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的角落里,江渝嘭地一声将那个戴着不合脑袋的头盔的人推到了墙上,长剑唰地一声出鞘直接给亮在了那人的脖子上。不过那声响倒是头盔撞出的声音。
“你进宫来干什么?!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你一出现后不久就会出事!”
那人摸着被撞得晕乎晕乎的脑袋一把揭下了那头盔,露出了不羁的笑容和夜色中都亮白的牙齿,整整齐齐白花花的两排。
“说!进宫来干什么?!”江渝特恶心那看似**的笑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在这皇宫,两年前的那夜肜妃住的隽晔宫起了大火,把肜妃吓得花容失色,而玉妃被刺客吓得病根翻了,就此一去不回。第二次是在洛城的避暑山庄,见到他之后的不久被软禁的奚若便被救走了。
牧宥溪看见江渝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亮剑,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锋利的剑一点一点远离自己的脖子,笑道:“我又不是自愿来的。”
江渝突然一下又将那被牧宥溪拈着拿远了的长剑重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道:“这皇宫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把我们御前侍卫当什么了?!”
“嘘!!!”牧宥溪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生怕因为他声音太大了而吵到了那主殿里头的人。而后牧宥溪伸出了食指小心地指着那正殿的方向,还朝着江渝使了个眼色。江渝不明白,有些疑惑。牧宥溪咬了咬牙,啐道:“木头脑袋!”
江渝似乎有些明白了,脸色突然刷白!
“你是说寝殿里面有人进去了?!”江渝说完便要往那寝殿冲过去!牧宥溪连忙一个带手将他给扯住了,骂道:“你进去干什么呀?!小若若说问了话她就走!现在这不才刚躲过了你们的视线进去呢!”
脑袋似乎有些卡住了,江渝愣了愣,而后又似乎终于明白了,嘴角一扯一扯的要笑不笑。
原本以为昨天做的功夫都白做了,没想到原本想在南岸种柳,结果南岸的柳树没长起来倒是北岸的柳树长起来了。了然地松了口气,江渝心想,管它南岸北岸,总之这柳树是发芽了就行了!
牧宥溪看着江渝变幻多端的表情,脸上不自觉地有些抽搐。
漆黑的夜空,乌云被风吹散了些,露出了大半个月亮,懒洋洋的月光从稀薄的云层里透了出来,倒还是有那么些夜色如水的意境。
寝殿内,月光和廊子上的烛光洒了些进来,拉长了那个坚定的背影,让它显得那么那么的长,也让整个寝殿显得那么那么的空旷。
其实,这是第一次来到紫宸宫的寝殿吧。曾经,她住的地方叫做慕楚宫,也是皇帝从来不去的宫殿。
紫宸宫的寝殿很大,很空旷,却显得好孤独。偌大的空间里面,一张华丽的大床静静地摆放在中间,流苏帐子轻轻地垂下,软软地洒了一地。
奚若一步步向着那华丽的大床走去,她感觉到了房顶上的人,十六个,其中有一个是牧宥溪。他是在为她引开那些侍卫,让她趁机会溜进来。然而,越是靠近那大床,她的眉头却皱得越深。
她感觉得到,这个空间里面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人。
而那个人现在正躺在床上。
但是……为什么,她已经这么接近了,而床上的那个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连那不甚均匀的呼吸都一直没有改变,就似是……他根本察觉不到一个人已经进了他的寝殿,来到了他的龙床之前。
月光从西边的窗口射了进来,正好对着他的脸。
犹如天神一般的容颜,刀凌的眉峰,挺直的鼻梁还有那浅薄的唇。额上的汗珠在月光中显得有些晶莹,那眉心深深地纠结着,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会让他这么痛苦,这么难受。奚若站在龙床前,月光从她的背后投射过来,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然而她却伸出了苍白纤细的手,就着袖口细细地擦着胤言的额头。
他感觉不到……已经这么近了……他感觉不到……
为什么……那么敏锐,那么高深莫测的胤言会感觉不到……
那苍白纤细的手有些不可抑止的颤抖,渐渐从他的额头转而覆上了他那精心雕刻般的轮廓……胤言稍稍移了移脸,不自觉地让他自己的脸紧紧地贴上了奚若的手心。虽然冰冷,却让他在那恐惧的梦中感觉到了一丝安稳。
眉心越皱越紧,胤言仍然紧紧地闭着双眼,但是奚若却还是感觉到了他呼吸的变化。正欲将手抽回来,胤言却突然大力捏住了她的腕骨一把将她扯了过去重重地摔向了龙床,另一只手也立马抓住了奚若的另一只手一个翻身强行将奚若的手反转并将她整个人死死地压制住了!
