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李茂的最后一次联系,是在微信上,李茂透露给她靖沣工厂的异常情况。81那会儿他提及过他已经另外就职他处。彼时她的注意力全在工厂,并未细问,今天看来,就职的就是华兴?
李茂的解释推翻了她的猜测:“阮总,我知道你一定是从林氏里听说了某些传闻,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真的不是华兴的间谍。从林氏辞职后,我先去的一家小公司。你知道的,大公司做过事情,再回小公司,会觉得很没希望前途未卜。在我考虑换工作的时候,华兴主动对我递出了橄榄枝,给我的是和林氏一样的职位,而且有员工股。”
说至此,他略略一滞,才继续:“我不可能拒绝这么好的条件。”
“我理解。”阮舒点头。
别说挖墙脚这种事遍地都是,李茂就算在林氏供职期间跳槽都无可厚非,何况现在他是辞职之后换工作。
她感觉得出来,李茂的那“一滞”,不是因为华兴和林氏的竞争关系,而是对她小有抱歉。
可其实这也没什么可抱歉的。
“李茂,你应该知道,我也早就不在林氏了。”阮舒清浅地弯唇。
李茂注视着她,眼波微动,沉默数秒,只轻叹一口气。
阮舒半是玩笑半是揶揄道:“原来如今华兴的市场部是你在管,难怪我在新闻里看到,最近林氏连连失守,小的不说,大的来讲,林氏都已经在你们手中丢了两个代理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在林氏工作多年,华兴花再大的代价都值得。喏,张未末和你相比,毕竟还是太年轻。”
李茂微有窘色:“那个张主管很有能力,我在她这个年龄时,可完全没她这个程度的市场经验。当初她只给你当助理,我是万万没想到接管市场部的人会是她,直接越过那些有资历的老员工了。”
阮舒淡淡一抿唇——张未末是个案,不论资历论能力,如今在商界还小有名气。她尚未弄清楚张未末的阵营。
李茂的话在继续:“能从林氏那里占到甜头,成绩和功劳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华兴的势头本就很猛,是属于整个团队、整个公司的。”
阮舒戏谑:“看来你在华兴呆得很愉快。比在林氏的时候要愉快。”
李茂倒也不否认:“华兴和林氏不一样,不存在两人管理人之间的争权夺势,员工之间也没有分邦别派的,所以不用过多的费心思在与同事的明争暗斗之上,氛围轻松些,便也更能集中精力于工作。”
说完这一句,他大概还是觉得有些冒犯,所以仔细打量了一眼她的表情。
其实阮舒没什么不舍予服的,因为李茂所言是事实。
她和林承志之间争权夺势多年,每个部门几乎都他们俩的人各分一半,他往她这儿安插眼线,她收买他身边的人,尤其一到每年的股东大会,都是一番恶战。当然,始终都是她更有优势。
不过,弊端固然明显,也无法否认益处。至少,如果不是因为有林承志这只饿狼在旁虎视眈眈,她会没掉一半的意志和战斗力。林氏可能也早被她玩破产了。
收回飘远的思绪,阮舒莞尔:“不要谦虚了,我以前可是视你为猛将,你要是谦虚了,岂不代表我很没眼光?也代表特意挖你的曹老板没眼光?而且还在曹老板面前丢我的脸。”
李茂轻松地笑了笑:“嗯,对,怎么都不能让阮总丢脸。”
这会儿他的神情和态度才多少恢复了些以前和她的相处方式:没有严格的上下级之间的死板的恭敬,而是普通朋友之间的自在。阮舒掂着心思,搅着咖啡,紧接着调侃道:“华兴的团队被你夸得这么好,看来这一回米国那款新产品的代理权,你们也是胜券在握。”
“阮总听说这件事了?”
“华兴和林氏争得厉害,我怎么都会有所耳闻。”阮舒简单道。
李茂凝了凝神色:“其实……也没有胜券在握。”
他有所顾虑地并没有多言。
然而已足以阮舒嗅到些许猫腻——无大把握?
