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特伦下令堵住了城外作为水源的河流,以防被污染的河水外流,并放火烧毁了非里亚城的粮仓,灼热的火焰映红了天空。在这一刻,苏特伦仿佛看到了许许多多过去的画面,那似乎是前世,又像是梦里的画面,那也近乎是种幻觉了。
毁灭一座城,对于人类公会并不是什么难事。在杀人的时候,苏特伦从来不会犹豫,但杀光之后呢?他的内心只会变得无比空虚罢了。他插下战刃,跪在这片血染成河的红色土地上,他并不会为他所做的一切忏悔,但他也绝不会因手刃平民而感到自豪。
痛苦、憋屈、愤恨,苏特伦不得已而为之,亲手毁灭了人类的城镇,而这样也只是加重了他对魔族的怨念与憎恨,而这或许也是尤娜最希望看到的吧?
他罪孽深重,也不奢求世人理解,更不指望被谁原谅,踏上了成为“奸雄”的道路,他注定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了。那些虚伪的“仁德君子”恐怕也不会错过这个数落诋毁他的最佳机会,但他也不在乎这种虚无的名声,只要他还活着,他的实力还在,他就必须抗住一切无知世人的流言蜚语,因为他唯一的赎罪方式,只有率领他麾下的雄师,一路杀向北方,彻底粉碎魔界的阴谋,将那些亡灵、恶魔、妖鬼们通通都送下黄泉去!不将魔族彻底摧毁,不将幽暗之地全数踏平,苏特伦就绝不会干休!他不需要向世人证明什么,他只求问心无愧!至少,公会军的铁蹄不能只是用来踏碎同胞,他必须让那些躲在幕后玩阴谋的魔鬼们血债血偿!
“等着吧……我苏特伦会为你们这些枉死的同胞们报仇雪恨的,无论付出任何代价,穷尽我毕生之力,也要将世间全部的魔族铲除,还人类一个太平的天下……”苏特伦以手指天,誓言喊得无限悲怆,“有朝一日,我会重新回到这片废墟之上,用董炎、聂锦楼、波多利安、姜尚明、萨托尔还有里萨贝奥大帝的头颅来,来祭奠你们屈死的亡灵……一定……”
黎明本该曙光绽放,而天色却未见丝毫的放亮,反而阴霾沉沉满布。八?一?中文▲?网 ■非里亚城的废墟上,兀自燃烧的火焰控诉着苏特伦的滔天罪孽,然而渐渐飘落的雨滴却迅让烈焰暗淡了下去。
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就像极了苏特伦阴霾难除的心灵。淅淅沥沥的大雨逐渐倾盆而落,迅淋湿了苏特伦的全身。而浑身湿透的他,苍凉的身影在大雨中顿时显得倍加落寞。
雨不停,哀怨声魂牵梦萦,雨声大作间,仿佛是无数飞舞在天空的冤魂在哀鸣着,撕扯着苏特伦的心。记忆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似曾相识的画面,精神之海在空洞过后,仿若复苏了起来,而那一幅幅不可思议的画面,也像放电影一般在他的精神之海中放映了起来。
同样的阴雨天,铁骑行进在泥泞的路面,城池就在眼前。出现在苏特伦潜意识里的,虽然看得云里雾里,却总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在作祟。
画面中,队伍的最前头,骑在一匹与苏特伦的“绝影”相似的高大黑马之上,那个人身着一套王者般的装束,气宇轩昂,红色的披风随着阴雨的潮湿冷风而向后飘扬。他长得并不英俊,个头也不高,胡须略长些,然而隔着次元时空的界限,苏特伦都能清晰的感受出那个人身上属于王者独有的霸气!而这份霸气,与他自己身上的气场竟是格外的相像!
突然间,那位“霸者”扬鞭勒马,其透散的威严与霸气也顿时停滞,气氛霎时严肃了起来。画面中的气氛与现在一样压抑,而那位“霸者”也终是率军抵达了一座城池前。
“曹大人,敌军已弃城而去。”侦察兵火从前方赶来,跪在阵前禀告起来。
近在眼前的雨色中,城门的上方清晰的印着“徐州”二字。对于这两个字,苏特伦的记忆中呈现出一片模糊的状态,但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忽明忽暗的阴影在作祟,好似极度的压抑,反正就是对“徐州”两个字特别的敏感,怎么也无法令自己对此二字愉快起来。?中▼文★▲网 ●
“果然啊……”未等那位“霸者”回应,在他身旁一身儒士装束的白面小生便皱着眉头,先开了口,“郭某已对此确认无疑了,那些家伙之所以弃徐州于不顾,就是要引我们上钩。他们在撤退之前,就已在粮仓里投了毒,要不了多久,徐州城的百姓全都会变异成鬼怪,然后袭击人类,而利用民众作为斗犬,也是那帮术士惯用的伎俩。”
“可恶……”霸者恶狠狠的咬住了牙,“这帮家伙……战场上打不过我们,就给我玩阴招,居然还拿平民百姓开刀……”
“主公必须今早做决断。”白面小生道,“依郭某看,主公还是先撤兵回去吧,这趟浑水我们不必搅合了,就让他们自作自受,白忙一场好了。他们既然已没能力守住徐州,我们也不差这一时的功夫,倒是袁家那俩兄弟一南一北,对咱们虎视眈眈,不可不防啊。”
“那霸者眉头一皱,却是断然怒喝:“不行!天下兴亡,人皆有责!我岂能纵容他们祸害苍生,为所欲为呢?既然徐州百姓已无救,那我便只好替他们没用的主子收拾残局了。”
“主公……你不会是想……”凝视着霸者冷厉的眼神,白面小生咽着唾沫,直吓了一跳。
“对,我就是这么做!”霸者正色道,“是他们逼我的,就算正中他们下怀也无妨。”
“等等……做那种事的话,那帮奸邪小人只会在背地里拍手称快啊。”白面小生急了,“主公,您是为匡扶社稷,拯救苍生而战,郭某敬重您的大义,才答应助您一臂之力,而如今,您却要主动钻进贼人的圈套里……不……您不能这么做啊,主公!这么做,您先前积累下来的好名声,还有那成千上万的民心,都要毁于一旦了!”
