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你没事吧?”护国公看了顾溶月一眼,又看向顾之书,声音关切的问道、
“没事,大概是这几日天气转凉染了凉气,不碍事的。”顾之书咳嗽声缓了下来,清瘦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苍白,朝护国公摇了摇头。
坐在顾之书旁边的顾之洋神色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看向顾溶月道:“溶月侄女,听说上次给宸儿治病的那个大夫是南神医,你不是认识吗,让他给你三叔瞧瞧,你三叔这病十多年了也没好利索过。”
护国公府这一代子嗣多劫,二房现在有四女,一嫡三庶,之前有有两个双胞胎庶子两岁的时候得天花夭折了。四房现有一子两女,一嫡子两庶女,之前有个庶子胎里不足三个月大时夭折了,三房顾之书体弱多病无法生育,没有子女,顾奕宸虽为护国公府的五少爷,其实他前面只有一个顾奕阳。顾溶月明白顾之洋说的没有好利索的含义,爽快的答应,用肯定的语气道:“南神医医术冠绝天下,用药如神,我这几日就请他过来,请他为三叔诊治,相信南神医出手定会药到病除的。”
听到顾溶月的话,顾之书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眸光深深的看了顾溶月一眼,没有拒绝,也没有道谢。
坐在李氏旁边静默不言的安氏听到顾溶月的话,面色忽然一喜,神色激动的看向顾溶月,不敢相信的问道:“二小姐,你……你说的是真的?”
“嗯,真的。”顾溶月看了安氏一眼,点了点头。星云楼的楼主去找云衡,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很快就能和云衡见面。眸光扫了一眼神情有些恍惚的李氏,顾溶眸光闪了闪,朝护国公道:“爹爹,为三叔请南神医的事我记下了,天色不早了,还是快把眼前的事审问清楚吧。”
护国公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清风院内被暖暖的昏黄包裹,夕阳即将落下,天色已近黄昏,他看了顾溶月一眼,又看向苏嬷嬷,声音没有情绪的问道:“苏嬷嬷,杜嬷嬷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你有什么话说?”
“奴婢没有拿二太太的簪子,也不知道那只金簪为什么会出现在奴婢身上,国公爷明察。”苏嬷嬷抬起头,不慌不乱的回道。
“国公爷,苏嬷嬷她撒谎,是她撞了奴婢,趁着奴婢摔倒不注意时,偷走了金簪,不然金簪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国公爷明察啊。”杜嬷嬷朝护国公磕头,含糊不清的哭诉。
安氏看了一眼李氏的神色,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我觉得苏嬷嬷为人正直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三婶这话说的可不对,为人正直也有可能见财忘义,被财迷了心窍的还不少呢。”顾明月扫了安氏一眼,声音意有所指道。
“呵。”顾溶月轻笑一声,用好笑的眼神看向顾明月,“大姐的意思是说苏嬷嬷财迷心窍偷了二婶的金簪,你未免也太小瞧苏嬷嬷了。说句实话大姐不要生气,苏嬷嬷跟在母亲身边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区区一只金簪子你稀罕她却未必能入眼呢。”
“你什么意思?”顾明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是说她的见识还不如苏嬷嬷吗?李氏眸光探究的看向苏嬷嬷。苏嬷嬷依旧不卑不亢的跪着,情绪没有波动。各院的其他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金簪入不了苏嬷嬷的眼,她什么意思,
“青碧,去苏嬷嬷的房间,把她的首饰箱拿来。”视线淡淡的环视了一圈,顾溶月微微一笑,看向青碧,声音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是,”青碧眸光闪了一下,立即应道,随后,足尖一点,飞身朝揽月阁的方向飞去。
青碧身影刚刚离开,站在四爷顾之康身边的顾奕阳忽然站出来,他刚丧母,脸色憔悴,看向李氏的眸光含着疑惑,“二婶,你丢的簪子是什么样的?”
