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数日紧张又高效的战前准备,四皇子代表皇室主持出征祭典后,帝国远征军终于正式出海平叛!
海岸线南北纵列十几个码头同时有海船驶出,足足两个时辰后所有的海船才悉数出港,在宽广的海平面上组成一支无比宏大的舰队,杨帆远航。
如果从高空看,海面就像是一个光洁的镜面,数不清的战船像是撒在镜面上的芝麻粒。
数以千计的战船在航行中分别加速归位,渐渐组成一个箭头阵型。
箭锋,是三艘堡垒一样的巨型战舰,它们的两翼,是数不清的铁甲战船,再往两翼延伸,则是高速细长战舰。
在所有战舰的后方,是数量最为庞大的运兵船、辎重船。
整个舰队一路北上,顺着海风朝远方驶去。
居中的三座堡垒战舰,分别是远征军大帅——鸣鸿王君宜岚、第一副帅——帝国四皇子君若曦、第二副帅——承影王赵玄煌三人的座舰。
花独秀自然待在四皇子的座舰上。
此时还不到贴身护卫的时刻,花独秀强忍浑身无力的糟糕感觉,不听别人劝告,费好大劲爬到最高的桅杆顶上,站在瞭望台上伸开双臂,试图拥抱这整个世界。
桅杆高几十丈,四皇子的座舰本身就比身后战船高的多,站在桅杆顶端,花独秀朝北方看去,大海的尽头和天际连成一线,海面上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一片金黄,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朝后看,数千艘大大小小的战船扇形铺开,同步披荆斩浪拓步航行,何其雄哉!
花独秀忽然心生豪迈之感,沉吟道:“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唯有赋诗一首才能一抒心中气概啊。”
花独秀再次向着整个天空张开怀抱,大声道:“啊……!”
“这里的风景不一般!
天海一色我喜欢!
天海一色我喜欢呐……
这里的风景不一般!”
话音一落,下方低层瞭望台里几个水手突然失足跌了下去。
若不是他们身手够矫健,半空慌乱的抓到帆布捆绳,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八成能摔出屎来。
花独秀懒得理这些人。
如此美景,一生能得几次欣赏?
纵然风景能看到,这场面、这阵势,上哪再找第二次机会?
花独秀在上面逗留许久,迟迟不想下来。如有可能,他真想化作一只海燕,在这辽阔的天空振翅翱翔。
花独秀自问去过的地方也不少了,幼时更是博览群书,自觉天下间恐没有什么场面能震撼到他,但仅仅是舰队扬帆远航的第一天,他整个人都要和这天海融为一体了。
他爱上了这种感觉。
可惜,嘉嘉送来的药还是不够好,他时刻都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总要以内力强镇神识才能保证不吐出来。
唉。
如此壮丽山河美景,欣赏多了也受不了哇。
花独秀刚要转身下去,忽然发觉远方一艘大船高高的桅杆上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冲他摆手。
花独秀那是什么目力?
他眼睛一眯,无限拉进远方的瞭望台,认出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是谁。
是柒柒!
显然,丁柒柒恰巧也在桅杆顶端欣赏这美景,而花独秀恣意绽放的气息被她捕获,她认出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花独秀对着丁柒柒使劲摆了摆手,丁柒柒高兴的跳了起来,她身下更低层瞭望台上另两个小小身影赶紧一左一右抱住了她的腿。
花独秀多想用全世界都能听到的声音喊话给柒柒听。
柒柒,让我们一起,拥抱这个世界吧!
让我们来生做一对海鸥,在最高最净的天空,翱翔整片大海!
但他不敢喊。
不过没有关系,花独秀确信,柒柒肯定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毕竟,确认过眼神,彼此就是能感受到对方心灵深处所思的那个人。
……
舰队北上半个月后海风突变,数千艘战船第一次大规模转向,朝东北反向驶去。
如此大规模的舰队航行,想要封锁消息几乎不可能,甚至各路府军还没抵达漠北海港时,港区里停泊的数不清的战船就已经暴露了此次远征的目的地。
舰队航行在大海上,视野的尽头总是能看到几个黑点。
这些黑点始终和大舰队保持着稳定距离和速度,应该是叛军派出的监视战船。
五十万大军,再加上后勤和辎重,人数还要翻倍,如此多的人里面少不了敌人的暗哨内奸,这场平叛之战,从一开始就是明牌。
帝国组建如此军力,目的就是让全天下人看到帝国惊天一击是什么样的威力,让那些心怀不轨的阴谋家好好掂量掂量。
如此又是数日过去,沈利嘉准备的晕船药已被花少爷吃光,他又从随船大夫那里搞了不少秘药,每天起床就吃,吃了就爬到桅杆顶端站着,一站就是大半天,直到实在顶不住才回船舱躺着。
短短二十来天,花独秀风吹日晒,变得又黑又瘦,形容枯槁,完全没了往日飘逸俊彩的神韵。
李富贵来看过他几次,每次来都摇头不已:“你这个样子,随便一个水手都能把你打趴下,你还怎么护驾?”