她未再进一步细问。
够了。
他们没有十全,正合她的意。
但听李茂在这时将话题转到她的身、上:“阮总如今都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离开林氏后一直休息到现在。”阮舒言简意赅。
李茂也是个了解她脾气的人,不细究,继而好奇:“阮总你怎么会来华兴?”
问到点上来了。阮舒微微一笑:“来找你们曹老板。”
“你找曹老板?”李茂不仅讶然,而且显然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他很有礼貌地没问。
阮舒也没具体告知,只是道:“我有点私事儿想和他聊,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唐突地直接找到公司来。原本还苦恼着该如何和前台小姐说,而且顾及我这尴尬的身份要真出现在华兴的员工面前,消息传到林氏,可能还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赶巧的,竟是碰到你了。”
李茂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了,没有太多犹豫,便道:“阮总你确实不太方便。我邦你转告我们曹老板你想要找他喝茶,如何?”
“再好不过。”阮舒舒展开眉眼,“谢谢。”
“阮总不必客气。”说着,李茂略有踌躇,“我也只能邦这点小忙,曹老板那边——”
“我明白。”阮舒抢过来话头,“你邦我转达就够了,曹老板有没有空、答应不答应,都随缘。”
是,是随缘。然而她的直觉和预感十分强烈:曹旺德一定有空。
就算是奔着好奇心,好奇她想要和他聊什么,他也一定会和她见面的。
……
和李茂的意外重逢真是邦了她很大的忙,也省了她的时间。她接下来所要做的就是等李茂带给她好消息。
回去的路上经过商厦,阮舒琢磨着自己衣橱里的夏季服装该添点新的了,便打转方向盘拐进了。
纪梵希的店员十分热情地招待她,先就给推荐了新款。
转眸望过去后,阮舒狭长地凤眸当即冷冷地眯起——绿色的碎花连衣裙。
呵。
眼熟得很。
正是上个星期在珠宝店里和傅令元碰上时,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身上穿的。
店员耳聪目明地察觉她表情的不对劲,微笑着询问:“女士不喜欢?这一款裙子雪纺收腰的,清新而且显瘦。还有靛蓝色,或许会更——”
“我最讨厌穿裙子。”阮舒清冷着脸色,有点不客气地直接打断店员,没管店员的尴尬,走出纪梵希,换去香奈儿,并且在心里将纪梵希这个品牌剔出她以后的选择范围。
在她这里素来没有所谓地“逛街”,从来都是有目标地直奔主题。今天有了这个小插曲,她的心情很差,更加失了兴致,有点随意地选了三套的裤装,便结了账。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透过玻璃,却是在某个楼层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汪裳裳,另外一个则是林妙芙……?
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宛若一对要好的姐妹花。
她们两个什么时候混到一起了?
阮舒愣了一愣,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扒在玻璃上准备细看,电梯已经往下降了。她回过头去摁电梯键,待她抵达方才的那个楼层,循了一圈,却没有再找到她们二人。
沿着扶栏边上,往楼上和楼下搜寻了有一会儿,亦毫无收获。
阮舒当即给在林宅负责照看林妙芙的那个余婶打电话。
挺久没有通过话,余婶微诧:“阮小姐?”
阮舒没闲情和她打招呼:“三小姐现在人呢?”
“三小姐约了朋友玩,早上就出门了。”
很好,她果然没看错,还真是林妙芙。阮舒暗暗冷笑,继而询问:“三小姐最近什么情况?”
“很听话地在家里坐满了一个月的月子,还赶掉了毕业论文,没两天就是学校里的毕业典礼。最近毕业季,她每天都出门,不是约同学,就是约朋友。”
呵,她终归还是没有延毕。看来下了不少苦功夫,这么短的时间内整完论文还顺利通过答辩了?难怪阮舒未曾再接到学校方面的电话,倒也一时把这茬给忘记了。
“见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阮小姐,我只负责三小姐在林宅里的起居,她出门之后的事,不归我管。”余婶如是回答。
“不归我管”的言外之意,就是另外有人管。阮舒再问:“这些情况你都汇报过给栗青?”