不知顾奕阳为何会这样问,李氏愣了一下,随后从头上拔下了一只芍药金簪,声音带着不解,“是这只芍药金簪,上个月请玲珑阁的老板打造的,今日杜嬷嬷才去取回来的。”
“她在撒谎!”看了一眼那只簪子,顾奕阳还带着稚气的声音乍然响起,手指指着杜嬷嬷,憔悴的小脸上带着愤怒,“你骗人,我亲眼看见你把这个金色的簪子放到苏嬷嬷口袋里的。”
顾奕阳话落,正堂里的人哗然变色,顾溶月眸光亦闪过一丝讶异,李氏面色白了一瞬,眸光闪了一下又恢复正常,顾明月厌烦的看了顾奕阳一眼,皱起了眉。
“四少爷,你……你不要胡说。”这不可能,他怎么会看到,杜嬷嬷眸光闪过一抹惊慌,看向顾奕阳,努力用镇静的声音道。
“我看是你在胡说!”一直坐着未说话的四爷顾之康不耐烦的扫了一眼杜嬷嬷,他是武将,性格豪爽,平时最厌烦女人算计人耍心眼,正因为当年他觉得被阮氏算计,这些年才对阮氏不喜,此时看见杜嬷嬷的样子心里生了几分厌恶,冷哼一声道:“奕阳性子耿直,从小就不会说谎。”
杜嬷嬷身子颤了颤,泪水从眼里流出来,分不清本来面目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水渍,看起来凄楚不已,朝护国公磕头辩解:“国公爷,奴婢冤枉啊,奴婢和苏嬷嬷无冤无仇,没有理由这么做呀。奴婢做事一直本本分分,这些二太太和各院的夫人小姐是知道的呀。”
杜嬷嬷话落,李氏心中气恼的看了她一眼,眸底掠过一丝恼恨,她这个时候扯上各院的夫人小姐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糟吗?平时各院的姨娘庶女对她客气是因为自己主持中馈,她们要靠份例供给过日子,真以为在这个时候她们会帮她吗?
顾溶月余光扫了一眼李氏的神色,淡淡一笑,看向各院里的女人们,漫不经心的开口,“既然杜嬷嬷说各位婶娘和各位妹妹知道,那你们就说说她是个什么人?”
各院的姨娘和庶出小姐看了一眼顾溶月,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氏,神色各异,没有一个出声的。李氏主持中馈,杜嬷嬷仗着有李氏撑腰拜高踩低,克扣各院的供给,她们虽然对她心存不满,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嫡庶尊卑分明,她们的身份比府里的奴才高不了多少,也没儿子傍身,是不敢得罪李氏的。二小姐是国公爷嫡出的小姐,是当今皇后的外甥女,又即将成为北王世子妃,身份贵不可言,李氏远比不上她的身份尊贵,她们也不敢得罪,缄默不言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顾溶月识人无数,扫一眼就知道她们心中所想,目光从各院的人身上扫过,最后锁定在二爷顾之洋最宠的妾氏柳姨娘身上,柳姨娘得宠,杜嬷嬷作为李氏的爪牙背后应该给她下了不少绊子,这些年她能屹立不倒就说明是有几分聪明的,既然有几分聪明就应该知道今日的机会不多,把握住了,对她有利无害。
“二婶娘,你先说吧。今日爹爹、二叔、三叔、四叔都在,有什么就说什么吧。”顾溶月扬起唇角,朝她和煦一笑道。
顾溶月看向柳姨娘的那一刻,李氏脸色就变了,柳姨娘不是省油的灯,她在面前还吃过不少暗亏,她能不乘机落井下石吗?都怪杜嬷嬷愚蠢,李氏眸光如刀的扫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触到她的视线,眸光惶恐起来,她也没想到那些平时奉承自己的人竟没一个出声的,顾溶月找柳姨娘,她还会有活路吗?这个女人最会笑里藏针了。
二婶娘三个字让柳姨娘顿时受宠若惊,她看了顾溶月一眼,心中快速的思量,这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二小姐摆明了是要和李氏对着干,顾奕阳指出杜嬷嬷栽赃,杜嬷嬷已经翻不了身了,若能再把李氏拖下水,那她在大房的地位就更稳固了,就算没有成功,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李氏嫉妒她得宠,一直在背后对她使手段,麻烦从来就没断过。
柳姨娘迅速想清楚,心中有了计量,看了一眼杜嬷嬷,用认真的声音道:“杜嬷嬷是姐姐调教出来的人,待人最是和气了,每月发份例的时候,我还没派人去取,她就亲自把我的五两月例送来了,这些年一直是这样,她从没有不耐烦过,真真是省了我不少事呢。她这样和气的人应该不会做栽赃陷害这种事吧,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五两?”顾之洋敏感的抓住这个词,眉头拧了起来,眸光凝重的看向柳姨娘,沉声问道:“你的月例是五两?”
