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继续。”秦沧默默的听唐果作分析,听的很认真,等唐果停下来观察他对于之前陈述那些分析结论的看法时,他也只是简简单单的说出了三个字。
唐果见他这么说,知道这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认同,于是底气就更足了一些,她继续说道:“最后,第三个遇害的是沈修,沈修身上也有被狗咬伤的痕迹,这就和段星宇那个一样,本身从这个表现上来讲就充满了仪式感,好像是为了跟狗扯上关联,为了让人看得明白,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那么一来,看到的人就会第一时间把这个案子和之前的两起案子联想到一起了。我认为沈修遇害,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其实最能够说明问题的是沈修舌头被割掉并且没有同尸体其他部分一起被丢弃的这一情况。咱们国家的民间传说当中有一个很著名的‘十八层地狱’,其中有一层叫做拔舌地狱,说的不就是凡是挑拨离间、诽谤他人、说谎骗人等等总之就是因为口舌而做错事的人,在死后要到拔舌地狱去受到惩罚,被生生的拔掉舌头,沈修虽然不是被拔掉舌头的,而是被割掉了舌头,但是估计意图是一样的,杀害他的人认为他在口舌上惹了是非,或者说是给别人惹来了麻烦,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来处理尸体,作为对沈修的一种惩罚。”
“你说的对,也不对,”秦沧开了口,“除了口舌惹是非惹麻烦的这一层意思,你提到的拔舌地狱这种传说之外,还有另外的一点,在古时候,受教育还是上流社会的专利的那个时候,能认字会写字的人并不占多数,有的时候为了让人能够绝对保守秘密,你还记得一些武侠剧里到现在依然沿用的台词么?”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
“对,这句话还有另外的半句,你可能记不那么清楚了,”秦沧帮唐果把那个经典对白的完整版说了出来,“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最能保守秘密,一种就是哑巴,还有一种就是死人,并且死人要比哑巴更保险。”
“所以……杀死沈修之后,再割掉他的舌头,这是一种所谓的‘去掉的哑巴’,双保险,也是一种惩罚的表现,因为沈修在口舌上面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威胁到了什么人,所以就要被灭口。”唐果立刻就能够把秦沧的提示给接下去,“沈修的个性是那种比较蔫的类型,并不张扬,更不跋扈,他在那所以教学质量差和学生家庭条件好而著称的私立高中里面算是半个异类,只占了家庭条件好这一条而已,那天他和你谈的,我没有具体的和他接触过,在你看来,他是跟学校里的其他学生格格不入,独往独来,还是……融入的比较不错”
秦沧摇了摇头:“都不算是。他是那种边缘地带的尴尬学生,论家境没有办法同学校里面单纯为了撑门面而招录进来的那些普通家境的优等生凑在一起,论平时的兴趣爱好,生活习惯,又没有办法被那些家里有钱但是并不重视学习的学生视为同类,所以他在学校里面就像是蝙蝠,一直在努力的想要融入,但是一直夹在中间,处境比较尴尬。虽然沈修看起来好像比较安静,但是他并不是真的甘于寂寞的那种性格,我那天与他的对话过程当中听得出来,他是一心想要融入的,只不过是苦于不得其法,并且他努力想要融入的也很显然是在学校里面占有主流地位的虽然学习成绩欠佳,但是条件优渥的那一群。至于这么做是完完全全出于他自己的意愿,还是有父母的暗示怂恿,这就不得而知了,并且现在对于我们来说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过这样的意图,自然也不可能毫无行动。”
唐果听完秦沧的说法之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原本还有点不大吃得准,现在经过秦沧和自己的这一番讨论,反而对心里面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越发的坚定起来,这恐怕就是秦沧之前所谓的人性的恶吧。
并且她也很快的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另外一层关联,赶忙开口问秦沧:“所以,咱们那一次去沈修的家里找他,是不是导致他遇害的重要因素?”
