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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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且说罢,你谁?”阿铁儿。
张高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终于竟对自己出手,却也颇具几分胆气。
“在下张高,今日既落你手,就认栽,你要何如,请明言。”
利刃在颈,张高依旧能迅速镇定,言语之中不甚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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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之下,横势欺人。不容易出来做趟生意,如今也被你搅了,你反是问我。说,你要何如?”阿铁儿并不答,却盯着张高的颈项之处。
张高此人胆气的确不凡。可瞧着眼前此人的目光却是心中踹测。
这哪里是人的眼光?
倒和自己养的那些恶犬追猎时的目光神似,再见其微张嘴,口中齿也比常人尖利许多,仍盯着自己的颈项之间,似是瞧得了什么佳肴般。
利刃在颈他不惧,可对着这个不人眼光的小子,却是使他心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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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兄台,叨扰了你的生意,损失几许在下双倍补偿,不知你意下何如?”
过得片刻,张高觉得阿铁儿眼中凶光越来越甚,似要向自己扑来,急忙出言说。
“这个么,你们怎说?”阿铁儿对工、张二人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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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你擒的,自是由你定。”工宁笑。
秦合亦是点头。
二人一旁瞧着他们对话,也是暗笑。
此人除身手卓绝之外,言辞之中也甚是生趣,这张高就得他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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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这,我也不使你什么双倍奉上,你速安排车辆马匹,将我等一行送至十几里外的五金村,到了那里我就放你回来。”阿铁儿略一思考,想着进得山林,万众之数他也不惧,出言说。
“这。到时你若不放我,我又能何如?”张高言说。
“一诺定,绝无二。我们岂与你一般。”工宁。
阿铁儿兄弟自称五金村人氏,想来他如此安排也必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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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某便信你一回。”张高倒不是全信工宁的话语,他只是见面前此人又开目现凶光,只得慷慨应承。
当下也令家人于阿铁儿一行准备车马,一众便往市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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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那贼子,竟敢当街行凶,还不放下张公子。”
将出吴村之时,却是来了一班差役,为首之人身穿差服,口中大喝,想是吴村村吏。
闻听张公子在自己的地头上为人挟持,怎能心中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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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哪里来?”阿铁儿暇问。
“放肆,此乃吴村村吏———陈大人。”旁边的差役立时高声出言。
“你个恶差附势,此人仗势之为你不管,现在却跑出来大吠,速躲开,否则连你一齐收拾。”阿铁儿本可借胁破张高使他们放,但心中对这村吏却甚是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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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是,兄弟果然见识不凡。”工宁亦是大声,听得四周围观人群不由捧腹。
这骂人之言与见识又有多少干系?
不过,这些人面对张公子与陈大人尚能如此,想来也必是英杰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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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你竟敢侮本差,且与我下马就擒,尚可存有生路。”
陈大人出来,本也只是作个样子,这些人连张公子都敢挟持,又怎会将他放在眼中,可也没想到他们竟当街斥言。
“不放道是罢,休怪我没提醒你。”阿铁儿说完,便哨声呼来。
那村吏仍在差异之间,头上劲风忽下,陡然头顶一阵吃痛。
竟是一头苍鹰扑袭而来。
当下也顾不得颜面,立时就地一滚,差帽已落地,头顶也被划破。
不用说,出手的自是猎鹰“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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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走,谁人挡我,这恶差便是下场。”阿铁儿大笑,纵马而行。
那班差役皆在照料陈大人,无人再加阻拦。
一行出得吴村,便往五金村奔去。
寸了一击得成,也复回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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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阿铁儿对付村吏的手法,瞧得众人皆是心中诧奇。
当中又以工宁为首。
众人之中论见识自是南北横通的他至为广博,可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掌鹰之术,心中已在盘算着,跟阿铁儿兄弟好生学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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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村离五金村不过十多里地,众人一阵奔驰,小半个时辰便到山脚之处。
路上,阿铁儿也曾问起张高的来历,得知他是张石的贤弟后亦是心头一诧。
想不到自己一出手,就招惹了这么个人物。
不过。当时他脸上的厉猎之色瞧得张高心中踹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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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这马儿倒是不差,走罢。”阿铁儿自马上一跃下。
大宛良驹便是双乘,亦迅捷平稳,倒使他心中生喜。
“多谢英杰,未敢请教大姓?”张高听其出言,一颗心才沉稳下来,今日这三人悍豪,乃平生仅见,便出言相问。
且说他今日着得这个亏可是从未有过,怎也得闻听一下这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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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想还复,本人断不改姓,五金村———阿铁儿。”阿铁儿微一笑。
此人纵是张石之贤弟,自己又岂会相惧?
