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乾勋自是不知穆四心中想些什么,见她睡下后才拿了一沓奏折来批。
感觉到卫乾勋不在床边站着后,穆四半睁着一只眼,偷偷观察坐在桌边看奏折的人。
换掉了早上的白衣,此刻的卫乾勋又是一席黑袍,虽然只是那么坐着,却还是不免让人感到一丝冷漠,恍惚中穆四又想起卫乾勋当日哪句‘我们是夫妻,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如今想来,夫妻这个词离他们俩何止一个遥远,他是君王,后宫中三千女子皆以他为夫,而她不过是个已故的皇后,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穆四就带着卫乾勋的面容入了梦境。
不知是因为那日穆四私自换地方,担心她再次不告而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卫乾勋这几日一直未曾出过行宫,吃饭睡觉改折子都在穆四跟前,因为卫乾勋看的太严实,穆四这几日几乎就是床上饭桌两个地方轮着来,还别说,虽然心情郁闷,这身子倒是好的飞快。
这一日,卫乾勋看着穆四喝完药后,又拿起折子看了起来,穆四缩在床上,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床顶的花纹都快让她看的崩溃了,秉承着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精神,又瞄了一眼心情貌似还不错的卫乾勋,穆四掀开被子下床穿了鞋,一步一步的挪到卫乾勋跟前,犹豫了半天,见卫乾勋放下下折子眼眸含笑的盯着她看,穆四憋不住了,祈求的望着卫乾勋
“那个……我都在这屋里待了那么多天了,外头太阳长什么样都快忘干净了,今天能不能出去看看?我保证不惹祸,只是四处走走!”
穆四现在的样子实在好笑,像是要糖吃的孩子一般,卫乾勋看了眼外面,见时间还早,阳光也比较充沛,于是也不管桌子上还堆着的一叠奏折,起身说道
“走吧,太子师这几日已经在给宸儿授课了,你去看看也好。”
穆四大喜!想到这么长时间没见她家的小崽子,心情顿时激动的无以复加,拉着卫乾勋的衣袖不住眨巴眼睛,她现在对卫乾勋不知道说啥,唯有眨巴眼睛,来感谢卫乾勋能对她这个待罪之身的人法外开恩。
卫乾勋状似嫌弃的拍掉穆四抓着他衣袖的爪子,转身背对穆四时嘴角不经微微上扬,嗯,这个女人还算有点良心。
太子师姓翟,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先生,年轻时是个颇为有名的史书编纂家,故此对历朝历代的往事都知晓不少,正是看着他有一番博古通今的见识,卫乾勋才特地将人召来做了太子师。
因为穆宸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穆朝靖府上,所以这太子师也只得每日拖着一把老骨头到驸马府授课,经过几日的接触,翟老先生对自己的小学生是彻底没辙了,你今日让他背《道德经》他背下来后,第二日你再让他背,准保给你忘的一干二净!你上一句跟他讲君王之道,他下一句立马给你东拉西扯!你让他练字,他能给你把毛笔上的毛揪干净,偏偏你要罚他的时候,他又一副泪眼朦胧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跟你认错,任你再如何生气,看了他那个样子也忍不住软下心肠。
这不,一大清早的翟老先生就来了驸马府,门房把人迎进去,给送到穆宸住的院子后,让老先生自便就走了,翟老先生进了院子后只见到两个小童坐在台阶上闲聊,而他那个小学生却不见踪影。
两个小童见翟老先生来了,立马规规矩矩站起来,冲着老先生行礼问安
“翟先生早!”
“嗯,我那徒儿哪去了。”
因穆宸太子的身份现下还不适合向外公布,所以翟老先生在外人面前都是以穆宸的师傅自居。
两个小童见翟先生问他们小主子去哪了,目光略有闪躲,互相推搡着对方窃窃私语着什么,翟老先生看出端疑,喝声问道
“有什么就说什么!推推搡搡的成什么样子!你!就你来说。”
被翟老先生点名的小童顿时垮了脸,磨磨唧唧的说道
“咱们少爷昨儿晚上看书看久了,直到后半夜才睡下,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翟老先生眉毛一瞪!厉声道
“一派胡言!当老夫是傻子吗!那个小东西能看书?你这小儿实在可恶!定然是与他串通好了的!快说实话!不然就罚你和你主子一起抄写《列朝传》!”
那小童一听到这,立马泪奔了,《列朝传》乃翟老先生集毕生心血编纂而成的历史书目,主要包括了各各朝代如何兴起,如何衰败,有多少功臣良将,又有多少奸臣妄逆,言语犀利尖锐之极,即便是大罗开国皇帝卫逑也免不了被他大笔一挥,评上一句‘心胸之大,志在乾坤,欲包罗宇内,掌四方权势,平八荒慌乱,扫六合异党,怎奈过于求成,失千古奇女,悔半生凄凉,得天下而独居高位,终是圣明天子事,人间一沧桑,愚之!钝之!’
《列朝传》分上下两册,每册三十三卷,共计八十一万三千五百字,也不怪这小童没了主意。
见翟先生还在盯着自己,小童心一横,想着被穆宸骂一顿也比抄写这个东西来的好,就老老实实把实情说了出来
“回先生话,昨晚……昨晚院子里落了一只野山鸡,少爷见了就嚷嚷着要把鸡烧了来吃,咱们劝不住就只有帮着把鸡毛拔了,可鸡弄好了却发现没有生火的东西,少爷见着了就把先生给的《道德经》《千注汇编》《亡国论》都拿出来……拿出来点了火烤鸡了……烧完以后才想到那是先生给的,少爷当时就后悔了!鸡都没吃便跑去屋里思过,说是先生来了也不要喊他,定要面壁三天三夜才肯出来!先生别不信,那鸡现在还在小厨房搁着呢!”
说着掉头就往小厨房跑,片刻后端来一只烤得乌漆麻黑的鸡来,翟老先生见了后,心想毕竟是孩子,总有顽劣的时候,知道思过就是好事,再者穆宸如今态度虔诚,想来也与他这些日子的言传身教脱不了关系,这么一想心里的怒火也消了下去,温声对两个小童说道
“鸡既然烤了也是要吃的,他心中有愧不愿吃它,你们二人就不要浪费了,我进去看看,小孩子也不用对自己太苛刻,认识到错误下次加以改正就行了。”
说罢抬步朝屋内走去,那小童端着黑乎乎的烤鸡,与身边的小童面面相觑,良久旁边的小童才开口问道
“这鸡不是少爷嫌弃烤得难看才不吃的吗?”
小童低下头看了看怀里捧着的鸡,愁眉苦脸道
“我知道,可是书是真被烧了,总得说些好话让先生消气。”
旁边的小童点点头又摇摇头,恍然问道
“可少爷不知道你是这么说的,现在估计还在床上睡着呢,先生这么一进去不是露馅了吗?”
小童幡然醒悟!看了看手里的罪魁祸首,又看了看穆宸的方向,伴着翟老先生一声暴怒的“臭小子!”,缩缩脑袋默哀道
“少爷,咱也是为您好,您安息吧!”
再说翟老先生进屋后,首先是往墙角瞥了几眼,没见着人才又在屋中寻视一圈,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气的鼻孔冒烟,白花花的胡子一颤一颤大喝道
“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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