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过一两天而已，窗外吹来的风就已经没有了那夏季的烘热感觉，反而有些丝丝的凉爽。
夏平国都的夏天是不是总是走得这么的突然呢？这一点宝儿想了很久都还是记不起来以前的每一个夏末是否都是这么的突兀。
昨日将奚琰武的尸首焚化之后把骨灰埋在了奚氏一族的祖坟之处，虽然胤言将奚氏一族发配，可是好在还没有掘出奚氏一族的祖坟让他们带着先人的白骨流放边疆。
看了看房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了，宝儿将那打好的两个包袱再次仔仔细细地束了束，向着坐在窗边的奚若道：“小姐！包袱已经收拾好了！车夫也应该在客栈前面等着了！”
没有表情，似乎已经成为了她脸上唯一的表情。
宝儿不知道奚若已经知道了什么事情，已经知道了多少。但是那些事情又偏偏是不可以戳破的窗户纸，这让宝儿有些无所适从。
站起身来，奚若径自拿了一个包袱，道：“走吧，再不走车夫都等久了。”
“额……小姐……我来拿吧……”宝儿还是不习惯奚若什么都自己动手的习惯，慌忙想要将奚若手中的包袱拿过来。可是奚若却浅淡地笑了笑，道：“不用了，难道以后还是要一直有人服侍么？我已经不是将军府的小姐了，更加不是夏平国的皇后。以前不是，今后也不会再是。宝儿，我们走吧。”
看着奚若淡漠的眸子，宝儿知道在奚若的心中有些什么东西已经扎根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跟了上去。
马车并不豪华，以她们现在所剩的银子，只够租这样一辆简单的马车了。有些陈旧的帘子飘飘然地悬挂在马车前，车窗的帘子也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依稀可以看见外面人群涌动的样子，京城，从来都是这么繁华。不论发生了什么样惊动天下的大事，百姓们从来都安然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京城，奚若住了二十年的京城。在这一刻就这样好不留念地离开。
留念？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吧，曾今以为京城中还有将军府可以值得怀念，还有忧昙苑可以值得怀念，还有那颗枫树可以值得怀念。可是现在，还能够有什么资格去怀念那些东西呢？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怀念？
宝儿高兴地撩开帘子看着窗外，故作轻松地道：“啊，小姐，洛阳是不是也是这么繁华呢？那儿的秋天会不会更冷啊？”
“洛阳在京城以南，不会比京城更冷的。”
“哦……”似乎一下子又没有了什么可以聊的话题，宝儿纠结的眉心久久地舒展不开来。两人无语，只是听着马车咕噜咕噜的声音渐渐驶离热闹的街道，走向了城门处。
然而，似乎注定了有那么一些人，那么一些事情让她们无法顺利地离开。
车夫吁的一声拉紧了缰绳，宝儿和奚若两人不自主地往前面倒去。
宝儿怒气冲冲地一撩帘子，很不淑女地吼道：“车夫你会不会驾车啊？！”
可是，马车外那一整队的军人却让宝儿产点从马车上摔下去。震惊地回头看着奚若，而奚若眼中却有着更加惊心的淡定和冷漠。
江瑜站在那些士兵前面，拱手道：“请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玉徽宫内，原本还没有安静多少日子的大殿此刻又有着一股肃杀的气氛蔓延开来。
奚若刚刚踏入玉徽宫大殿殿门，胤言低沉的声音如冰刀一般割裂而来：“卿红叶在什么地方？！”
凉淡的眸子看着胤言有些焦躁的脸，奚若的唇边突地逸出了一抹笑意：“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会信？”
只是一个眨眼，胤言突然移身到了奚若的面前，距离那双重瞳不过一寸的距离。
“你回将军府的那夜是他救的你，你和他还有联系，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胤言咄咄逼人的气势看起来似乎完全要将奚若淹没，虽然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夜真的不是宝儿将自己背回客栈，然而奚若却冷笑道：“原来一直跟踪我的是你的人。皇上，夏平国还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安宁，你完全可以有另外的‘大事’可做，不需要浪费时间派人跟踪我们这种小角色。”
“我只问你，卿红叶在什么地方？！”
寝殿内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和少女低低的劝解，看着胤言那稍显充血的眼睛，奚若似乎猜到了什么。