“是呀。”柳姨娘流露出不解的神色,看向顾之洋问道:“老爷,您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妾身的月例不是五两吗?”
“大嫂去世后,你就是这样当的家!”顾之洋儒雅的脸上染上一层罕见的怒火,眸光失望的看向李氏。
“老爷,我没有……。”看到顾之洋的神色,李氏身子一颤,恼怒的看向柳姨娘,“柳姨娘,你怎么胡说,杜嬷嬷每次给你送过去的都是十两呀。”她在大房最得宠,自己虽然在背后给她下过绊子,可在明面的份例上从没有少过她半两银子。
没有理会李氏的话,柳姨娘看向伺候顾之洋时间最长,通房丫头出身的两位姨娘,仿佛要确定什么似的,声音急切的问道:“姐姐们的月例是多少?”
两人审时度势的看了一眼顾之洋黑下来的脸色,又看了一眼百口难辨的李氏,唯唯诺诺的开口。
“……四两。”
“……三两。”
两人的话就像把一个密封的水袋撕了个小口,各院的女人嘴热闹起来,似乎要把多年憋着心里的委屈全倒出来似得,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没的,添油加醋全抖了出来。
顾之洋脸色越来越沉,顾之康也皱起了眉,护国公脸色的疲惫之色更浓了,杜嬷嬷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仿佛所有的精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惶恐的趴在地上,似乎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李氏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下来直到没有一丝血色,眸光冷寂的看向顾溶月,感受到她的视线,顾溶月对上她的眸光,嫣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移开了视线,李氏紧咬着嘴唇,双手握的咯咯作响。顾明月坐在母亲身边,惊慌失措的看着这一幕,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青碧抱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箱子快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顾溶月面前,用恭敬的声音道:“小姐,奴婢把苏嬷嬷的首饰箱拿来了。”
顾溶月挑了挑眉,淡淡的扫了一眼顾明月,声音不紧不慢开口:“打开让大姐看看吧,她不是说什么被财迷了心窍吗?你就让她好好看看,从小跟着我娘亲的人,从凤霞山庄出来的人,即使眼光再低,也不会去打一只破簪子主意。”
青碧点了点头,抬步走到顾明月面前,伸手打开了箱子,房间顿时亮了起来,一屋子的流光溢彩。各院的人好奇的站起身,眸光震惊的紧紧盯着箱子里面的首饰,镯子、簪子、步摇、耳环……做工精细,个个价值不菲,随便拿出来一个也顶的上李氏一百只芍药金簪。这是苏嬷嬷的吗?她一个仆人怎么可能有这么昂贵的首饰?
“这些首饰都是以前夫人赏给我的,我戴不着,就放在箱子里留个念想。”苏嬷嬷似乎知道她们心中所想,不卑不亢的解释道。
众人面色恍然,顾溶月的娘亲是凤霞山庄的庄主,凤霞山庄富甲天下,纪彦雪赏的自然是好东西。苏嬷嬷有这么好的首饰,怎么会看上李氏的金簪呢,这明显是杜嬷嬷在栽赃陷害呀。
首饰的流光深深的刺痛了顾明月的眼睛,强烈的屈辱感把她淹没,她紧紧的篡起了手,指甲在肉里掐出了血痕尤不自知。为什么顾溶月如此的好命,一生下就什么都有了,尊贵的身份,富有的娘亲,被太子抛弃,还有先皇的赐婚,北王世子那样俊美优秀的人也喜欢她。现在自己还要被她几次三番的羞辱,她拥有的首饰还比不上她身边的一个嬷嬷,这太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