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救下沮授,随即又马不停蹄的拉着逢纪去救援田丰,风风火火,很是速疾。
逢纪引着袁尚,心下甚是忐忑,冷汗不知不觉间的缓缓而下。
他万万想不到,袁尚赶到禁狱营救田丰和沮授会采用这般凶狠的手段,说把袁绍的传令官踹飞就把人家给踹飞了,脚下一点也不含糊,那可是袁绍的传令官啊,几乎可以代表袁绍本人。
儿子踹老子,这玩的是个什么套路
回头若是到了袁绍那里,袁尚是主公的儿子不打紧,主公纵然有什么不满,最多也就是斥责一番罢了,不会有什么别的说道,可做为替三公子引路的自己,却会是个什么下场
前有狼,后有虎,他逢纪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真是倒霉到家了!
逢纪一边跑,一边低声的对袁尚说道:“三公子,纪有一事相求,还望三公子能够应允。”
“有什么事说!”
“一会到了田丰的囚牢,还望三公子腿下留情,不要再像刚才那般的意气用事了,不然等主公追问下来,三公子您倒是没什么事,可我却不得不替您背这个黑锅”
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前面的牢房之中赫然传出一个声音。
“奉主公之命,午时之前,取田丰首级回报!念其跟随主公多年,颇有微功,特恩典其持剑自裁!”
“剑下留人!”
随着袁尚一声怒喝,其脚下骤然加速,“跐溜”一声消失在了逢纪的视线当中,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烟尘。
逢纪欲哭无泪。
果然,只听不远处的牢房之内,又是“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逢纪颤抖着双唇,缓缓的闭上了双目,仰天长叹。
“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妖物,他属骡子的吗”
浑身发软的走进了监牢,逢纪豁然发现前来传令的使者和狱卒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袁尚,嘴巴张得浑圆,几乎能放进去两个鸡蛋了,不过本人倒是好端端的。
逢纪微微一楞,走到那呆若木鸡的使者面前,奇道:“咦你为何却是没被公子踢飞”
使者双目浑浊,好半天还没有反应过劲来,半晌,才木讷的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哪,主公铁令需让田丰自裁,这还没自刎呢,就让人给踹死了,我回去如何与主公交差啊”
逢纪瞪大了双目,惊恐的转头看着袁尚。
袁尚站在原地,面色尴尬,满怀歉意的开口道:“不好意思,一时眼拙,蹬错人了。”
众人闻言不由集体擦汗
少时,在一众狱卒手忙脚乱的帮衬下,众人方才将被踢的昏迷不醒的田丰救了下来。
田丰面色惨白,颧骨高突,两颊凹陷,望之身体虚弱非常,很是脆弱,显然是牢狱中吃了不少的苦。
“田先生,田先生”
袁尚一边轻轻的叫唤,一边抬手掐捏着田丰的人中。
“呼——”
但见田丰吐了一口浊气之后,方才幽幽转醒,浑浊的双目不明所以的扫视了围绕在他身边的诸人,最后落在袁尚的面孔之上。
“是你”田丰略微一愣,随即开口。
身为袁绍最为钟爱的第三子,田丰不可能不认识他。
袁尚见状大喜过望,急忙点头:“是我!我是袁尚!田先生,你可终于醒了!”
“你来干什么是主公派来专门羞辱于某的吗”
田丰的嘴角微微一颤,面露悲愤,显然是误解了袁尚话中前来此处的意图。
袁尚急忙摇头:“田先生误会了,袁尚此来,是专门来救先生脱离牢狱之灾的!”
田丰转头看了看身后适才自己贴在石牢墙上的留下的泥印子,心下不由得悲愤莫名。
“你就是这么救我出灾牢的唬谁呢!三公子,你杀便杀吧,何必还如此下作!我田丰虽是文人,却也从不惧生死之事!要烹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不许踹”
话好还没说完,便见田丰白眼一翻,又混了过去。
袁尚摇了摇头,心道这田丰原来是个强骨头,一时半刻自己跟他也解释不清。
既然人已是救下,耽误之急,还是去找袁绍,请他收回成命,不要诛杀田,沮二人才是。
站起身来,袁尚冲着狱卒吩咐了几句,无外乎“好好照顾”、“不得伤他分毫”云云,随即拉着逢纪又向着牢狱之外奔去。
逢纪欲哭无泪,任由袁尚东拉西扯,带着哭腔喊道:“三公子,咱们这又是要去哪啊城中大小官吏还在东门外等着给你接风呢!”
