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让让。”
脚下有些发虚的潘麻醉端着盘子,半个身子靠着墙,缓缓的蹭到了麻醉科的会议室里。
“呼——”
一直到在椅子上坐实了,他才慢慢的,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来。
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他刚刚送走了21室的最后一台手术。
另一间同样归他管的20室早在四点多的时候就闲置了下来,因为那边的最后一台手术没做成。
也就是说,他今天的本职工作,已经完成了。
而夜班,理应不会遇到那个臭小子。
所以,他终于,安全了
麻醉科的椅子很软。
所以潘麻醉的身子也很软。
他瘫在椅子上,目光怔怔的落在盘子里。
手术室的食物其实非常的“大方”。
抛开味道不咋样这点,单只看肉的分量的话,其实还是很有诚意的。
打饭的阿姨也不会手抖。
有时候看着医生们的脸色,还会多加两勺。
难得赶上了饭点。
潘麻醉的盘子里足足加了五个菜。
其实一共就五个菜。
他根本都没选,直接全要了。
他需要食物,压压惊。
但当食物已经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又没有那么热切的想要现在就狼吞虎咽的欲望了。
潘麻醉只是在这难得空闲的档口里,发着呆。
盯的眼睛有些疼了,就稍微闭一会,然后继续盯。
一波又一波的后怕还在不停的袭来。
哪怕他现在已经安全了。
可每次短暂的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个男孩的一口鲜血仿佛都要在眼前炸开。
其实普外科和消化内科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
患者的吐血本身并没有什么大碍,毕竟之前已经吐了好几次了,一时半会死不了。
而且听说,现在已经找到了出血点,胃镜下止血了。
开腹探查自然也就不用再做了。
但是
这一口血,吐出来了不碍事。
但要是刚好卡在了麻醉之后还没插气管插管的那个档口,吐不出来
这本来不该死的病人,是真的会死的啊!
是真的,就差那么一点。
就那么一点!
要不是自己幻听了那么一下。
要不是自己没来由的犹豫了那么一会。
潘麻醉猛然挥舞起了拳头。
皱眉,咬牙。
然后缓缓松开。
还好
还好啊
“咦,潘老师你在这啊!”
身后,是同事爽朗的声音。
“找你半天了,我还以为你下了台就直接溜号了呢!”
同事凑了过来,没有在旁边坐下,反而在自己的兜里掏着什么。
“诺!”
掏了半天,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终于递到了潘麻醉面前。
“咋?”
潘麻醉低头,发现那黑乎乎的东西竟然是一条巧克力。
这个牌子他也听过,广告词好像叫什么,横扫饥饿?
“怎么平白无故给我送巧克力?你妹妹看上我了”
“呸!想得美!”
同事笑骂着,也不递了,直接把巧克力往桌子上一扔。
“一个手术医生留给你的,说你挺辛苦的,我就代人传个话。”
“手术医生给的?”
潘麻醉疑惑了,“谁啊?”
麻醉医生跟手术医生虽然要搭伙干活,但其实不上台的时候,轨迹还挺平行线的——没啥交集。
也就台上聊天的时候,偶尔会一起聊两句。
怎么还有送东西的?
关键送的还是这种东西
“嘿嘿。”
同事耸耸肩,“一个挺年轻的小伙子,说是泌尿外科的,但没告诉我名字。”
一个人影瞬间在潘麻醉心里闪过。
“艹!”
他没忍住,骂出了口。
“那个臭小子!”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臭小子是不是知道他自己有多黑,心虚了?
妈的,他还有脸?
老子被他连累了多少次啊!
葡萄糖都喝了那么多袋了!
这一根巧克力是要闹哪样!
潘麻醉怒从心中起,抓起巧克力就想扔出去。
但胳膊轮了一圈,速度从快到慢,这巧克力最终又回到了桌子上。
他低下头,脸色几个变换。
最后,还是把巧克力揣进了兜里。
“咳咳!”
潘麻醉左右看看,面色强作镇定。
然后抄起筷子,开始扒饭。
怎么说呢?
葡萄糖葡萄糖,虽然听起来是糖。
但那是真特么的难喝啊!
巧克力难道不香吗?
“呼”
饿死鬼一样的猛吃了一通,潘麻醉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元气。
饭后一碗小粥,一边喝,一边转过半边身子,去看窗户外的天。
“咣!咣!”
外头,有金属相撞的声音传来。
声音不远,震得脚底似乎都有些颤动。
潘麻醉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几百米远处那栋新盖起来的高楼上。
那是东方医院新建的大楼,动工已经很久了,但现在外面仍然披着绿布,搭着脚手架。
潘麻醉看了一会工地,又扭过头,看了看身后狭小的麻醉会议室,不由得幽幽的叹了口气。
“新的外科楼什么时候才能建好啊”
到时候,麻醉科应该也会分到一片地方吧?
不知道会不会更宽敞一点
“呼——”
粥喝完了。
潘麻醉丢了碗,摸出一个小本本,又摸出一只蓝黑笔,开始写写画画。
“今晚值班,不知道夜里会不会有活,但从现在开始这段时间应该是闲的。
我看看,明天只给我排了一个室的第一台手术。
嗯,等会去看看病人。
然后回来躺着。
安逸!”
“咣!咣!”
工地上,再次传来了金属的鸣击。
刚刚拿到外卖的张天阳不由得抬头顺着声音的来处望去。
夕阳西下,金色的柔光给披着绿布的大楼增添了一层滤镜。
新的外科大楼,以后应该会很气派吧?
张天阳在夕阳里站了好一会。
这才在周围来往的患者和家属们的目光浴中,转身重新走进了消化楼。
已经五点半了。
正常上班的医生们到了下班的节点。
张天阳的“值班”,现在才算是正式开始。
走进电梯的时候,张天阳默默的在心里祈祷。
“希望,晚上不要太闹腾吧。”
“咣!咣!”
正在施工的外科楼旁,三米多高的架子上,身着汗衫的工人下意识的回头,想去看看声音发出的方向。
“诶呦!”
脚下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猛然间一滑。
“啊呀!”
一阵惊呼声中,工人脚下踩空。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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