“你不用那么想,没有必要。”秦沧对唐果摇了摇头,“如果非要说导致他遇害的重要因素是什么,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是他自己的良知。事到如今,虽然说会让人感觉有些诧异,但是沈修有参与进去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到了现在就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虽然说所谓的参与进去,恐怕也只是小喽啰的角色,但是如果他骨子里就泯灭了人性,心甘情愿的与其他人同流合污,甚至还乐在其中,那么就算咱们找上门去向他了解情况,他也不一定会对咱们说什么,甚至还会反过头来向其他人通风报信,串通一气给咱们下套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往乐观了去考虑,这说明了沈修本质上还是一个有良知的好人,只不过是受人胁迫所以走了歧途。即便是从悲观上去考虑,他的遇害可能与咱们找过他不无关系,那也是因为咱们找过他之后,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所以最终才会萌生退意,被人察觉了之后,惹来了杀身之祸,只要他良心未泯,就算咱们没有找过他,他也会因为没有办法继续承受那种精神负担,所以选择退出的,你认为他会被允许退出么?”
唐果根本不需要考虑就摇了摇头,做这种事的人不管在行事的时候自认为多么的理直气壮,但是骨子里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所以为了逃避这个代价,一切暴露自身的风险都必须能避则避,不管有没有他们去找沈修的那个举动,只要沈修打了退堂鼓,他都难逃杀身之祸。结合前头段星宇和吴兴两个人经过他们分析得出的被害原因方面的结论,以及作案手法,再多杀害一个沈修对于他们要找的犯罪嫌疑人来说根本不构成任何的压力,为了自保,为了更稳妥的逃避法律惩罚,没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虽说如此,她还是感觉情绪有那么一点低落,心头沉甸甸的,就好像被人垒上了很多铅块一样,压得她胸口发沉,喘不上来气,憋闷极了。
“昨天晚上严立夫跑去找你干什么?”秦沧忽然扯开话题,开口问道。
唐果起初都没有回过神来,毕竟这两个话题的跨度实在是太大了,她的思维再跳跃也未必能够预料到秦沧会忽然从案子的事情上一下子跳去那个问题,所以直接整个人就懵住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又觉得尴尬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算了,她昨天还以为躲过去了呢,紧接着凌晨出现场,就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彻底的放松下来,没有再去考虑过,谁能想到在这么一个时候,秦沧会忽然又提起来这件事,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也没有什么事,他也没说什么,就是顺路过去拜访一下……”唐果说话的声音很小,就好像蚊子哼哼一样,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感到心虚,但她的确忍不住会有这样心虚的感觉,并且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生怕和秦沧一个眼神交流就会被他把自己的内心世界给看得一清二楚了似的。
“不是没说什么,是我去的不巧,没来得及说什么吧?”秦沧笑了笑,不过这笑容很显然是皮笑容不笑,因为他的眼神看起来冷冰冰的,“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他会跟你说什么,你不要理那些,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要和他私下里有什么接触,这对谁都比较好一些。”
唐果本来想要说秦沧在这件事情上头会不会是管的太宽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私事,而自己与他则是工作上的搭档关系,他不应该过问自己个人的事情,更不应该横加干涉,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表示抗议,势必要去和秦沧理论更多,那样就意味着要继续谈论令自己感到尴尬的话题,再加上秦沧的建议自己也并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就索性不吭声,没有表示反对。
秦沧见她不说话,也不在意,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又开口,对唐果说:“怎么样?这回情绪从沈修到底是不是受连累的事情上调整过来了吧?”
唐果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抬头去看秦沧,秦沧看她吃惊的样子,笑了笑,对她说:“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对严立夫跟你的事情那么感兴趣吧?”
唐果有些诧异,不过秦沧的这一招还真的是有效,自己的情绪果然从方才的那种怎么劝也听不进去的内疚和自责当中缓解出来了大半。
“好了,既然你缓过来了,那我们接下来就来讨论一下对方的分工问题吧。”秦沧说,他看了看时间,“讨论完了之后,也该给沈修母亲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