“不敢,几位英侠,在下心折,故才问之。”张高言说。
“哈哈,夸奖了,我这两位兄弟确是英杰,我可不是。”
“…………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便放你而去,你若还复尽管冲我来,不过得一击功成,否则哪日与那陈大人一般,可却怪不得我。”
阿铁儿一向不喜言语迫人,如今为之,却是助工宁与秦合。
一人承下,想自己身在山林,便是来个万数兵卒也奈何不得,可工宁、秦合的踪迹,此人却可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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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铁儿兄言重了,小弟实无此心。”张高闻言心中一凛,方才恶犬退却,猎鹰飞击的场面现于脑海,深知面前此人绝非夸大,瞧来自己要还复确需如他所言,一击得成,否则后祸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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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走罢,须得快些,否则休怪我回转心意。”阿铁儿心立时出言说。
“既如此,在下告辞,咱们青山不改。”张高略一拱手,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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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听你的话,这小子似是另有什么来头?”见张高去的远了,工宁出言问,他乃久历天下之人,方才阿铁儿话中的意思自能听得出来。
又见其一人承下,心中越发佩服。
想着这阿铁儿可结识,自己身在立陵城,倒不惧怕这纨绔,可阿铁儿在此地营生,若被寻怨却是不妙,倒得问清此人来路,实在不行就除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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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这小子算个木,不过他那兄长,乃当朝武王———张石,且是有些来头。”对工宁、秦合,阿铁儿自不会隐瞒此事。
“呸!!瞧这张高行径,怕那武王也不是什么善类。”工宁闻言要开口,秦合已是言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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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兄说的不错,但何俱哉?莫提这些无谓之人了,今日与两位兄弟碰见,方才我与工兄还有痛饮之约,此去林中一里之处便是山洞水泉,景色甚美。便使在下一展所长,做个东,请二位于这山野吃喝。”阿铁儿笑说。
“此事皆因秦某而起,却牵连二位,实在惭愧。”张高来头不小,秦合心中与二人也是一般想法,自己不惧,却怕使他人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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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话却是不对了。秦兄你乃杰士,又行义举,我们岂可不助?”阿铁儿不为意。
“阿铁儿兄此言在理,秦兄你不必放在心上。”工宁也出言,心中却是害心越甚,这劫舍之事他做来熟路,如此当也为两位兄弟除却后祸,不过他嘴上不便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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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兄长说的是。”秦合心中大动,一揖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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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水若,叩谢三位救命之恩。”秦合所搭救的那人却从车上走下,来到三人面前大示相见。
“姑娘不必如此,此乃当为。”秦合见状急忙扶起,可瞧着眼前人,心中却有些发愁。
那张高此等势大,这人得何如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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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若姑娘,敢问家中尚有何人?”阿铁儿方才细瞧过此人,见其不过十四六岁年岁,生的杏目可人。
这张高的眼光实不差,复见秦合神色已知其故,便出言问说。
“小女子父母早亡,重慈也于年前去世,现是孤身一人。”听阿铁儿发问,水若低声答,言语之中颇有涩意。
“哦,那秦兄就得帮到底了,以我之见,不如在这山林之中暂居数日,之后秦兄可另寻一处妥善安置水若姑娘。方才这张高出手阔,可与水若姑娘置些产业,不必与他客气。”阿铁儿言,方才他使张高赔损之语,未料竟是两锭黄金,却可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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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此法可行,秦兄也不必多言了,银钱也不用阿铁儿兄弟费心,包在工某身上便是。”
“………方才阿铁儿兄弟所言之地,某颇为向往,如今便去罢。”工宁见秦合闻言又要相谢,急忙出言阻止。
秦合亦是英杰心秉,也不再多言。
三人便往林中去。
众人自是收拾车马跟上,倒是水若姑娘闻听阿铁儿之言心中一喜。
她孤苦无依,那张高预谋已久,今日横遭此难,却为秦合搭救。
此番安排却是甚合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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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行片刻,便抵达阿铁儿所言之地。
此处山树环抱,溪水潺声,鸦语花红,确是人间境。
众人也立时忙碌起来,工宁的几个伴当前去砍伐柴枝。
