哪知一等就是半个月,杨过夜夜去皇宫探视,也不见天子銮驾,纵然心急如焚,也只能无所事事。他银钱身外之物,每夜里皇宫走一遭,看到有趣的事物便随手拿个一两件,就手拿到当铺里去换现。只不过十有八九出了皇宫走到当铺时候太早,尚未开门,他自然也没性子等到天亮,径自进去拿了银子就走的事也是有的。当然不会把皇宫的玩意留下,怕万一惊坏了掌柜伙计也是不美。
回到客栈才二更天,正好睡个翻身觉,日上三竿再起身,他打赏从优,伙计都加力巴结,洗脸水热毛巾自不必说,热腾腾的早点里必定加份小排,连排骨肉都剔好了放在碟中,免得客官少一条手臂吃起来不便。小日子过得甚是舒坦,想起古墓日子阴森寂寞,神雕大侠倒颇有点希望皇上迟些回来。
百无聊赖,白天里只能在茶楼把茗听书,说书先生讲到最近临安城里夜间闹妖,讲得口沫横飞,惟妙惟肖。他听着倒是十分有趣,心想这皇都巨城,无奇不有,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当真。
茶博酒保早已和杨过混得熟了,必定把最好的座位留给他,先上一壶太湖特产香茗“吓煞人”。原来此茶无名,少女入太湖洞庭山采得茶叶,放在胸口衣襟内,叶得体温,突发袭人香气,采茶少女惊呼“吓煞人香”,故得名。此茶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批茸毛,色泽碧绿,冲出的茶水味鲜生津,清香芬芳,汤绿水澈,展叶放香,乃是第一等的好茶。相传此茶直到四百年后,清康熙十四年,康熙帝南巡,得巡抚宋荦献此茶,以为茶美而名不雅,御赐名“碧螺春”。
这一日过了晌午,杨过又来茶楼落座,却见墙角一桌,坐着一个胡人少年独自吃饭,身着西域服饰,却又与寻常西域服装颇有不同。鼻梁高耸,眼窝深陷,双目大而明亮,眼珠泛着蓝宝石色,一头卷发金黄,十二三岁模样,与众不同,也甚是漂亮。杨过曾数出入忽必烈帐下,知道蒙古军中颇多西域能人,因眼珠颜色与东亚黑色不同,故被称为“色目人”,颇得蒙古人信任,尹克西便是色目人。故而杨过对此少年颇为警惕,以目之余光观察良久,却见此少年运筷端碗,举手投足间全然不会武功,又不似作伪,况且年纪又甚稚嫩,这才放心。
正疑惑间,却见酒保来到少年桌前,作了一揖,道:“这位客官,从辰牌(9点)快坐到未牌(15点)了,也该会钞了。”那少年作不解之状,酒保再说几遍,忍无可忍,一把揪住那少年衣襟,喝道:“你这小蛮子,来我家吃霸王餐吗?装傻充愣,要酒菜时分明说话干净利落,太也欺人!没钱就叫你家大人来领,以为爷不敢揍你吗?”作势便要打他,那少年力弱,面露惧色,几乎便要哭了出来,又忍着眼泪不敢出声。
杨过见状,看那孩子一脸可怜,心下不忍,伸手拦住,笑道:“粗茶淡饭,原也不值几何,这小孩是稀客,算我请客好了。”随手给了酒保一块碎银子,约莫一两,那酒保忙不迭的接了,满脸堆笑,给杨过鞠了个躬,道:“感情是杨爷的朋友,失敬,失敬。早知道报下爷的名头,那咱们肯定好酒好菜招待,哪能有这误会。”杨过微微一笑,稍一招手,那酒保便退了去。
杨过坐在那少年对面,微笑不语。那少年惊魂甫定,坐定喘了口气,对杨过拱了拱手,小声道:“多谢这位大哥相助。”
杨过见这少年讲汉语口齿清楚,虽然不是江南口音,礼数倒是周到,也微一点头,道:“举手之劳,不值一提。看你相貌不俗,着装也不像落拓之人,怎地一人到茶楼酒肆吃这霸王餐,却又不见家人一起?”
那少年满脸惭愧,道:“我和父亲叔叔经商来此极东,遭遇两国交兵,被困在陕西数年,所幸鞑靼兵也并未为难我们。去年年末总算鞑靼兵退去,我们便想来东土大国开开眼界。数日之前,不知为何,父叔被锁拿进官,货物俱被籍没,只留下我一个在客栈。现今身上银钱早已用尽,被客栈赶了出来,已然流浪两日都没吃饭了。”
杨过闻道,心生怜悯,问道:“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道:“我叫马可波罗。”
注:
马可.波罗(1254(?)-1324),意大利旅行家。17岁随父亲和叔叔经土耳其,沿丝绸之路东游,1275年(21岁)时抵达元大都,著有马可波罗游记(原文名IlMilione)。马可波罗的父亲和叔叔1255年便向东方启程,晋见了忽必烈,第二次启程前往东方时带上了马可波罗。本文将马可波罗年龄提高7岁,1260年见到杨过时为13岁。本文糅合两拨不同的旅程为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