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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深海棠败,无处觅人间(1 / 1)

太后当即就软了脚,差点整个人都靠在了宋弥尔的身上。宋弥尔赶紧用力扶着了太后,只听太后气息不匀地说:“快,瞧瞧里头怎么回事!”

今日跟着太后来的是嬷嬷云溪,她依了命令,走要去月子间问问,那布帘又给掀开了,两个宫女各自端着一盆血水,并着个稳婆走了出来。

那稳婆急慌慌的,并未瞧见各位贵人,闷头闷脑地便要与云溪撞上,云溪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稳婆抬头,先是一怔,接着就跟见着了亲人似的,眼里透了激动,不管不顾也抓住云溪的胳膊:“快,这位姑姑,敢问您可是这惊鸿殿的主事?贵嫔娘娘怕是有些不好,宫里可有老山参,若是没有,您可有法子去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排的咱们先过来,按道理应该也是到了,皇后娘娘心肠好,您去求求,定然会给参的。”

这稳婆也是常给各府各院接生的老婆子,宣启帝的后宫虽是头一遭进来,可先帝的后宫倒也来过一次,也知道这宫里凶险,上面的主子若是不想让你生出来,你就甭想生出个什么来。

可是她被安排进宫,听过皇后娘娘训话,也曾远远仰望过皇后,知道她是个好心的贤德皇后,对这胎也是看重得紧,今日她们在宣德宫后边,听说柔贵嫔早产,皇后娘娘竟是派了步辇绕了小路送她们先到了,并着早先安排在柔贵嫔身边的几个老经验的稳婆,都晓得皇后娘娘是个好的,这才开口第一句,就是要求着皇后娘娘。

云溪按住了她,让出一半身子:“你别着急,贵人们都在后边等着。”

那稳婆这才发现后头还站了人,她两眼囫囵一圈,也就知道后头站的都是些什么样的贵人了,连忙躬身行礼,嘴里念叨着给陛下、太后、皇后还有另两位娘娘请安。

太后按着太阳穴:“快说说,里头是个什么情形?”

宋弥尔也边让德修将来惊鸿殿时就备着的全须全尾的人参拿给了那个稳婆。

稳婆接了那上了年份的好人参,莫名其妙眼圈就是一红,连忙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声音稳了稳才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柔贵嫔身子骨弱,虽说进补养了些回来,可内里还是虚的,柔贵嫔往常又重视龙嗣,虽说早了几天,可胎却是足的,只不过柔贵嫔身形窄小,身子又弱,这才有些不好,老奴瞧着,若是含了参,补点气力,只要柔贵嫔娘娘挺住了,母子皆是平平安安的。”

柔贵嫔其实也算是凶险了,可这稳婆摸准了在场人的心思,这皇后娘娘怕是再好心,见着小妾在自己的前头生下来孩子,恐怕也是不高兴的,也是皇后娘娘确确实实没有动什么手脚,她们做这一行的,可是看得明白,而太后娘娘与陛下定然是着紧孩子的,因此,若是母子有个什么差错,也只能怪柔贵嫔身子不好,自己又没能力挺过来了。

宋弥尔她们也听出了话中的另一层意思,说是早产,但胎却是足的,可见柔贵嫔往日里为了生下龙嗣,不管不顾地胡乱偷偷补了多少,她盆骨窄小,胎儿过大,自然是不好生的了。

那稳婆回了话,得了允许,又急忙忙回屋照看去了。

等了一会,宋弥尔等人见再没有血水端出来,里头的惨叫声也渐渐平和,这才放下心来。

宋弥尔扶了太后去旁边的乌木玫瑰椅上坐了,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袁晚游在她耳边悄悄说:“今日好生奇怪,诶,你说往常这种事情,柳疏星那种性子,怕是早早就来看热闹了,生怕不能从中插一脚,今日可是人影都没见着。按理说,陛下太后都来了,她竟不来好好表现表现?这不像她呀。还有那段昭仪段淼,她近日不是和文清婉走得挺近的吗?怎么如今文清婉早产了,她就不知道缩在哪里去了?”

一旦产生了怀疑,就看哪儿都觉得哪儿不对,袁晚游如今可是能找出一百种理由证明柳疏星与段淼心里头有鬼了。

见坐了上位的沈湛探究的眼神扫过来,宋弥尔手肘将袁晚游一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待会说。”

袁晚游撇了撇嘴,抬头看见沈湛的眼神,两眼一瞪,好像是责怪沈湛打扰了她与宋弥尔说话似的。沈湛一噎,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问弥儿究竟是怎么了,只好心里打定主意,等这边完事了,定然要去宣德宫问个清楚。

有了老参,里头负责接生的稳婆与医女就是最好的,没多久就听得里面似乎是顺畅了。众人又小坐了一个时辰,一个稳婆含着惊喜大声喊到:“出来了出来了!快快,剪子拿来,热水端来!娘娘用力啊——!”