“玉芷怎么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胤言有些沙哑的声音低低道：“我最后问一次，卿红叶在什么地方？”
看着胤言那隐忍的怒气，奚若直视着对方的眼，突地笑了开来，道：“即使我知道，那又如何？”扯出了脖子上挂着的红玉，奚若晃动着那犹如凝结的鲜血一般的颜色，道：“再次让江侍卫带着这块玉去找他要回一张药方？然后再告诉我一命换一命，可是这次，你可以拿谁的命跟我换？”
“奚午徵。”冷冷的三个字，胤言毫不犹豫地道。
“哈，哈哈，”奚若犹如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冷冷地看着胤言的眼，讥讽般地道：“如果我告诉你，我想要用整个奚氏一族的命运来换呢？你愿意么？”
似乎怒气被逼到了一定的境地了，胤言突地出手将奚若的脖子掐住，把她整个人迫到了窗边，“不要跟朕讨价还价！”
唇边仍然是那讥讽的笑意，奚若挑衅般地道：“不愿意？不愿意拿奚氏一族的命运来换玉芷的性命？”
手上的力道加重，奚若痛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可是却仍然不停地说道：“她在你的心里面，到底算是什么？从一开始，你不顾一切将她接进皇宫，放出大话说要立她为后，难道都仅仅只是为了演戏给我爹和异派势力看，好让他们放下警惕发动宫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闭嘴。”手中的脖颈似乎都已经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可是胤言还是没有放手的打算。
猛然想起了什么，奚若突然睁开了双眼，那双妖异的重瞳散发出了丝丝冰冷的光芒，“那晚玉芷遇袭，是你安排的？！”
“你没有资格问这些！”
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从两人身侧连通寝殿的侧门处传来，胤言和奚若看去，只见玉芷被香儿搀扶着，可是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捂住了那张抑制不住想要哭出声来的嘴唇，两行清澈的泪水决堤般地滚落而下。
没有等到任何人的解释，玉芷整个人突然晕厥了过去，倒进了香儿的怀中。
胤言慌忙放开了奚若上前将玉芷抱了起来走进寝殿，大吼道：“快传太医！”
眉心微皱，奚若哀怜的眼神看着那被胤言抱在怀中的玉芷。整个玉徽宫下一刻便又立马沸腾了起来，几乎所有的太医都被传了进来。混乱中，一个老者悄声走到了安静地站在角落的奚若面前，恭敬地轻声喊道：“娘娘……”
奚若回身，看清面前的人后摇了摇头，道：“良太医，奚若早已不是皇后了。”
良太医眉头还是那么紧紧地皱着，“您应该早点离开。皇上肯定是要用尽一切办法把卿红叶逼出来的。”
清冷的笑容，奚若看向了窗外风过后沙沙作响的绿色银杏树，道：“他会怎么逼？我根本就不知道卿红叶在什么地方，从来都不知道。”
太医们慌忙为玉芷把脉，其中一位忐忑地道：“皇上，娘娘气急攻心积郁其内，再加上连续两日都拒绝服用药物，恐怕……恐怕……”
“什么恐怕！朕不允许‘恐怕’！！”胤言突地转身走出寝殿，大殿角落，奚若仍然定定地站在那儿。
“不要以为你有资格跟朕谈条件！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卿红叶在什么地方！！”
抬高自己的脸，奚若冷漠地看着胤言，“上次我只是给了你一块红玉，是你派人找到的他，而不是我。”
“那里已经没有人住了。我的探子在整个京城都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那你想怎样？”
眼中迸发出的炽热的火焰，胤言冰冷的话语割裂彼此：“你，可以让他不论在多远的地方都能够现身。”
冰冷的极寒之地，雪白的洞窟从四面透射入了水晶一般耀眼的光芒。
穹顶的冰层以天匠之技雕刻上了繁复的花纹和奇异的图案，四周都是硕大的冰柱和吊挂的冰晶。层层堆砌的冰台上，一方透明的沉重冰棺静静地摆放着。
一袭青色的身影慢慢走向了那冰棺，从裘皮的层层裹缚中伸出双手，隔着厚重的冰棺抚摸着棺内躺着的人的脸，眼中是从未在他人面前流露过的挚爱与温柔。
“歌儿，我又来看你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从怀中摸出了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泛着荧光的青白色夜明珠。只是稍稍用了点力，那冰棺的盖子缓缓移向了另一边。轻柔地将那夜明珠放在了棺中人的手中，温和地笑道：“这是这次带给你的礼物。不过还没有找到跟你那根簪子一样的玉质，下次吧，下次等找到了再给你雕一根一模一样的簪子好不好？”
听不到棺中人的回答，那青色的身影轻若未闻地叹息了一声，将棺盖重新盖了回去。
然而，刺啦一声，棺盖上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