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无漏洞的犯罪。√”李长庚随即补了一句,“我们假设有犯罪生的话。”
欣蒂没有回答,任他说。
“马来利亚政府军雷师长的意外死亡案,如果按照事故来分析,恐怕没有任何疑点。可假设这是一场犯罪,就能看到其中疑点重重。”
“假设?有什么意义吗。”
“那要看假设是否有足够证据支撑。不讳言地说,这个案子确实已经按照事故来处理,以我个人的假设当然不可能翻案。可一旦搜集到足够证据,我就能主宰整个案件。”
这是李长庚最得意的部分,他干笑了两声:“如果有证据证明,导致雷师长死亡的假肢是被人为破坏,那么你是这个案子最大的嫌疑人。”
欣蒂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很容易就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那种垂涎欲滴的****;但必须对这个男人认真起来,因为欣蒂听得出来面前的男人和刘山不同,他是个真正狡猾的刑警,而且手中掌握着好牌。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假设真好笑。”
“有证据的话,那可就没那么好笑。”
“你想说雷师长不是死于事故,而是被我杀死的,是吗?”
“不,我并没有这样说。在调查中我从不会有任何倾向或预设,始终以公正为前提,这是我的原则。”李长庚交叉双臂,环抱胸前,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女人对情绪的拿捏自如实在乎常人。刑警工作干了那么多年,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嫌疑犯,也累积了丰富的审讯技巧。对于大部分犯罪者,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什么心理类型,进而用对应的方法来攻破其心理防线。譬如虚张声势的恐吓,或者装模作样地威胁,轻易就能让对方心理崩溃缴械投降。
可是面前这女人实在变化多端,她在自信心支撑下可以很自然地控制和释放感情,实在难以对付。话说回来,李长庚也被她那感情丰富的迷人样子所深深吸引,无论她是在意、不在意、轻松或严肃模样,都有着十足的魅力。
“那好,你把疑点说出来,兴许我可以帮你解答。”欣蒂知道此人不会善摆甘休。
“根据调查,雷师长是在军火供应商梅特丽泽总店进行维护时出事故身亡。他在天守镇作战时受了重伤,双手和右腿都换成了假肢,也就是基于木头人远程操纵机技术的生化义肢。这种特殊的义肢是通过脑波控制,就和我们普通的肢体完全一样,是战后的军事生物科学新技术。唯一麻烦的地方在于,需要定期检修维护。雷师长出事当天,前往梅特丽泽总店参加新机布会,顺便维护生化义肢。维护期间义肢生故障,雷师长无法保持身体平衡,坠入旁边的水池中。因为四肢都不能动,也没有人施救,最终导致溺水身亡。我说的,没什么遗漏吧。”
欣蒂不作回答,表情也没有变化。
“我只是个普通刑警,在技术方面,肯定不如你们懂。脑波控制、生化,对于我这样的门外汉来说,这些词汇根本没有意义,无非只是让产品显得很高档而已。不瞒你说,很多罪犯所擅长的领域,对我来说都是一头雾水,可我先后抓捕过4名具有博士学位的人。他们以为自己高居科学殿堂,无人能及。我认为无论多么未来的科技,都遵循最基本的逻辑,万变不离其宗。”
她静静听着李刑警的演讲,睫毛轻轻颤动。
“我们抛开什么生化、脑波这类无意义的修饰语,从最基本的逻辑入手,就能看到这里面的最大问题——雷师长的三个假肢,是同时出毛病。左手、右手、右脚,另外还有左脚的协调机构,在同一时间生故障,这有多大可能性。”
“……”
“我曾经去梅特丽泽调查,跟销售人员了解情况。具体是谁,我就没必要向你说明了。根据销售员的说法,木头人系统是四余度控制系统,所有部件及成品是军用标准,听起来非常高科技。总之,别说出故障,即使有故障也会被计算机排除掉。单台就已经完善至此,三台同时出故障,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这就是你现的疑点?”