花独秀只是笑,并不反驳。
李富贵又说:“别上去吹海风了,在船舱好好歇着,别忘了你肩负的重担。”
花独秀依旧笑笑不说话,但第二天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仍旧会吃双倍的药,然后爬上桅杆,去欣赏那些别人早就看够了的风景。
瞭望员和水手都认识花少爷了。
一开始,大伙还劝他注意身体,到后面,大家都觉得这是个疯子。
到了最后几天,所有人都担心,这小子万一一个手抖掉下来摔死怎么办?看他面无血色手脚无力的样子,真怕哪阵风吹的猛了,直接把他吹跑。
……
提个问题,花少爷怕死吗?
他简直怕得要死。
像花独秀这种喜欢附庸文雅,追求安逸生活的人,别说死,就是手指头破个皮他都得鬼叫半天。
那他为何天天硬撑着疲累不堪的身子爬到桅杆之顶呢?
真的只是喜欢那种在高处吹吹风,看看风景的感觉吗?
显然不是。
他在桅杆之巅,察觉到一丝非比寻常的“气息之战”。
没错,就是两股极为强大的气息一再隔空交手,打的云层之上气浪翻滚,霞光乱射。
但在云层之下,尤其是海面上,却感觉不到什么特别的不同。
花独秀一开始喜欢爬高,真的就只是想要在高点俯瞰这个世界,享受那种拥抱全世界的快感,但某次偶然的机会,他察觉到云层之上有特殊气息波动。
当他用肉眼去看,哪怕以无限拉近的视野去看,除了飘荡的白云,蔚蓝的天空,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花独秀确定云层之上有诡异异动,这种异动就像是人体内的丹田之海一样,肉眼是看不到的,再强的高手,丹田位置都是血肉脏器。
但切换“内观视角”之后,丹田之海、真气风暴就能清晰展现在眼前。
花独秀感觉,云顶之上的交锋,应该也是类似于体内另类世界的存在,需要特别的视野才能看出端倪。
可惜,这是体外大世界啊,怎么切换视角?
花独秀尝试了很多次,想了很多办法,最终找到一点窥探天机的角度。
他转过身去背对天空,以内观之法直视自己的脑袋,然后视角无限延伸,穿透头皮窥探脑后的世界。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咋地,你还能开后眼看到身后的世界啊?
花独秀看不到身后的世界,穿透头皮之后,他连后脑的发丝都看不见,但云层之上那诡秘而强大的交锋,却能在他“内观视野”里留下一道道痕迹。
在花独秀的特殊视野里,他看到两股强大的气息在激烈交锋。
远方袭来的气息像是被肢解的虹桥,五彩斑斓,变化多端,能够以极为纷杂的形态镇压一切抵抗。
而本地应战的气息,分明是一只火红的神雀,它时而冲上高空,却被斑斓巨网兜住,时而又会化作横贯千里的血腥长刀,斩开一切阻挡。
这两股气息在云层之上激烈交锋,拼斗的异常凶险,但在海面战船上,却什么都看不到,也察觉不到。
自花独秀第一次意外察觉到这番斗法大戏后,他立刻无法自拔的沉迷进去。
毫无疑问,这绝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而是两个顶尖强者的对决。
能够窥探他们对决的场景,对任何一个武者来说,都是异常珍贵、求之不得的大机缘。
花独秀每每在桅杆之巅以特殊视角观看斗法场面,细细体会,对某些武道之上的存在有了更深体悟。
这不是内力和绝技的较量。
这是一种类似于精神之力的运用、是灵识的对决,无关乎能量,不体现招式,纯粹是一种形而上的对抗。
它的存在超乎了目前花独秀能仰望的高度,但他并非不能理解。
灵异世界的修炼、特殊剑意对人灵识的震颤,往大了说,都是这种存在的低纬度体现。
只是头顶这种级别的对决,层次更高罢了。
窥探这种级别的对决,对花独秀来说就像是只会摘野果的野人观摩农夫耕种,像刚能拉出一个音符的乐子走进了皇家乐团的演奏现场。
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开窍良机。
这种对决并非天天都有,持续时间也是时短时长,花独秀每每只能爬到座舰的最高点碰碰运气。
如此神迹,他宁可不睡觉、不吃饭,也不能落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