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领也寻了一匹马,骑了上去,他的身前,一名昏昏沉沉的儿童,被他横抱在胸前。
这将领奔到明秀姑姑身旁,戒备的看着明秀姑姑。
而严清歌身周,已经没了任何敌人,还在疯魔一样的舞动着手中的长枪,似乎在和人打斗一般。
那将领深深的看了严清歌一眼,他久经沙场,一眼就看得明白,这女人虽然功夫不错,可是应当是头一次上沙场,也是头一次杀人。
这种小兵他看得多了,是被刺激的魔怔了,若没有人立刻将她唤醒,轻则送命,重则大病一场,总之,就是废了。
“慢着!”明秀姑姑忽然说道。
那将领本已经伸出手,要将孩子交给明秀姑姑,另一手朝明秀姑姑身前的卫樵拉去,听了明秀姑姑的制止声,他眉头皱了起来。
“叫你的人都撤走!我要看到出去的路,才跟你换。”明秀姑姑不安的看着依旧被堵得死死的街口。
从方才她看到的兵丁数量来看,这次他们出动的人,约莫有数千人,而这一带的街况,应该是回形街,易守难攻,要想出去,恐怕还要受到阻挡。
你将领没想到明秀姑姑这么的精明难搞。
他本打算的,就是先将卫樵哄骗过来,反正手里还有个元芊芊,到时候没了顾忌,直接将元堇和明秀、严清歌三人一起乱战里弄死,也无所谓,没想到这计策失效了。
“好!”算了算时间,他们已经比计划里在这里多耽搁了两刻钟,不能再留了。
这次,那将领总算是没有使诈,明秀姑姑带着严清歌,来到了一处街口,很明显能看到,外面一片萧条的街景,并没有任何兵丁的存在,只要从这里,就是安全的了。
明秀这才放下心来,她不急着交接,竟是手腕一震,将卫樵身上的锁子铠剥了下来。
方才在路上,她手上没有再做攻击之事,却暗地里没有闲着,竟是将那梭子铠上的扣子,一个个都解开了,这时只是轻轻一动,就将这身一直在保卫着卫樵的防身利器,留在了自己手中。
那将领没想到明秀这么有心眼,登时被震的半句话都说不出。
这怪力女人,极有力气,又有心计,若为男儿,必定封王拜将,为一时豪杰,可惜被这身皮囊所限,也只能如此了。
和将领交换人质后,明秀兜头一罩,将那梭子铠笼在元堇身上,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头也不回,和严清歌一起朝着那边空旷的街道奔去。
“将军,要不要追。”一名士兵心有余悸的问道。
“不要!我们立刻撤!”那将军说道。
他们要是再不走,哪怕留有后路,也晚了。
就在那将军刚刚回头时,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机警的猛一回头,眼睛里看到一只利箭,朝着他的眉心飞驰过来。
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根本避无可避,身体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时,将他的一对眼珠,看成了乌鸡样的对眼。
嘭!
这将领从马上摔倒在地,砸起一阵灰尘,深深没入他眉心的那根白棱羽箭,还在兀自颤抖不已。
“将军死了!”
这消息,刹时间,传遍了这一只衣着不统一,训练的也很有问题的杂军之中,骚乱骤起。
先是主事卫樵被抓,再是有两个女杀星在他们中杀了几个来回,收割了上百条人命,再是原定要捉走的人质被换走一个,现在更是连剩下的唯一一个领头人,都被杀死了。
本就是被东拼西凑起来的这些杂牌叛军,登时炸了窝,一个个全都想着要如何逃命。
严清歌和明秀刚逃出去的大道上,像是神兵天降一样,从各个房间里,涌出了兵甲精良,威武有序的大周禁卫军来,迅速的朝乱成一团的叛军中扑去。
明秀姑姑认出这些是大周的士兵,心中大松一口气,却隐约纳罕,为何方才这些人不进去救援。
希律律!