这一声喊完,那稳婆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继而只听见短促的“啊”一声,里头竟然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稳婆的助产声音,没有女子的用力的吸气声,更没有婴儿的哭声。

“怎么一回事?”

太后紧张得站了起来。

云溪嬷嬷站在月子间外,低声问里头:“王婆,里头什么个情况,怎么没有声音了?”

该不是婴儿出了什么事吧?

云溪这样想着,脸色不好看了。

只有沈湛面色如常,就好像里头不是他的妃嫔,也不是他的孩儿一般。

宋弥尔见了,不由得心下一冷,对待他的孩儿尚且如此冷漠,那他对待自己呢,密林中的事情,他真的一点也不知情吗?

这个想法与宋弥尔从密林回来、从宣德宫醒来时见到的沈湛那惊诧、痛苦、疼惜、自责的眼神交错,宋弥尔竟不知哪一个是对哪一个是错了。

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待宋弥尔回过神来,却只见那月子间中滚出了一个人来。

说是“滚”也不十分贴切,她是连滚带爬出了月子间,伏在厅中就哭着喊“饶命”,吞吞吐吐话都说不清楚,正是方才那个镇定非常的王婆。

“你要说什么,慢慢说,是不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太后强制镇定,且问道。

那王婆嗫喏了半天,深吸口气闭着眼正要说,却听沈湛一声“慢着”,他看向太后,“母后,天色已晚,不若您先回了寿康宫休息,万事有我与梓潼,您不必担心。”

太后面带不解和拒绝,“这都什么时候了,叫哀家回宫?陛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哀家?”

真不愧是母子,太后一句话,就将沈湛给问住了。

而眼下这种时候,却又不是坦白的时候,沈湛只怪自己方才心里头只想着宋弥尔的伤,想着她会不会因此吃醋,却差点忘记自己的老母亲,可是受不得惊吓的。

沈湛别无他法,只得走下座位,到了太后的跟前,握住了太后的手,对着王婆道:“里头什么情况,你便如实说来。”

王婆被沈湛这么一阻一问,又有了些迟疑,战战兢兢欲言又止间,又听沈湛道:“你且说来,生产一事本就凶险,你已经尽了力,便是有何不妥,只要不是人为动了手脚,朕都恕你无罪。”

沈湛此话一出,太后差点都撑不住了,只当自己头一个孙儿真当出了什么事,那柔贵嫔身子骨那般的弱,莫不是连累了自己的孙儿!

太后正恼怒地想着,自己的儿子却用力握了握自己手:“母后,不管发生什么,您都一定不要太过激动,您的正经孙子,该是儿臣与弥儿的孩子。”

太后深吸口气点点头,只当沈湛在安慰自己,她在后宫里见得多了,生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半点哭啼,这孩子,恐怕是活不长了。

那王婆酝酿半天要答话,最后却将心一横,转头冲着布帘后头道:“张家的,你将那······抱出来吧!”

宋弥尔眉头一皱,这王婆好生无礼,便是婴孩活不长久,可究竟是皇嗣,怎能这般称呼?

可下一刻她便知道,王婆这样称呼,已经是最好的说法了。

一个比王婆稍显年轻些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个襁褓,跪着从月子间行了出来,中间好几次都差点行不动软在地上,她脸色生白一片,双目无神,竟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行尸走肉。

她将那小小的包裹着的襁褓慢慢地、颤抖着递给了王婆,王婆瞪了她一眼,无法,只得自己提了口气,接了襁褓,心惊胆战地将襁褓呈给了沈湛。

一旁的安晋就要上前接过,沈湛却伸手亲自接过了襁褓,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朝那即将要打开的襁褓看去——

太后首先“啊”了一声,接着就要倒下去,沈湛一只手迅速扶住太后,用力在太后臂膀上一捏。太后怔了怔,不动声色地仓皇着脸重新坐在了玫瑰椅上,再也不向那襁褓瞧上一眼。

而方才才露出了点狠劲儿的贤妃,却匆匆起身,跑到柱子后头吐去了。

袁晚游直愣着一双眼,呆呆地问同样也有些呆怔的宋弥尔:“这······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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