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她终于放弃,看着镜子里模糊不清的影子,认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鬼。
    银亮的龙头依旧轻轻滴水,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池子里,声音清脆而空灵。
    阮希仰头,看着屋顶的灯光,由开始的刺目变得柔和,眩晕感渐渐袭来,她微微翘起嘴角,总会解脱的。
    不人不鬼的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可是,她并非生无所恋,即使是孤儿,即使从来没得到过太多的温暖,她依然向往自由,向往新的生活。
    恍惚中,她忽然回到第一次遇见裴南铭的那个雨季,他坐在阳台上轻轻的翻着书,蒙蒙细雨里,他清奇的骨骼给人以一种安定的温和。
    他抬眼的一瞬虽然没有微笑,甚至脸色有些冷,但漆黑的眼神却是带着些许温度的,尽管很快那种温度就变成冷漠。
    画面在不停的变换,眩晕感也越来越强烈,和裴南铭为数不多的独处中,她看到夕阳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细长,然后不自禁地踩着他走过的脚印跟过去。
    那么一种安定人心的感觉,让她以为她可以这样跟在他身后很多很多年。
    画面依然在飞快地动,她看见阮婷在夜晚悄然走进她的房间掐着她脖子告诉她,“离我儿子远点儿,你这狐狸精,休想*我儿子,我不会让你们得逞,你这下作胚子!”
    一度,她以为那只是她的梦,而这时居然会想起这样的梦。
    再然后,顾池对她微笑,那种包容明媚的神态,让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归依,唇角的笑容愈发高扬。
    她微微眯起眼,看着顺着手臂淌下的血红,只觉得快意。
    手腕被血液染得斑驳,她笑得很幸福。
    心中觉得亏欠的却是,答应张瞳要坚强,而自己最终没能做到。
    仿佛在做一场很长的梦,她梦见了多年不曾见到的母亲,她一身血红长裙,悲悯地望着自己,满脸的失望,又看见桌面上那个力透纸背的字,正反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字。
    一个纯黑的“裴”,一个血红的阮。
    她终归太小,很多东西都在记忆里模糊了棱角,而这弥留之际,那些遗忘的,或者刻意掩埋的,全都变得无比清晰。
    一切的一切,就像一场人生剧的回顾……
    门外,一四十五六岁的钟点工经过门口两个人的确认后进了房间,开始打扫卫生。
    其实,这个钟点工做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门口放着两个护卫的人家,所以心里不免战战兢兢的。
    对待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什么东西弄坏了,或者哪里没擦干净。
    房间里窗明几净,没有任何纸屑垃圾,难得见到这么爱好干净的户主。
    很快把外面收拾妥当,便开始打扫浴室,然而才走到浴室门口,她手中的抹布就掉下来,大声尖叫!
    “救命!救命!好多的血,好多……!”
    血色顺着门缝淌出来,虽然经过水的稀释,已经不那么刺眼,但看上去依然触目惊心!
    裴南铭的眼皮一直在跳,心中有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不祥预感,让他整日心神不宁。游到泳池边上索性上岸。
    徐初嫣立刻送了毛巾过来,“怎么才游两圈就不游了?”
    裴南铭看她一眼不说话,直接拿了毛巾擦身子。
    徐初嫣知道自己又多嘴了,暗自懊恼自己不长记性。
    擦完身子,顺手将毛巾扔给徐初嫣,“一会儿唐温逸会派人来接你,我有事要处理,你乖乖在这儿等着。”
    徐初嫣傻了眼,这是第一次被裴南铭扔下,心里免不了觉得委屈,可在裴南铭面前,又什么都不敢说。
    只能顺从地点点头。
    裴南铭才换好正装,手机就响了。处理公务的时候,他一向不带手机,都是由秘书带着,而休息告假的时候,他倒是一直带着私人手机。
    手机上显示的是唐温逸的号码,前面居然已经有七个未接电话。
    这么着急,会是什么事?
    拧着眉暗下接通键。
    那边唐温逸立刻焦急万分地道,“我说你到底哪儿去了,出人命了知道不知道……”
    裴南铭听唐温逸说完,手机险些掉地上,脸色一通雪白,倏然握紧拳头跑出去。
    徐初嫣过来,正好看见他跑开,顿时傻眼。
    裴南铭第一次这么失态!什么事情让他急成这样?
    顺康医院,急救室内,灯光始终亮着,刺得他双眼生疼。
    当一个女人如此决绝的时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都完了?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么?为什么会如此心痛?
    他怔怔地望着急救室的灯光,心里充斥着莫名的恐惧。
    良久,他双手捂着脸,指缝间淌过冰凉的东西,他这才悚然一惊,自己居然在流泪。为了一个自己应该拿出一生的精力去痛恨的女人流泪,为了一个死也要逃离自己的女人流泪!
    唐温逸一直站在他身边,此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借口买些东西离开。
    离开前不忘安慰,“放心吧,会抢救回来的。这里是市内最好的急救医院。”
    唐温逸一离开,急救室里忽然匆匆出来一个浑身裹得严实的人。
    裴南铭立刻冲过去抓住那个医生,问,“院长,她怎么样?”
