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一听,外面居然还有听墙角?不由吓得站了起来。却看到刘玄朝她摆了摆手,然后故意大声道:“当然我刘四郎是君子了,喜欢在外面窥听隐私的小丫头是小人。古语不是有云,唯小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唯小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怎么听到有个自诩是君子的人在里边赖着脸皮献媚一个小女子?”
薛宝钗听出来了,刚才突然出声的是史湘云,现在说这尖酸刻薄的话却是林黛玉。
“我在屋内就闻到林姑娘的酸味了。”刘玄知道她们在开玩笑,不在意地说道。薛宝钗却不依,追将出去,只听得几女嘻嘻闹闹,一路走远。
招呼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收拾席面,刘玄也慢慢地踱了出来。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早就停了,各处的树木假山,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已是琼枝玉砌,一片真正的琉璃清净世界。再吸一口寒气,沁入心肺,洗涤神灵。
林黛玉体弱,嬉闹一番后坐到一边的暖凳上歇息去了,接替她下场的却是一向好静的惜春。薛宝钗、史湘云、惜春,穿着或桃红撒花袄,或大红洋绉银鼠皮裙,或暗红撒花半红大袄,在这白雪世界里如同在寒风中摇曳的三枝红梅,茫茫一片洁白晃动着点点胭脂,更显灵动精神。不仅闻声推开窗户的贾宝玉看得痴呆了,刘玄都忍不住看入迷了。
嬉闹了好一会,三女都有些累了,旁边各人的丫鬟生怕她们玩耍出了汗,寒风一吹着了凉,连忙给披上白狐绒氅、青哆罗呢氅和半新的猩猩毡,搀扶着进了阁楼。先灌了几杯热汤,再搬来了火笼,给她们暖脚。
莺儿在旁边一边伺候着,一边埋怨道:“姑娘这是忘了什么节气,这天寒地冻的还敢跟两位姐儿在雪地里玩耍,要是寒气入了身子,可就要吃药受苦了。姑娘,你可要爱惜些自己的身子。”
已经缓过来的林黛玉在一旁玩笑道:“你家姑爷就是国手,些许感冒了,自然是药到病除。说不得宝姑娘是想显一下柔弱病态,好引得你家姑爷怜惜疼爱。”
“你这嘴尖牙利的颦儿,摇唇鼓舌,刻薄毒狠,看你嫁了人,你夫家的公公婆婆,姑子妯娌如何能忍了你。”
薛宝钗涨红了脸。原本她嬉闹就已气急脸赤,现如今更添几分红润。在她身上银白狐绒氅的衬映下,宛如那万里冰雪中最艳丽的那一抹红梅。
贾宝玉在旁边看得越发痴呆,脑子只想着,如此美人胜景,我当以何诗词颂之,真是痛惜,平日没有多读诗词,那《西厢记》里似乎也没有这般记载,真是痛恨之极。
刘玄呆立了一会,却缓缓走上前去,站在薛宝钗跟前,伸出右手,轻轻掸去她耳鬓旁的一小片枯叶。旁边的林黛玉、探春、迎春、惜春和史湘云看得目瞪口呆。身为当事人的薛宝钗更窘迫,刘玄身上的气息似乎带有几分暖日的味道,近在咫尺,几乎让她停止了呼吸。幸好刘玄随即又退开了几步。
“真是抱歉,我这是情不自禁,如此一幅红梅傲雪图,却不能让这半片枯叶坏了景致。在下愿作诗一首,以谢刚才的轻佻之罪。”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
“好诗,好诗,如此一首诗,抵得上刚才的罪过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林黛玉笑着开口道,其余的人神情各异,探春诧异,迎春羡慕,惜春惊喜,史湘云阴晴不定,但随即回复正色。
贾宝玉却在心里狂呼,想不到你刘四郎居然也是这样的人,深藏不露,你这一放浪不羁起来,真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果然是国手,比我等要高出好几个段位,不愧是状元郎。
看到薛宝钗低首含羞,其余人还在那里各自品味,林黛玉眼珠一转,又问道:“刘四郎,你最近在府上做什么?不会只有这么一首诗词吧?”
“这些我待罪在府,闲暇之余,终于把《唐诗三百首》编撰完成了。”
“说起你这《唐诗三百首》,我听袭人、秋纹说,前些日子晴雯麝月来府上给老太太请安后,跟她们几个姐妹叙旧闲聊时提起过此事。说是在帮你检校这《唐诗三百首》,还说你许了她们两位一个编撰列名的好处。好一顿炫耀,可有此事。”
“没错,我的这部《唐诗三百首》共选前唐名家诗人七十七位,计三百一十二首诗,其中五言古诗三十三首,乐府四十六首,七言古诗二十八首,七言律诗五十首,五言绝句二十九首,七言绝句五十二首,诸诗我皆有注释和评点,正文共有一万九千六百字。”
刘玄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晴雯和麝月帮我检校文字,堪核错误,包括校正标点*,都一一厘清,核对无误。此案牍之劳,十分辛苦,她二人耗费了许多心血,自然能名列这编撰。”
“想不到四郎还有这份气度,小弟敬佩不已,且受我一礼!”
刘玄一把扶住了贾宝玉的拱手行礼,笑着道:“这与宝哥儿何干?你来谢我做甚?”
贾宝玉却笑着道,“我只当这世上只有我一个怜惜爱护女儿们的男子,想不到四郎却更胜我一筹。”
刘玄摇摇头道:“宝哥儿缪赞了。我自小便认为,真正的强者当抑暴扶弱,绝非是恃强凌弱。有本事自去斗狠制暴,用不着在女子和小儿这等弱者身上耍狠逞凶,展现威风。”
“四郎真乃大丈夫也。”林黛玉都忍不住夸赞一句。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当初恩师烟溪先生也曾问我为何有如此这般想法时,我默想了许久,自拟了这一句作为答复。”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贾宝玉、林黛玉、三春、史湘云等人念着这句话,心里万般情绪。
倒是薛宝钗在旁边顾虑道:“要是让晴雯、麝月二人真的上了编撰名字,只怕四郎会被士子文人嗤笑。”
其余人一听,正是如此。其他人可不会有这般胸襟,嘴里念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不少。
“无妨,我早就定计了。”
*此处假定,前周太宗皇帝,那位疑似穿越者已经发明和推行标点符号。此外,还有什么与历史不符,让人不解疑惑的问题,都是他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