“呵呵,对了,你知不知道雷师长有个义子雷育坚,他在天守镇战斗后将其收入门中。这个义子对自己的义父非常敬重,不仅出门进屋都照顾得很周到,而且还配置了很多专职警卫员,专门陪护和保卫雷师长。我找到了其中一名警卫员,他不愿透露名字,他回忆说当天雷师长没有让警卫员陪护,只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梅特丽泽,然后在店内服务员的引导下进入。生事故时,服务员因为布会人手不足而短暂离开,技术员需要到顶层机房操作。就在这极短的一段时间内,雷师长身边没有一个人,事故恰在此时生。这其中的疑点也很大。”
欣蒂不作回应。
“堂堂马来利亚政府军雷师长,竟然会有那么短的一个时间窗口处在身边无人状态。我想很多人都想不到。可是,如果有人能算计到、甚至是设计出这个窗口时间,这段时间就是一个绝佳的犯罪机会。那么,谁能对雷师长的出行习惯如此熟悉,同时又非常了解梅特丽泽呢。”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欣蒂的表情。
这女人没有半分色变。
李长庚接着问:“听说,你和雷育坚的交往甚密。”
“谁那么说。”
“有很多人都提供了这个证词。其中就有刚才跟你说过的警卫员,他是雷育坚派到雷师长那里作警卫工作,又需要回来报告,估计对这方面有所了解。至于梅特丽泽的店员,也就是你手底下的人,都表示你和政府军的雷育坚的关系非同一般,店里也因此能拿到政府军的大额采购订单。雷育坚每次去你的店,你都是单独陪他。”
“生意人,在哪儿都有闲言碎语,这些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些都可以参考,我还听你的人说,你和雷育坚长期保持不正当的关系。”他说这句话时,表情相当得意。
“我没必要回应这种话。”
“这跟案情有着密切关系。雷师长无人陪护的窗口时间虽然很短,而且牵扯政府军和军火商两个部门,可仍然有人能够提前获知,甚至是人为策划出来。”
“你要说的假设,就是这样些吗?”
“不,假设现在才开始。”李长庚笑着说,“雷师长的死并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生意。如果说有什么好处,顶多让梅特丽泽陷入困境,让你有机会成为店长而已。以你当时的实力完全可以用其他更稳妥的方式,没必要弄到杀人的地步。可是,很多杀人犯并非出于直接动机而杀人。有时是间接的,比方说,你在和雷育坚保持不当男女关系期间,他告诉你这种关系已经无法再维持了,好日子即将结束。因为他和义父之间生了巨大矛盾,要知道,军政内讧非常凶险,雷师长的势力很大,雷育坚很可能被秘密除掉。你知道后,非常害怕,你不想失去雷育坚,这是人之常情。但你又不能鼓动他去杀死自己的义父,他身边到处是雷师长的耳目,稍有轻举妄动便死无葬身之地。于是,你提出了一个建议,你代替雷育坚杀死他的义父,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我,也会和你有同样的想法。”
“你的假设就是这些?不过,雷师长出事的时候,我一直待在金砂酒店。”
“亚同体各国政府军的协商会议,我也调查过。确实有人证实你在金砂酒店,包括监控录像也拍到了,但所有证据只能证明19时整之前和23时35分之后这两个时间段,中间4个多小时的空白期,只有雷育坚能证明。可是基于雷育坚和你的关系……”
“你说雷育坚为我作伪证?”
“你先别忙,我早就说过我本人绝不会预设立场。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就能知道是否有人作伪证。”
他把烟掐灭,“我非常用心地体会你,思考你会遇到的每一个问题,感受你的想法。在这4小时内,如果你要从金砂酒店前往梅特丽泽,估计会选择出租车。你先通过某条特别的线路,避开金砂酒店的监控设施,走了出来,想必不会在酒店附近打车,路口的摄像头也有可能拍到你,所以你应该往前步行了一段,然后才招呼出租车。我为此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查找这段时间内经过的所有出租车,询问他们是否有女客上车。”
欣蒂盯着他,心中有些吃惊。
“很幸运,其中有一名司机说,他在经过金砂酒店对面时,曾经有一名年轻女士上车。他对这名女士的印象很深,根据他描述,那位女士穿着休闲运动装,看上去像是时尚的夜跑族。可司机觉得很奇怪,夜跑族一般都会在自己家附近锻炼,回程直接跑回家。而那名女士竟然选择出租车,实在不可思议。不仅如此,那名女士似乎对地形很熟,指示他从小路绕过去。我想,也是为了躲避监控探头吧。”
他接着说,“到了梅特丽泽后,这位女士必须要赶时间。刚才我说了,这段窗口时间非常短。可是梅特丽泽是她的主场,恐怕不会留下太多破绽。不过,回程又是另一回事,她必须及时赶回金砂酒店制造不在场证明,所以同样会选择出租车。我根据时间推算,继续查问出租车,这是个艰苦的大工程。只有一名司机说搭了名女客,可惜,她要去的地方完全是金砂酒店的反方向。”
欣蒂稍稍松了口气。
“呵呵,这是常用的手法,不是吗。故意扰乱侦查方向,不得不说相当厉害。我是动用了全部力量,才找到另一辆出租车,那名司机说在那里有一位穿着运动装的女士招手拦车。现在想来,那身运动装也是伪装,因为她平时不会穿着那种衣服。我仔细查问过那名司机,司机称那位女士非常漂亮,虽然戴着口罩,可那双眼睛十分迷人,他在开车过程中不停地从后视镜偷眼相看,所以对她的样子记得非常清楚。如果需要辨识,他肯定能认出来。”
此时,她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一丝无助的慌张。
李长庚笑了起来,得意而傲慢。他知道自己的话如同一根结实的绳索,把欣蒂牢牢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