记得余婶说过,她不直接对傅令元做汇报,都是联系的栗青。
“是的,阮小姐。”
“那栗青近段时间有没有另外交代什么?”
余婶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没有的,阮小姐。那回三小姐流产,栗青转达傅先生的意思说暂时不要去管三小姐,这事儿我已经告诉过阮小姐您了。在那之后,三小姐的一整个月子我都没有怎么伺候她。我瞧着三小姐不懂坐月子的一些忌讳,都忍住不去提醒她。直到差不多三小姐的月子快结束,栗青才吩咐我恢复之前的状态。”
阮舒抿直唇线,默了两秒,道:“好,我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她蹙眉,凝了很久的神——林妙芙在林宅内的情况,是余婶负责监视,照理出了门之后肯定也有人暗中跟踪。那傅令元一定已经知晓林妙芙和汪裳裳混在一块儿了,他不管?
是因为没必要管?
想来傅令元是没能从林妙芙那儿现什么和两亿有关的线索,快要没耐性了吧?
他不管,可她得管。不是为了林妙芙,而是为了她自己——她不相信汪裳裳不清楚林妙芙是她的妹妹。
就是现在不知道汪裳裳和林妙芙怎么认识的?目前是什么情况?
沉了沉思绪,阮舒暂且驱车打道回府。
路上便收到来自李茂的微信,告诉她不久前他去办公室找曹旺德了,转达了该转达的。曹旺德只说他会自行和她联系。
看完内容,阮舒不禁露出果不其然的笑意。
而前脚刚回到住处,后脚便又收到来自黄金荣的短信。
自从那晚他学会了如何给她短信之后,阮舒的短信箱里没其他人了,全部塞满他的讯息。
早中晚大概三餐的时间点儿是每天雷打不动的三条,然后其他时间段就是给他自由挥的。或者提醒她降温了多穿点衣服别着凉,或者提醒她虽然很热但还是别吹太多的空调,或者询问她今天是出门了还是呆家里,再或者,他自己在买水果的时候都能来询问她喜欢哪些他马上给她快递。
有时候细碎得真的让阮舒特别无语。但……很奇怪,她并不觉得烦。
她不是每一条短信都能及时看到,也不是每一条短信都有给予他回复。
黄金荣对这些都不在意,还是我行我素,貌似能每天不受约束地给她短信,就是一件开心幸福的事儿。
他的这种开心和幸福,她完全可以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虽然只是文字,但她看的时候,能够自脑补他的语气和神情,仿佛他就站在她跟前,和她面对面地对话。
现在收到的这一条,阮舒点开,看到他问的是:“丫头,不是荣叔故意催你,荣叔也晓得你大概是太忙了没空。荣叔只是想偷个间隙提醒你,今天是第八天了。”
什么第八天?自然是指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
笑了笑,阮舒怕他着急,也不晾他,马上就回复:“嗯。好的。谢谢荣叔提醒。我明天就去你那儿。”
黄金荣没有多余的话,送过来一个高兴的表情。
阮舒不禁咧嘴笑得更开——不用怀疑,他新get的这一招表情,肯定又是找陈青洲教他的。
放下手机,阮舒把刚买的三套衣服从购物袋里取出来,打开衣橱准备挂进去。
冷不丁看见里面有两条裙子,是当时她从新房里带去陈青洲的别墅,后来又从陈青洲的别墅带来这里。
傅令元以前给她买的。
阮舒黑着瞳仁,将那两条裙子拎出来,走过去置于窗边的垃圾桶,丢了进去。
抬头时不经意望出窗外,那棵树再次入目,沐浴在暮色四合中。
当然,树下并没有人。
那晚的一星红光仿若仅是错觉,未曾再出现过。
包括树下,她每日晨跑路过,亦不曾再见过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