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四月十八日,由南京礼部尚书王铎所带来的一应乘舆法物、卤簿行队终于是起到了他本应该具备的作用——大明朝皇帝巡幸留都南京,一应预备,正好免了缺少皇帝依仗的尴尬。
当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之时,淮安府南门正门缓缓的打开,一应皇家仪仗身穿吉服,或手拿宝伞,或手执金钺,或举着方天戟等陆续从淮安府正门走了出来。
他们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南京留守京营,因为是韩赞周这个死太监执掌,故而崇祯皇帝还算是信得过的,将京营的两万人马当成了在京师出行时的皇帝亲军,得到了贴身拱卫崇祯皇帝的荣耀。
而再往里便是一辆黄带、红带飘扬的龙撵,加之几辆普通的马车,跟在后面。
说是龙撵,其实礼部侍郎王铎这老头明显在糊弄事,或者准备的时间太过不足,除了一条条黄带、红带飞舞,有那么一丝仙气飘飘的感觉,其他的就是一个豪华一些的马车罢了。
马车外,乃是随着崇祯皇帝南下的那几十名锦衣卫护卫在最里面,他们只是简简单单的亲卫打扮,但是其身份地位却不容人小觑,因为能伴驾在旁,便已然说明了一切。
之所以没有联络淮安府、南京城驻扎的锦衣卫,还是崇祯皇帝不愿意,他疑心太重,非得要全都安定下来,才重新启用这支队伍。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锦衣卫在各地的驻地、番子、密探等信息记载全部陷落在京师中,先不说崇祯皇帝是否能重新找到一个整合锦衣卫的头领,就说这些信息已然暴露,崇祯皇帝也不能在没有安稳下来之前,就冒险去将这些人聚集麾下。
此时,整个大明记录在案的锦衣卫人数有七万多,且皆是世袭的,在经历了二百多年的变化后,除了京师的锦衣卫尚可使用,其他地方的锦衣卫质量已然大大下降。
话说回来,即使崇祯皇帝不这样做,朱慈炤也要进言崇祯皇帝不要急于启用各地锦衣卫,因为明朝最后一任锦衣卫掌印都督洛养性已然降了李自成。
这厮在李自成破城后向李献上了几万两保命银子,又献媚似得的在京师中网罗所谓的细作,交于李自成处置,现如今已然成了李自成的一条恶狗。
骆养性作为掌握全国锦衣卫分布的恶狗,以前是崇祯皇帝的狗腿,现在是李自成的狗腿,而崇祯皇帝也很清楚锦衣卫在某些方面的能量和作用,所以实在不能不防。
而且之后螨清入关,李自成败走,洛养性又带人投了朵儿滚。
投降后,他不仅仅将锦衣卫在各地分布的名册交出去,还积极游说其他地方的锦衣卫,使一部分隐藏战线的的锦衣卫叛变,成了帮螨清刺探南明几个政权情报的叛徒。
而他两易其主,声名狼藉,即使是其他明朝降臣也看不起他,对他多有恶言,但这厮却凭此之功得了个天津总督的职位,不得不说这人已经无耻到了极点。
所以说,在面对重启锦衣卫以及东厂之事上,崇祯皇帝的谨慎之举是很有必要的。
再外围,便是靖南伯黄得功军、总兵刘不同军、总兵高杰军、总兵刘良佐军、指挥同知金声恒军、史可法治下卫所军、诸臣家丁军等组成的护驾军了。
这些人中八成算是崇祯皇帝的人,倒也无需担心什么。说起来真正需要担心的,还应当是南京诸臣们,因为昨晚崇祯将这些人带来的家丁亲随们,直接收归了朝廷——也就是自己。
崇祯皇帝言:“诸卿忠心可嘉,既各带人北上勤王,朕自不可亏待诸卿,即令诸卿所率之军,自成一军,由兵部尚书史可法辖制!”
众臣闻此自然不愿意,然而刚有人提出异议,崇祯皇帝便又道:“既是勤王之军,功大当赏,自成一军,既是国朝之栋梁,已得官身,诸卿皆为臣子,安能掌无名姓之军?亦或非勤王哉?”
崇祯皇帝表面上要将这些家丁们“转正”吃皇粮,潜意思却是在问南京诸臣,你们是臣子,是能够掌控私军的吗?