她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声充满野性的马儿叫声,明秀姑姑一回头,只见一个容貌俊美,穿着紫色披风,碧绿色锦缎华衫的美貌男子,朝着她奔过来。
虽然这人没有穿着铠甲和官服等等能够表明身份的东西,但观其形貌气度,和士兵们让道的行为,明秀姑姑就知道这人身份不凡。
只见这人到了跟前,脸上满是惊异和担忧、心疼之色,他一双好看勾人,好像有条星河在里面的桃花眼,紧紧盯着严清歌,猛地在自己胯下那匹黑马上站直身子,飞身一跃,精准无比的扑到严清歌的马上,一矮身子,恰恰避过严清歌挥舞来的凶猛一枪,伸手将她整个包揽在怀里,紧紧箍住了。
“清歌妹妹!”那年轻男子的力气大极了,严清歌又浑身脱离,只靠一股精气神强撑着,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在这男子怀里挣扎了两下,便身子一挺,昏了过去。
“这位大人,敢问您是……”明秀大概猜出了这男子身份。
有这样的容貌,又敢这么对待严清歌,八成就是京里面那位名声响亮的炎小王爷了。
“吾乃炎修羽!多谢姑姑方才多次相救清歌。”这男子落落大方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抱紧了怀里的严清歌:“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姑姑跟我来。”
明秀跟着炎修羽策马前行,很快就到了旁边一条僻静的街上,进了个屋子。
随行的军医给严清歌把了脉,说她心神俱伤,就算醒过来,恐怕也要大病一场。
炎修羽脸色难看之极,一双拳头紧紧攥着。
这时,一名士兵翻身下马,冲进屋子,高声汇报道:“小王爷,那边的叛军已被制住,水世子和凌小参将叫我来问问您,到底怎么处置他们。”
炎修羽铁青着脸,挥了挥手:“杀!”
“羽哥!不可意气行事。”一名脸蛋长的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的男子走过来,听了炎修羽的话,劝道。
“凌烈,他们害的清歌妹妹这样。我实在意难平。”炎修羽的怒火宛如实质:“若不是斥候发现他们有弓箭队一直对着清歌妹妹,我贸贸然出去救,现在她早就和我天人两隔。”
一想起方才那让人揪心的情况,炎修羽的心头就剧痛无比。虽然严清歌救了下来,可是要想养好伤,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这些叛徒,真是该死!该死!
凌烈一阵沉默。
他和炎修羽以及严清歌少时相识,他自己和炎修羽交情非比寻常,自家妹子又和严清歌好的像是一个人一样,对这二人的感情,他比旁人要了解的多。
设身处地,若现在换了他是炎修羽,只怕怒火还要比炎修羽高一些。
但那叛军事关重大,还真不是他们能够随意处置的,现在他唯一能帮好友做的,就是阻止他的冲动行为,免得事后遭到处罚。
“卫樵已被我们控制了,元侧妃也被找到。这件事总算是有惊无险。”凌烈沉默了一下,避重就轻,说起了战况。
而炎修羽则低下头,焦躁又着迷的盯着严清歌的脸庞,恨不得自己以身相代,替严清歌受此时的罪才好。
他从旁边拿起湿热的干净布巾,轻手轻脚的给严清歌擦着头脸上的血迹。
在掰开严清歌紧紧握着长枪的手后,炎修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那双曾经细白滑嫩,轻轻一碰他,就让他气血乱涌,绵软好像最好锦缎的白皙手掌,现在竟是血肉模糊一片,连掌纹都看不到了。
她竟然受了这么大的苦。
炎修羽一时没忍住,竟然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都怪他,没有早发现这些贼子的阴谋,都怪他,不知道清歌妹妹今日出宫,都怪他,什么都怪他,才让清歌妹妹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凌烈见炎修羽就和痴了一般,悄悄的离开了这里,不再打搅凌烈。
明秀姑姑也觉得自己呆在这屋里怪不对劲儿的,悄悄也出了门儿。
此时兵荒马乱的,被明秀姑姑和严清歌分别放在自己马上的如意和元堇竟是没人去管。这两人还昏迷着。
这条街上,已经被禁卫军临时征占了。家家门户大开,但是却没有一个百姓在。
就算禁卫军肯让那些百姓留下,但谁都知道隔着一条街就有叛军,前年蛮兵入京的余威犹在,大家早就拿着贵重细软逃命去了,谁还敢留。
找了临近民居的一张床铺,明秀姑姑扛着如意和元堇,将他们放了下来。
岂料,她才将人放下,就发现元堇张开了眼睛。
“老奴拜见皇长孙殿下。”明秀姑姑对着元堇行了个礼。
对这孩子,明秀姑姑有所耳闻,听说是个脾气非常暴躁的,又伤了舌头,还动不动发作癫痫症,早就被皇家当成弃子了,连他母亲都放弃了他。
没想到,元堇却远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而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神似太子的深潭一般的眼眸,看着明秀姑姑不说话。
这孩子不吭声,倒是叫明秀姑姑大松了一口气。
尽管她很会哄主子们开心,可是那也仅限于已经懂事的主子,对这样怕是还没离了奶娘,不怎么懂人话,完全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小娃娃,她并没有经验。
“我要喝水。”就在明秀松了口气时,床上的元堇,忽然慢吞吞的开口说了起来。
听着这孩子清脆悦耳,又因为语速很慢,导致多了几分沉稳的声音,明秀转身去找这家人走时没来得及带走的水壶,心里想着,果然三人成虎,这孩子并没有多么可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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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