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么神秘,还要关窗,”儒燕跟着星梦来到里屋,“你真的想清楚了?”
“姐,我其实很想看看京城是什么样子,”星梦放下一旁的珠帘,“再说,娘的意思也是我俩一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你别管娘什么意思,我听爹说此去路上要颠簸三个月,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陪你进京。”星梦想斟杯茶喝,奈何茶壶早见了底,不由皱了皱眉,“你刚才去了这么久,娘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些保重的话。”
“嗯。”
“哦,对了,有样东西娘让我带给你,”儒燕从袖中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檀木盒,“说是你的东西,让我把还给你。”
星梦接过眼前陌生的木盒,打开来,红色锦缎里面装着一支银簪,过时的样式,奇怪的纹样,仔细看,上面刻有“日生林夕”四个小篆字,星梦惊道:“这……怎么好像是我的名字?”
“啊,真的呀!”儒燕亦叫道。
“娘还说了什么么?”
儒燕摇了摇头。星梦觉得事出古怪,将盒子放进袖中,道:“我去趟娘房里,你等我回来讲一起进京的事。”说着,便取了件软毛织锦披风,出了门去。
儒燕先是呆了好一阵,过会儿叫了丫鬟收拾行李,看着她们进进出出,心头不免有些惆怅,便让人温了壶酒,一人慢品。
星梦来到金氏那里,见屋内灯火通明,便轻轻叩门。金氏亲自过来开了门,两人在里屋的一张小圆桌前坐下,金氏屏退下人,待所有人均下去后,她笑了笑,道:“梦儿,有事么?”
星梦将檀木盒放在桌上,用一种问询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梦儿,这是你的东西”说到这儿,金氏顿了顿。
“是什么?”星梦道。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十年来一直由你爹和我保存着,现在,该是还给你的时候了。”
“我的母亲……她……是谁?”
“你过来。”
两人便去了内室,金氏在一幅普通的字画后面打开了一个暗匣,里面是一盒珠宝,撕开盒子底层的锦缎,从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她当时嘱托我的,让我等到十年后再交给你,你读了之后,便一切都明白了。”
星梦颤抖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看到了那枯黄的纸上潦草的字迹和那个陌生女子的落款。
信上的字有的甚至难以辨认,但星梦还是很耐心地读了下去,她读了很久,纤长的五指不时触摸着那时浓时淡的笔迹:
梦若读此书,晓知身世,必于十年之后。
尔生父张氏,名远,生母厉氏,名芍月,皆内廷粗通文墨之宫人也。乃父与余平生得意,多得恩惠,然为人纵使八面玲珑,亦有一朝不测之风云。
时奸人当道,违心为其事所驱,反为所害。今事涉西厂,番子追紧,料想不得善终。
余无奈赴应天府,托孤于堂妹金氏,念及往昔惠谊,遂得收留。
余为尔取名星梦,意为日生林夕,乃此银簪之名,昔日信物,今遗尔作一念想。
初到南京,梦四岁,空腹难忍,啼哭不止。
余喂食烤肉一串,味道不佳,然不甚计较,破涕为笑。如此种种,可知梦之心性若余,解人意耳。
而今梦年十六,虽不得见,然想得亭亭玉立焉。
乃父与余之冤恨,其中详尽者,不予相告,只因非尔之力所及也,不图为报。
余惟盼尔宽心舒泰,尽善尽孝于张家。
厉芍月绝笔成化十一年二月七日南京
“梦儿,你娘同我是堂姐妹,她从前是宫里的红人,对我们一家都有大恩,”金氏哽咽道,“那年她过来把你抱给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等到你十六岁之后,再给你这根簪子还有这封家书。”
星梦盯着信上的落款,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娘,您的意思我懂……我会陪长姐进京,您也早点就寝吧。”说罢,她将信放在桌上,极力克制着,向外走去。
“梦儿!”
星梦停下步子,垂目道:“娘,这,上面的一切……都……都是真的么?”
“是。”金氏的声音很轻,星梦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走了出去。
回到屋里,星梦没脱下披风就往里走,里面那人听到她回来了,放下酒杯就往外迎,“回来啦,呵,马上三更了,真是”儒燕正要责怪,却让星梦一把抱住,哽咽声随之响起。
“哟,怎么啦,啊?”儒燕不知所措,赶忙拍着她的背开始不停地安慰着。
没一会儿,星梦止了哭声,深埋在她肩膀里的额头抬起,莫名地来了句“对不起。”
“你这是怎么啦,娘跟你说什么啦?”
“这屋里怎么谁都没有?”泪眼环顾四周,星梦岔开话题。
“我让她们收拾了行李,都下去了,本想等你回来对酌的呢。”
“我正想喝酒呢。”说着,星梦拉着儒燕坐下,倒了酒,举杯道:“我先干为敬。”然后一饮而尽。
“娘到底和你说什么了,你想急死我啊?”
“就说了我的身世,说了我不敢相信的故事,说了我的命运。”
“跟我说说。”
“说来话长,还是……算了吧。”
“那进京的事呢?”儒燕见她这样说,也不再问。
“呵,姐,你去哪儿我跟到哪儿……我一定会陪着你去的,一定。”星梦看着攥在手里的酒杯,眼神有些迷茫,却淡淡透着份坚定。
儒燕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背,心疼道,“别喝了,早点睡吧。”说着,想扶她站起来,星梦却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跌了一跤,晕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