“何人如此大胆敢闯朕的寝宫?!”一声低斥在她上方传来。奚若在凌乱的发丝中转过了头来,那双妖异的重瞳在黑暗中迷蒙而绚丽。
“想了很久,突然发现当了两年的皇后竟然还没有看到过皇上的寝殿,觉得有些遗憾,所以就来了。”
殿外的风轻轻的,有一种秋天特有的味道。云层被吹得几乎消失了,月色清明,洒入殿内的月光也显得那么的皎洁那么的晴朗。月色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在奚若的唇边勾了起来,浅浅的,淡淡的,却让人有一种迷幻的感觉……觉得,这一切都只是那无数个梦中的一个,是那曾经夜夜梦回的时候寂寥荒芜的心开始抽痛的征兆。
然而,迷幻中的脸庞却又那么的真实,虽然苍白,虽然消瘦,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可是,她就是她,真实的她。
虽然胤言压制住了奚若,可是因为双腿的不便,他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了奚若的身上。那样近的距离,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特有的味道,她的味道。
静默……
他只是看着她的双眼,他知道,他现在应该一把甩开她,然后冷冷地将她驱逐出去,告诉她没有资格来看自己的笑话,怒斥她不分尊卑擅闯寝宫……或者,叫来侍卫将她打入天牢,让军队将她驱逐出夏平的国境永不允许她再回来……
可是,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同样看着自己的妖异重瞳,因为消瘦了,她的眼睛显得更大了。曾经的那双重瞳有些微的狭长,虽然不似南宫紫玉那好比狐狸般的狭长双眸,但却总给人一种看透世事般的冷漠和闲散的感觉。如今……眼睛大了些,竟有了几分俏然的神色在里面流动着,就着月光的婉转显得有了灵气,有了魂魄,不再那么的空洞了。
他看着那双重瞳,就那样看入了魂灵。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他看着她,他不说话,却也不放开她,即使稍稍松了力气,却仍然死死地按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只是,他整个上半身压在她的身上,却也让奚若稍稍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够努力地平稳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的窘迫。
终于,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热气几乎喷拂到了她的脸颊,“来嘲笑朕?来侮辱朕?还是假惺惺地来慰问朕?”
“错。”犹如深夜回荡在深谷处的琴音一般,奚若轻如薄纱的声音缓缓道:“我只是来要一样你没有给我的东西。”
胤言的手紧了紧,他想不起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奚若,他穷困潦倒得只剩下这硕大的江山寂寥的天下了……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她?
“你欠我一个答案。”奚若紧紧地盯着胤言的双眼,道:“一年前,你欠了我一个答案。”
胤言的呼吸有些凌乱,那和着鲜血的泪滴落在他手心里的温度似乎至今仍然灼烧着,失去后那一瞬间心脏皱缩痛得无可附加的感觉也似乎仍然那么的清晰。她问他,你为什么要爱上我。他回答,我也不知道答案。
“你要答案……”胤言嘴唇翕动,声如呓语。
“对,我是来要答案的。”奚若定定地道,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看着那双有了魂魄的眼,胤言竟然渐渐地低头下去,单薄炽烈的唇轻轻地触上了那有些柔软,有些冰凉的唇。
奚若有一瞬间自我意识的空白,想往后靠却发现自己的脑后便是龙床,她砸不下一个坑来让自己往后靠。而那锐利的眼却仍然紧紧地盯着她,她不回避,也同样看着他的眼。双手想要瑟缩回来,却被抓住了,以一种无可反抗的姿势被胤言压制。
他看着那妖异的重瞳,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原本以为他会掠夺,以为他会强占……然而他却只是轻轻地碰触了她的唇,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他深深地呼吸着她身上夹杂着一些药味的淡淡香味,紧紧地看着她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