    院长拨开他,“裴先生请冷静,现在病人失血太多,rh阴性血液本身就十分稀缺,血库里的储备更是有限,现在需要尽快找到同类型的血给病人输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裴南铭雷击似的退了一步。
    rh阴性血又被称为“熊猫血”,在国内,拥有这种血液的人所占比例为百分之零点几!
    “裴先生不要灰心,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会全力以赴,寻找血型相吻合的血液进行匹配。这位小姐的家人呢,也许可以从她家人中找到血液相配的人。”
    裴南铭摇头,“她是孤儿。”
    院长吃惊,然后安慰,“裴先生,不到最后时刻,千万不能灰心,我马上去发布求助,看看其他医院的血库中是不是有这种血型。”
    裴南铭看着急救室依然亮着的等,顿时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来。
    院长经过匆匆回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忽然起身,“赵叔,是不是出什么急事了,怎么急成这样?”
    院长一边拨电话号码,一边说,“急救室里来了病人,失血过多,情况很危急,偏偏这人的血液还很特别,是稀有的‘熊猫血’,你说这人再有钱有权又有什么用,这种时候,一样束手无策,干着急。什么都没有健康来得重要。你说这世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都跑去割腕自杀!不过,话说回来,这位阮小姐也是命苦!张亦,你先自己坐会儿,我处理完事情我们再叙旧。”
    说到这儿,电话已经接通,张亦本来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闭嘴,无声地指了指外面,起身出去了。
    张亦出了院长办公室,直接到了献血处,外面广播也再征集rh阴性血。
    院长很兴奋地跑来找裴南铭,说已经找到血液了,从别的医院调来的,加上刚刚有人主动献血四百毫升,刚好够用。
    裴南铭枯木重生般看着院长,一向不透露真实情绪的他,也掩不住满面欢喜。
    急救室的灯熄灭,里面的医生依次出来,后面两个护士推着病*走出来。
    阮希依然昏迷,脸色苍白如死,唇瓣干裂脱皮,不过才这么点时间而已,她却已经完全憔悴得不成人样。
    看到她还活着,裴南铭一颗心归位,随即,另一重恨意也随着心归位而被激发出来。
    她居然连肚里的孩子都不顾,只想着去死!这又怎么可以原谅!
    看着阮希被送入高级病房,他硬是忍着转身离开,根本没就去看她。
    不过,回头他就直接把钟点工叫过来,让钟点工说当时的情况。
    钟点工显然也吓傻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受雇佣。他回去的时候,浴室里仍然满地是血渍。
    “不想干也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当时的情况就行。”
    裴南铭心情很差,点了根烟,却半天都不抽一口。
    钟点工战战兢兢,“我当时就是打扫完外面,想着把浴室清理一下,才一走到门口就看见好多淡红色的水从里面漫出来。然后我当时就吓傻了……”
    “好了,你走吧,薪水会照付。”
    钟点工颤栗地走了,裴南铭这才吸了口烟,盯着窗户发呆。
    这场自杀,是她的决心与挑衅,她在告诉他,就算死,也绝不会再呆在他身边,这些他当然明白。
    又吸了口烟,手指习惯性地掸了掸烟灰,烟灰落入烟灰缸里,明明没有任何声音,然而在这静寂的空间里,他却仿佛听见了冗长的回音。
    一股执念从心中升起,残忍到,就算她真的去死也绝不放过。
    他知道这种执念已经掩盖了最初的恨意,可那又怎么样呢,不愿放不肯放,不能放!
    秦芷染也得到了消息,立刻就跑过来嘘寒问暖,裴南铭冷冷的看着她,显然心情很差,但他却没发脾气,只是问,“这么关心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医院看看?”
    “好,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那么,我们先去吃晚餐吧。”
    “好。”秦芷染可谓眉开眼笑,哪里有丝毫为阮希担心的意思。不过裴南铭也不在乎她是不是为阮希担心。
    两个人在吴记饭庄吃过饭后,拎了水果去看阮希。
    阮希依然在高护病房,人还没醒,不过脸色已经好转很多。
    裴南铭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秦芷染把水果篮子放在矮柜上,装腔作势地为阮希掖了掖被子。
    “她怎么会突然想不开?”秦芷染终于问出口。
    裴南铭想了想,“大概是看我们订婚了,感情又很好,故意和我闹别扭呢。”
    秦芷染半信半疑,“是么,她会拿自己的命去闹别扭?而且,上次,她还求我帮她离开你呢。”密切的注视着裴南铭的反应,裴南铭却依旧如故,没有丝毫愤怒或者吃惊的意思。
    “你的回答呢?”
    “我?我当然拒绝了,她要是离开我们之后,就变得孤苦无依了,我怎么会答应。”
    裴南铭看着秦芷染,突然捏着她下巴猛地抬起来,“你不觉得让她离开更好么?你心里很明白,我和她之间,可是该有不该有的,都有了。”
    ---------------------
    我知道你们喜欢我得不要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