“我还能怎么样?”霸者无奈着,他的面容在雨中凌乱不堪,“听着!比起天下苍生,区区名声又算得了什么?有人说我是‘乱世的奸雄’,那这次,我就‘奸恶’一回让世人瞧瞧!”
“不行啊!”白面小生仍在死命力劝,“您是这片乱世中,郭某所信得过的,唯一的明光,您是要一统天下的好主公,不是暴怒的桀纣之君啊!屠城这种事……不……这就是他们要存心栽害你的恶名!就算你做得到,世人也不会理解你,失去的民心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时的苏特伦,才从画面中意外的现,在霸者身边的白面小生,他的长相怎么就跟郭星那么像呢?就好像……跟郭星是孪生兄弟一样……
“是啊,主公。”霸者的另一边,一位全身都裹在宝蓝色的厚重铠甲之中的将军凑了上来,“我们放任徐州百姓感染变异,对我们反而有好处。即使我们不动手,也会有别人动手。”
“不可以!”霸者断然吼着,义正词严,“等他们变异之后,还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遭遇横劫?我若弃他们于不顾,放任魔物们胡来,那我与魔王董贼又有何异?”
“但是……主公若要成天下之主,这样的恶名就不能由您来背负。”那个长得像“郭星”的白面小生又说道,“您若屠城,只会换来和董贼一样的恶名。世人只会觉得,主公您只是一个记私仇的小人,认为您屠徐州只是为了报父仇,那可是遗臭万年的千古骂名啊!主公,您可得考虑清楚,也许几千年甚至几万年后,世人还会借此来诟病于你,这将是您积累再多的丰功伟绩也掩盖不了的人生污点啊!主公……请您三思啊……”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事已至此,我已无选择的余地。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将牺牲降低到最少,为了天下苍生,我不得不这么做……也许世人无法理解我,会错看我千年,但我不怕,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罢了。”那位“郭星”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他不忍心看着自家主公往火坑里跳,然而那位霸者却不为所动的抽出了寒光闪闪的锋利佩剑,高举向天,“我意已决,全军封锁徐州……屠城!”
号令声低沉压抑,却让苏特伦的心从画面中产生了共鸣。那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冲杀进了徐州,下面的惨景,令苏特伦心中感到无比的震骇。雨夜的屠城,与如今非里亚城的血光之灾如出一辙,噬血的暴行看似丧心病狂,却也充斥着万般的无奈。
全军迅雷般进击,训练有素的战骑和步军纷纷开始沿街屠戮,弓箭手把住了每一道城门关卡。一声声的刀刃挥落,利箭飞空,阴雨凄凉而落,与血液脑浆尽数混在一团,血红色染红了每一个人的视线,包括次元之外的苏特伦的双眼。
滂沱之雨越下越急,凄寒冰冷的空气,正如同苏特伦以及画面中那位霸者的心,从那位霸者的身上,苏特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坚毅、冷酷而果决的外表遮掩,但他们的心也都是肉做的。从先前的对话中,苏特伦明白了那潜藏着残忍之中的“仁”,那是世间“仁者”都不可比拟的真正的“大仁”!
那位霸者必然也犹豫过,苏特伦难以想象究竟做好了怎样的觉悟,也究竟打算背负多大的罪孽与辱名。留着即将变异,且不可挽回的生命存在,才是对天下的不仁!让被杀者作为人类有尊严的死去,而防患于未然,不让他们成为魔物,这样“莫大恩赐”的心态,难道不正与苏特伦完全一致吗?
血肉横飞,鸡犬无余,街道和护城河中全都被鲜血染红,满大街肝脑涂地,尸堆成山。将那些感染后即将变异的百姓全数屠斩而尽,一个不留后,在死气沉沉,为阴雨笼罩的废墟上,那位霸者极不情愿的冷然下令,一腔赤诚的鲜血也骤然变冷。
火光冲天,粮仓焚尽,徐州城的悲剧也是霸者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屠城的光影,渐渐在雨雾中苍茫,苏特伦回过神来,心中陡然惊愣,也深感窝心。画面中徐州的屠城,俨然就是非里亚城屠城的翻版,连细节都浑然一致……不,与其这么说,还不如说非里亚城就是另一个徐州!在凶残兽行为的背后,又有谁能理解霸者心中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