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髡的上卿府离学宫不远,怪不得苏秦在路口摆摊时,从来没有看到有他的车队经过,原来他是徒步去上课。
日暮黄昏,苏秦挥手同张仪田东等人道别,让他们回山转告南匡先生,就说今晚会在上卿府小住一晚。
“喂,庄兄,你师父是不是太小气了点,为什么不连我的同伴一起邀请。”苏秦跟着带路的庄穷后头,忍不住抱怨。
白衣飘然的庄穷回头一笑,“听你这句话,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
苏秦一愣,“在下确非齐人,乃是东周洛阳人氏,可庄兄此言何意?
庄穷耸耸肩,“到时你就知道了。”
须臾间,两人走进一条悠长的小巷,一排排翠绿的桂花树分立两旁,
庄穷边走边介绍道,“这里是桂花巷,路边每棵桂花距今皆有二十年之久,都是当初淳于先生亲手所植,一到晚秋,馥郁十里,整个临淄城的人都会来这里流连往返,当时家师淳于先生还是齐国的上大夫,所以齐人也称先生为‘桂花大夫’。”
苏秦嘴角一乐,这淳于髡,原来远比历史记载中要多姿多彩的多。
“庄兄,淳于先生家有几口人?”
“夫妇二人,还有一男一女,其余仆役若干,当然在下也寄居府中,师父师母待我视如己出,同家人一般。”
说道“家人”这两个字,庄穷神情明显有些低落,似乎在想他真正的家了。
“令尊令堂可好?”苏秦问。
庄穷淡淡笑道,“还好。”
“在下对庄周前辈仰慕已久,方便时,可否带在下去探望伯父伯母?”苏秦一脸向往地说,对庄穷羡慕不已,他老爸庄子可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与孔子老子等人相比,不遑多让。
看见他们,能让苏秦感觉到,自己是真正地与历史如此亲近。
可惜庄穷的回答让苏秦的很失望,只见他回避着苏秦热切的目光答道,“家父近年以来,隐居山野,不愿见客,上次楚王派使臣千里迢迢邀请他去楚国为相,家父都连门都不让人进,只在窗口探头,对使者婉言谢绝。”
苏秦哑然失笑,这位我梦蝴蝶蝴蝶梦我的庄子还果然好有个性。
……
不知不觉,两人徒步来到桂花巷的尽头,一座宅院赫然出现在苏秦眼前,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淳于府”。
苏秦呆立阶前,一脸震惊,这宅院也太小了吧,最多三进,和姜布商差不了多少,上卿可是齐国仅此于相国的高官,怎地府邸如此之小?如果不是因为庄穷停下脚步,苏秦还为他们走错了地方。
看见苏秦惊愕的眼神,庄穷哈哈大笑,似乎早在意料之中,“苏兄,你现在明白了,为何不邀请你同伴一起来,这里床位不够啊,今晚你都要和我挤在一块睡。”
苏秦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淳于夫子贵为齐国上卿,怎么拮据如此?
他心里悲哀地想,估计今晚没啥好吃好喝了,庄穷这小子骗我。
庄穷收敛笑容,正色道,“这是家师为人本色,你可知原来这宅子是谁的吗?”
苏秦摇摇头。
庄穷感慨地说道,“这是齐国一代名相晏婴的旧居,晏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身居高位,有大功于齐国,却不贪图荣华富贵,宁愿身居陋室,节衣缩食,家师极为仰慕晏相为人行事,所以齐王虽然赐予家师大宅,但家师偏偏选择在晏相旧宅居住,以继承晏相千古之遗风。”
原来这里竟然是名相晏婴的宅地,苏秦不禁肃然起敬,后退一步,对着紧闭的大门重重施了一礼,以示崇敬。
“庄兄,据说晏相邻闹市而居,喜欢听市声,以体察民风,不知可有此事?”
苏秦将身子直起来问道。
“不错,这宅院后有座三层小楼,名维为‘听市轩’便是晏相故居,一墙之隔,就是临淄城最大的杂货市场。”
庄穷侃侃而谈,正想叽叽歪歪说下去,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探出一个脑袋,硕大的酒糟鼻在夕阳余晖中闪闪发光。
正是淳于髡,他冲二人吼道,“你们在门外磨磨唧唧半天,老夫忍你们很久了,还不快滚进来!”
苏秦来不及行礼,慌不迭地跟着庄穷闪身进入门内。
他苦笑不得,怎么上卿府连个专职的看门人都没有,居然是淳于髡亲自来开门,这样太抠门了吧。
门吱呀被庄穷随手被关上。
苏秦刚站定,就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大粪味道,他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发现,这里宅院根本就是一进格局。
眼前就是一个大菜园子,后面便是一座古朴的三成小楼,外加三座平房,其中一座正冒着炊烟,估计在做晚饭。
淳于髡此言正在给菜地的韭菜施肥,庄穷连忙撸起袖子上前帮忙,苏秦一见也端在地上妆模作样的拔起草来。
他身子刚蹲下,他裸露的脚跟就被一个冷凉的东西亲了一下,吓得寒毛炸起,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回头一见,就看见一只小黄狗,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既不摇头摆尾,也不龇牙咧嘴,相反地眼神十分淡定。
苏秦人狗对视,呆呆不语。
哈哈哈,哈哈
看见苏秦呆愣的囧样,淳于髡和庄穷忍不住放生大笑。
这是先生去年在街边捡的小狗,看见它时满嘴都是血,舌头被人割了,甚是可怜,所以先生带回家养了起来。
庄穷说着,一边将小黄狗抱了起来,先生给它取名叫,“淳于坚,我们都叫它坚儿,很乖不咬人的,你抱抱。”
苏秦从小就喜欢狗,赶紧擦擦手,欢天喜地刚伸手接住小狗,就被狗一口咬住他胳膊,痛得他眼泪都飙飞起来,
苏秦连忙将狗甩开,小狗立刻钻到了淳于髡的粪桶后,露出半边脑袋。
“你不是说它不咬人的吗?”苏秦带着哭腔质问庄穷,吸冷气揉着胳膊。幸好隔着衣服没咬破皮,否则就算找遍整个齐国,连打个预防针的地方都没有。
庄穷呆了半晌,哭笑不得道,“苏兄,我保证,这真是它第一次咬人。可能是因为你不是齐国人吧。”
当苏秦一脸郁闷地看向淳于髡时,却愤怒地发现这老头早已背过身弯下腰,肩膀耸个不停,估计快笑岔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