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晟纪年三百三十五年,五月初五。
鹅毛般的大雪不知疲累地下了三天三夜,天地间除了一片素白再见不到半点的庞杂之色,皆为冰雪所覆盖。
就在这冰天雪地的静谧世界里,却有一队行列迎着啸叫的狂风、肆虐的雪花,艰难而行。
行列渐近,当先见到的是十名疲累的骑者,他们穿着褐色的皮甲,披着一件厚实的大氅,一身的雪花、一脸的风霜。
就在骑者们棕色的马鞍两侧,系着两根如拳头粗的长绳,绳子会结的一端绑缚着二十个犯事的罪者,皆是衣衫褴褛、步履蹒跚。
此时,罪者们青紫色的身体早被冻得僵直,只能木讷地迈着步子任骑者们牵拖着一步步向前。
越往山腹处走,地上的积雪越深,渐渐没过了马蹄,举步维艰的状态终使骑者们抱怨了起来。
“这诡异的天气,竟连仲夏都会下雪?”
“那可不是,往年间这时候我们往边村去,可从没下过雪。”
“兵长,还是寻个地方歇歇吧,别说是我们,怕是连马儿都要吃不住了。”
带队的兵长抬头看了下天色,天际隐隐有一层黑雾渐渐晕散开来,眼看就要遮挡住半边的天空,竟是要入夜了吗?
兵长心中觉出了古怪,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兄弟们都别说了,若不在入夜前赶到边村,我们可就真得挨冻了。”
一人叫了起来:“入夜前?以我们现下的脚程要行到边村,少说还得半日光景,怎可能赶得到?”
骑者中不知是谁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若少了拖累呢?”
这一问,场面立时冷然下来。兵长扭头看了看身后被牵拖着已然半死的人们,轻轻地叹了口气。
见兵长半晌没有发话,有人终于忍不住道:“那兄弟问得有理。若真要在这冰天雪地里过上一夜,兄弟几人还不得被冻死?”
眼见兵长犹豫不决,又有人道:“都是些罪者,亦非良民,原就该死,何苦拖累你我兄弟。”
兵长长出口气,哈出一团雾气:“话虽如此,到底未治他们死罪,再说我们今儿接的差事儿,便是要将他们流放到边村。兄弟们还是再忍忍。”
风像刀子般刮了过来,雪花里夹杂着如拳头般大小的冰石,噼噼啪啪地砸落下来。
马儿哀哀地嘶鸣,骑者们蜷缩起身子,紧紧地裹紧了大氅。
黑雾渐浓,在骑者中萦绕团聚。
天又比刚才暗了几分,突然听得刷地一声,寒光闪过,一股喷涌的鲜血在素白上溅染开来。
接着一声咚的闷响,当头的兵长从马鞍上跌落到了雪地之上。
他的颈脖处被划开了一道硕大的血口,他瞪大着双眼,身子激烈地起伏不停,他看着高坐马背上一脸漠然的兵士们,他的手下,他的兄弟。
他捂着如决堤般向外喷涌鲜血的伤口,想要开口求救。谁料,兵士们将手中利剑猛力一扔,数把剑霎时穿过了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当场毙命。
对于兵长的死,谁也没有说话。
骑者们相视一眼,眼中泛着鬼魅的血红。
他们的身体中充溢着一股黑气,他们扬鞭催马,如疯了一般疾跑出去,全然不顾身后此起彼伏的哀泣声,被拖着的罪者很快就变成了毫无生息的冰雕。
大雪迷乱了骑者的双眼,雪白的大地被死者的鲜血染透,悄然地绽放出一朵巨大的血花。
地底深处传来了让人不寒而栗的鬼魅般的惨吟,艳丽无匹的血花迅速地蔓延,瞬间便吞噬了整个素白的大地。
骑者们惊惧地放慢了脚步,几人面面相觑,僵冷的手指紧握着驭马的缰绳。
他们小心翼翼地望向四周,却浑然不觉身后拖着的几十具冰雕般的尸体,尸身上的寒冰正在悄然溶解,露出的尸脸晕开了一个深深的笑……
血色遮天蔽日,黑夜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