众人一听心中虽然暗暗发苦,却是无人再敢冒头了,崇祯皇帝都说他们领的不是勤王之军了,他们要是再多说,那就真的只能是找死了。
毕竟连亲戚都能狠心关进凤阳皇家监狱,崇祯皇帝形象在他们眼中可不是想象中的“尧舜禹汤”,这等圣君。
有了昨晚那藩敲打,南京诸臣失了看家护院、保命安家的家丁常随,此时却全都如同后世的瘾君子一般,焉头耷脑的。
在昨日那毫无准备的相见之后,南京诸臣表现平平,就连崇祯皇帝提及赐死山东总兵刘泽清,诸臣都没有多说什么,除了有一个侍郎当场失态,御前失礼,其他的竟然出奇的顺利。
崇祯皇帝又趁机口头上说了要将黄得功封为侯、高杰、刘良佐封为伯,令刘不同为新任山东总兵,封伯,亦是无人出声反对。
似乎南京诸臣已然接受了现实,亦或者说这些人精们已然想透了其中的种种,知道崇祯皇帝此时势大,要暂避锋芒。
不过在崇祯皇帝大权在手,威势无双的同时,也应当看到一些危机:
高杰、刘良佐军乃是通过许诺封爵并开府建藩获得的支持,根本无法依仗。
黄得功此人虽忠,但难以指挥,为人又没有什么谋略,根本不是高杰刘泽清这样的阴人的对手。
刘不同军刚刚接手,无什么战斗力,也缺少威望。
韩赞周手下的京营和史可法手中的卫所兵更不用说了,没上过边疆,没接触过李自成的主力,战斗力弱的一批。
而南京诸臣的家兵虽被崇祯皇帝强制划为一军,并交给史可法辖制,但收为己用还需很大的功夫。
局势大好,危机诸多!
大军拥着崇祯皇帝的车驾直奔南京而去,延绵数里的队伍看起来浩荡无边,与崇祯皇帝南下时那几十人相随相比,此时可以说是万里长征终到头,让在为此事谋划的朱慈炤、路振飞、史可法等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
崇祯皇帝成功逃出,并且携着威势重登大宝,藩王相争,不会发生;武将、小人把握朝政,目前尚无需担心。
大明目前还有半壁江山,努力积攒力量,还有收复国土、重振国威之可能!
淮安府,南门城楼上。
此时新任淮安府留守、指挥使康乐奇正站在一个少年郎的身后,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这少年郎普通将校的打扮,此时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淮安府周边的几个军阵开始开拔,旌旗飘扬,人马喧腾,崇祯皇帝仪仗连绵数里,正向南京城行去,他看的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翟三,其实你可以选择留下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想来我父皇不会亏待你的!”
忽的,那少年郎叹了口气,转过脸来朝恭敬站在一旁的另一人道。
翟三这一路的经历可以说足够让他铭记一生了,此时却也少了在京城锦衣卫时那有些浮躁的模样,他变得沉稳了。
闻此,却是恭敬抱拳道:“殿下,昨晚陛下面前,卑职已禀明心志,要随殿下北上,万请殿下收留卑职与其在这南京城中做一个人见人怕的锦衣卫,卑职更渴望随着殿下北上,建功立业!”
这汉子在朱慈炤的面前一脸的严肃,似乎是怕朱慈炤嫌弃他,忙是向朱慈炤表忠心。
朱慈炤收回发散的思维,转过身,看着抱拳弓腰的翟三,将他扶了起来:“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这一路来你等多有辛苦,既然你不愿意做我父皇的官,那么以后就任我的亲军百户吧!”
“谢殿下!”
闻言翟三大喜,本又要跪下,却是朱慈炤扶住了。
翟三此人在历史上并无任何记载,武力也只是中等水平,可是却也是现如今唯一一个肯跟放弃大好前途,跟着朱慈炤这个小藩王北上搞事情的了。
当然,此时留守北地那几个锦衣卫不算,毕竟他们没有直面崇祯皇帝给开出的条件——封世袭指挥使。
“走,收拾一下行囊,等周民过来之后,我们便北上!”
说了些勉励翟三的话语,朱慈炤拍了拍翟三的胳膊道。
后面一直默默看着的淮安守备康乐奇听此,见朱慈炤说着便要拔脚下城,却是忙道:“殿下这便要北上!?”
朱慈炤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换上一副笑脸,打趣道:“自然要走,难不成在赖在这抢你淮安守备的职衔不成?”
“殿下,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康乐奇知道朱慈炤在开玩笑,几天相处他对这位有勇有谋的永王殿下颇为敬佩,他是知道朱慈炤要北上的,朱慈炤也没瞒他,可是他的想法,朱慈炤即使北上,也应当是带着兵北上的,像朱慈炤如今这般,轻装上阵,不免让他有些担忧,“殿下不等刘总兵练完新军再一同北上?”
刘不同是山东总兵,既然接任了,自然要北上收复山东,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等刘不同?”朱慈炤哈哈一下,却是抬脚向城下走去,“我不等他,等他黄花菜都凉了!”
朱慈炤确实要马上北上了,今天都是四月十八了,按照历史发展的走向,此时李自成已然得知吴三桂叛变、抢占山海关的消息了。
并且带着主力前往山海关平叛,而京师顺天府,则只有一万多伤兵把守。
当然,朱慈炤没有能力去收复京师,即使收复了,也抵挡不住接下来败退而回的李自成和追击而来的朵儿滚和吴三桂。
他想的是,李自成不是一直在把京师北京城中的财物往西安运送吗,并且仗着是自己大后方,也不派押送兵,只派运送兵,可不正是搞一波的时候!
听着朱慈炤爽朗的笑传来,愣在原地的淮安守备康乐奇却是满面疑惑,话说为何等刘总兵,黄花菜便会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