水若则帮着兰兰收拾空地。
阿铁儿自是趁着天色未暗去猎食一些野味,工宁和秦合坚持一并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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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宁除手中双戟之外,腰间尚有数十头小戟。
秦合则是向他的伴当借来一副弓箭。
二人手法精准之至,瞧得阿铁儿也是佩叹不已。
不过,二人心中的诧讶显在阿铁儿之上。
方才见此人出手已是身法灵动,武学不凡,如今到得这山林之间越发的如鱼得水,趋若神退。
一手石弹也是例不虚发。
不消片刻,三人已是满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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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回来,一应事物早已预备齐全。
经过十几日与阿铁儿一处,兰兰做起事来越发迅利,在溪水边洗净了猎物,熟练的去除皮毛、脏腑,便和铁锅儿一齐生火烤食。
不一会,已是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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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铁儿与众人分食之。
一众诸人尚是头回尝到如此的野山食,皆是赞叹不已。
待得炙烤罢,他又挑得一块溪边大石,用兽皮铺于其上,放一些烤肉、山果。
工宁命人取来酒水。
三人便在这山间畅饮起来。
今日联手退阵,本就是心中俱各佩服,又同是武悍之人,此一番多有欢笑,大起知己之觉,怨未能早些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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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东升,光万十。
晨光将静谧的山林照的生辉。
林间无风,穆然南北。
只一处却是劲气四溢,不时闻听金铁交鸣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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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铁儿立于大石之上,瞧着林间空地处———工宁与秦合二人的较量。
斗得是难分高下。
昨夜三人一番,称得上酣畅。
三人皆是出身贫寒。
工宁自幼丧父,后家中被村里大户所劫,母亲惨亡,守抱着妹妹跳湖而逃,却又兄妹分离。
秦合老母虽在,可也是过继之身,不过比之阿铁儿,他们尚算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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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宁被立陵城英杰所救,得其衣钵,手下亦有一干弟兄,终于得尝还复。
秦合则是被当世矛王———余童收为小徒,习的一身精湛矛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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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阿铁儿从不知亲故何在,却与山间野兽为伍,亦是身世凄凉。
三人大生相怜之意,也明了各自种种奇妙本事的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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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早,三人即醒来。
工、秦二人每日早起习武已成例惯。
阿铁儿在山林之中则是至为觉灵之人,昨日情景历历在目,又皆是武人,言谈之间不免生出切磋之意。
工、秦二人便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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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合自是用矛。
而工宁于马上惯使长刀,步斗之中便是一对手戟。
瞧得片刻,阿铁儿已是心中大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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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合的武式出自矛王之授,自是非同寻常,但见他长矛施展舞若梨花,飘雪而落,矛尖处迎着日头耀出十尽寒光。
对手周身全被此矛势所遮困。
而工宁亦有高人指点,这对短戟上已下十数寒暑之功,挥舞之间灵动肆逸,招数幻转恰如羚羊挂角,面对攻势分毫不乱,一心想夺至秦合近前,发挥短戟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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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秦合怎会使他轻易如愿。
不光有能师,秦兄亦是天赋不平,此长矛在他手中挑、点、撇无不妙到毫巅。
矛尖、矛身、连同矛尾在内皆可伤人,且他的基本功扎实无比,长矛所走无一不是至简的途径。
工宁连击数次,却仍被其长矛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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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宁的招数一变,短戟挥舞间大开大合,隐有风雷之声。
他武式不常,经验亦是丰富。
秦合如此绵密的矛法,他不曾见过,似毫无破绽,若是一味与之缠斗,自己夺不到近前,体力消耗便大于对方。
时间一长,定然败阵。
既在招式的巧妙上,自己占不到上风,那就与之生拼。
