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背上泛着暗红色血迹的竹篓,苏秦的肩膀忍不住一沉,心里暗暗叫苦,这个空篓至少有10斤重,再加上五六斤的脚镣和手上沉甸甸的锄头,不用再背什么铁矿石,光是这样,等他们走到矿洞的尽头时,苏秦和公孙琴这两个文弱书生早已汗流浃背,累得一跤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才喘了几口气又被四周弥漫的粉尘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师兄,都是我害了你。”公孙琴满脸歉意的说道,低下头不停地咳嗽。
苏秦眼神淡定的笑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师弟,你再在说这样见外的话,小心我也摸你的屁股。”
公孙琴涨红脸,想笑又想哭。
矿洞尽头是一个百步见方的大坑,透过粉尘望去,黑压压有上百人,不少人光着上身只穿一个裤衩,挥动锄头,汗流浃背的挖着矿,而在大坑中间,懒洋洋的坐着十几个满脸横肉的盐工,手里拿着皮鞭,虎视眈眈。
一声惨叫!
光头一鞭子抽在了一个流民身上,对众人一通暴吼,“挖!”
苏秦一骨碌扶着公孙琴一爬起来,两人挤进散发着难闻汗臭味的人群中,站到一面矿壁跟前,放下背后的竹篓,又学老司机一样吐了口唾沫在手上,一锄头挖了下去,两只手臂差点被弹飞起来,却只挖下了拳头大小的一块矿石,公孙琴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刚想停下来喘口气,就看见光头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发出阴冷的笑声。
他们两个条件反射似的立刻抡起锄头,一下一下挖了起来。
……
孟胜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蓬乱的头发滴着水,有雨水也有汗水,一连几天,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听苏秦的下落。
他以墨家首席弟子的身分,联络了阳翟城中所有的墨家弟子,几乎搜遍了全城,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掌柜看他垂头丧气的走来,这样的情景这几天已经连续看了多次,忍不住安慰道,“客官,那位苏客官若是真的被人害了,官府那儿必然会有死讯,如果没有的话,应该是被人绑了索要赎金?所以你也不要过于焦急。”
孟胜沉吟着,没有说话。
掌柜看了看他满眼的红丝,倒了杯米浆递给孟胜,却被孟胜客气地推开,压抑着嗓音道,“给我酒!”
掌柜是一个慈眉善目的清瘦老者,他叹了口气,“客官,你现在要的不是酒,而是好好睡上一觉,到时人没找到,别自个儿把身体搞垮了。”
孟胜没有理睬他的话,径直走到柜台,取过一坛酒,拍开泥封,刚想痛饮一番借酒消愁,门口走进来一个比他脸色更愁苦的落拓中年人。
一进门就用赵国口音对掌柜问道,“刘掌柜,我侄儿回来了吗?他再不回来,我怎么向他父亲交代啊。”
刘掌柜摇了摇头,那中年人缓缓蹲在门下,双手捂着脸。
刘掌柜又是叹息一声,对孟胜说道,“这店里有个公孙琴的年轻人,前几日也不见了,巧的是,他和你那位兄弟倒是同一天消失的。”
孟胜身子一震。
公孙琴?
这不是苏秦的师弟吗?
他刚端起的酒坛,又轻轻地放回在柜台上,立刻走的那名中年人跟前,蹲下身询问道,“这位大叔,你那侄儿是在哪里不见了人影?”
中年人揉了揉眼睛,神情恍惚的说道,“我那侄儿是我赵国的一个老乡,替他爹来韩国,在附近的一家市坊收一趣÷阁账,我打听过,那天市坊的店铺说,他和一个大汉莫名的打了起来,后来恰好遇见了一个友人,两人合起伙打了大汉一顿以后,就跑得不见了踪影,然后我的侄儿就再也没回来过。”
听他这句话,孟胜可以肯定,这和公孙琴在一起的人就是苏秦。
他暗松了一口气,努力控制声调,开口询问,“那名大汉是谁?你有没有去找他问问?说不定就是这大汉起了报复之心,抓走了你的侄儿?”
中年人瑟缩地摇了摇头,“那人叫薛贵,是这阳翟城的一霸,我曾经上门问过,人还未进去,却被他门口的家丁打了一顿,所以每日除了在大街小巷寻找我的侄儿以外,其余的时间我都偷偷守在薛府门口。”
孟胜霍然站起身,此刻天色虽然已晚,而他早已饥肠辘辘,但也顾不得许多,正想迈步出去,胳膊却被掌柜扯住了,刘掌柜劝道,“”小兄弟不要冲动,这薛贵是咱们韩国首富薛丰的独子,他两个妹妹都嫁给了韩国相国两个儿子,他在这阳翟城中为非作歹,连郡守也要让他三分,这人千万不能去招惹!”
孟胜停下脚步,转脸对着掌柜和气的一笑,“多谢掌柜提醒,我只是去打听一下,不会鸡蛋碰石头的。”
说罢,身形闪入夜幕之中。
……
孟胜一路打听,终于在城中心一处巨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这座大宅院屋连屋瓦连瓦,占地足足有上百亩,朱漆大门外,威风凛凛的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不时由阴沉的目光扫视行人。
孟胜躲在墙角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之后转身拐进一个小巷,靠着墙壁盘膝坐了下来,直到午夜敲了三更,这才换上一套夜行衣,从后院翻了进去。
这后院是一处花园,他落地之后蛇形前行,突然看见一个家丁吹着口哨,在假山边方便,孟胜无声走了过去,等对方系好裤子之后,捂住他嘴拖入树林中,盯着他惊恐的眼睛问,“薛贵在哪间房间,带我去找他,敢叫出一声,我就让你永远不能方便。”
家丁温顺地点点头。
孟胜松开手,用剑销顶着他的腰,跟在他的身后,刚穿过花园那家丁突然放声大吼,“有刺客!有刺客!”
孟胜当场气得鼻子冒烟,用剑鞘对着他脖子狠狠一劈,那人软软倒地。
这时四面八方人影攒动,无数人带着呼啸的风声朝这里扑来,听脚步声居然个个都是高手。
孟胜无奈,只好快步沿着原路返回,但刚窜上围墙,右腿传来锥心的剧痛,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小腿!
巨大的冲击力,振得他身子忍不住前倾,一口鲜血从嘴里飙了出来,孟胜咬着牙,借助左腿的弹力,翻身跃过墙,扑通一声狼狈摔在地上。
他忍痛爬起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凄迷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