借着兵刃的撞击,也可使秦合的无缝矛法之中出现暂隙,可加以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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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宁全力出击,威势诧人,且他绝不是一味的蛮拼,击处均是阻断秦合长矛的连绵之势。
刹那间,金铁之声不绝耳。
双短戟与长矛,片刻便已结击百余下。
秦合的攻势为之一滞。
工宁当下面现喜色,纵身扑上便是一阵拼击。
可秦合的矛法也变了,如同细雨一般不绝,任其滔天巨势却也总不得近他身前三尺之地。
稍顷,工宁只得暂缓击势。
而长矛在气引之下立时重来,矫若九龙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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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此般反复,相斗近九十回合,心中皆是暗叹了得,实是平生对手。
不过如此年岁,乃好胜之时,武斗较量定得求胜。
一时皆是妙招尽出,旁边观瞧的兰兰与水若早就别过头去。
她们只是见到人影,听得风声,已头晕目眩。
工宁的几位伴当瞧得也是诧且佩,这一番虎斗他们亦是头回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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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铁儿是场中唯一能瞧清二人出手招式的人,此般较量他瞧得也是稍许神摇。
秦合长矛,与工宁短戟上的那些玄妙变化有的他想皆未曾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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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兄小心了。”
斗至酣处,秦合忽一声大喝,长矛陡然间幻化无数矛头向工宁袭去,隐封住了全数的退路。
此招一出,立显不常。
纵使以工宁、阿铁儿的眼光,一时也难以判断真矛尖到底何处,这便是矛王余童的绝招。
名唤“归一”。
此招,秦合现在还未完全熟练,不过今日与工宁斗得兴起,他连变十四路矛法皆胜之不下,这才出了绝学,当然不忘高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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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宁眼前一片银光。
秦合刚一出手,他就瞧得此招的不同。
眼下自己有三择。
一莫过于生拼对招,争得两败俱伤,可眼前的是秦兄弟,自是不成。
二则是退。
不过秦合矛势一向连绵不绝,若自己一退后面必定有数招连环,此番也是难以支撑,他亦是不甘。
三就只有搏了,不论矛尖怎变幻,真的只一个,若自己能加以格挡,一旦得成便可趁势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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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电闪之间,工宁发劲将手中双戟舞成一片光幕,自觉不论矛尖从何处袭来自己总可挡住。
可若是如此就能防住,此招怎称为矛法的不二之秘?
双戟挥舞之间竟无丝毫阻碍,工宁当即大诧失色,待要再退却是已晚。
一道锐光已至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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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诸人只见得二人身形飞快的一个交错。
秦合手中长矛离手飞出。
直刺工宁身后五丈处的一棵大树,竟是矛头尽数没入树干,矛尾仍在颤抖不停,树上落叶飘下。
足见此矛所蕴之势。
而秦合本人则一踉跄就往地上摔去。
此招出到一半,他已是心生悔,当年师傅曾言“归一”威大,不得轻出,可自己一味想胜,尚未熟练便已使出。
若真伤到工兄岂不悔?
待工宁格挡无效,矛尖将刺中的一刻,秦合陡然一侧,闪了开去。
可全势出击,半截倒空怎能好受,长矛是他特意松手飞出,使卸开那股巨势,脚下也是发力稳定身形,不过终究势沉而收不住,幸亏工宁眼疾将其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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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工某走遍天下诸州,从未见有如秦兄者,矛法玄妙,我败的心服。”待二人稳住身形,工宁却是大笑,以他的眼光,自然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秦合此番矛法使他好生敬佩。
“工兄言重,皆是小弟争胜之心太甚,我瞧兄长是不忍对拼方才如此。”
“………工兄之武妙甚,秦合岂敢言胜。”秦合诚恳的说。
以他的眼光,工宁方才此为自是明镜一般,若真与自己对拼,恐二人谁也收不住手,到时就悔不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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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事各明,秦兄此招天成一般,就算与你拼势也未必可破。怎可言不败?”工宁。
“呵,二位不用多言,工兄戟法精妙,秦兄矛法玄奥,当是个平分之局。”
“………秦兄终了一招虽是势巨,可似乎未臻全境,工兄若是拼命,定是两败。不过等到秦兄能将此招习至收发随心,恐同你拼命也是不能了!!”
阿铁儿大步上前说。
秦合这招“归一”,以他的武学造诣自是论不得,可招式瞧得多,倒也明白少许。
若真收放自如,此番断不会飞出长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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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铁儿兄弟,眼光果然独到。”秦合虽然不知其———何以说出这话,却觉此言与恩师所付隐是同工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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