“先别管他们,你我一同回府,去劝谏父亲收回处死田丰,沮授的将命!”
逢纪大惊失色,点着自己的鼻子:“我也要去”
“对,你也去!”
“公子你发发善心,把我也踹死了吧!”
冀州大将军府。
“咳,咳,咳!”
袁绍坐在后院的凉亭之中,身上裹着厚厚的锦缎棉服,发呆的看着自家后园那些因为入冬而散尽枝叶的老树,偶尔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却又仿佛不服输的挺直腰板,似是要尽显他河北霸主的的气势与锋芒。
春去春来,花谢花开,一转眼已是入冬,书上叶子虽全都随着轻风而逝,可是暖春之后,却依旧会长出新芽。
可是人若是积病颓败,还能够再枯木逢春,找回昔日的峥嵘么
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蓦然回首,自己竟已是快要年近五旬之人了。
在人类平均寿命还并不长的东汉末年,五旬之数,真可以称得上是高龄了。
袁绍轻轻的闭上了眼,将思绪转回到自己曾经的年轻岁月,少年时期的他,在一众权贵世子之中便是孩子头,不到二十岁就已出任濮阳县长,后更是被举荐为司隶校尉,成为孝灵皇帝新建之西园八校尉之首!当真是意气风发,知名当世。
即使是离京之后,他也是聚众四方良才,东征西讨,攻无不克,谋无不取,坐拥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不负大丈夫之志哉!
回首过去,他有很多不平凡的岁月,亦是有许多美好的时光。
然而,本该是圆满走完这一生的他,却在这五十知天命之年,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迷茫,而这份迷茫不是来自他人,却是他那年少时的玩伴。
曹操
正思虑间,不远处传来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袁绍的思路,袁绍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转头望去。
原来是妻子刘氏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轻轻的递到袁绍的面前。
“夫君,天气寒冷,不要总是在外面坐着,该吃药了。”
袁绍随手将药端了过来,哼了一哼,道:“今日刮得什么风,居然劳夫人亲自为我端药,着实让我有些担待不起了。”
刘氏闻言脸色丝毫不变化,只是轻笑道:“夫君这话可是有些重了,妾身近日来也是太忙,顾不得夫君。”
“你一介妇人整日忙些什么”
刘氏笑道:“妾身卓人替显甫物色了好几家大户的姑娘,显甫年纪长了,也该是时候成个家立个门了,如何还总好这么一直孑然,时日久了,岂不让世人笑话。”
袁绍面色不变,淡道:“稚子尚未归来,你这当母亲的却忙着四处给他找媳妇,这般行事,才是真的让人笑话。”
“呵呵,夫君这话说的,好像我这当母亲的毫不尽责,前几日不是早有消息传来,说显甫今日便将回邺城,我今早已让下人将房间收拾妥当,只等孩儿回来便可以好好的安歇,倒是夫君你,狠心将孩子派往中原,若是真有点什么差池,却是妾身怎生是好”
袁绍缓缓的闭上了双目,嘴角不知不觉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雏鹰展翅,腾空万里,好男儿志在天下,又岂是汝等妇人所能明了的罢罢罢,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跟我唠唠,你寻了几日,可是找到什么好女子,能配给你当儿媳的”
刘氏闻言一叹,摇头道:“空费心力,却是没找到称心的。”
袁绍摇了摇头道:“就你那般挑剔的寻法,纵是天家子女在你面前排成一行,也未必能寻摸出一个,我倒是觉得中山甄家的姑娘不错,世人皆赞其美而贤,偏偏就你这妇人目光毒,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刘氏闻言哼了一声,道:“甄逸当年乃是上蔡令,论身份倒也是勉勉强强,可惜现在甄家堕入了商贾,又如何能配上我儿显甫,这事断然是不行的!夫君你若是实在觉得姓甄家的女子好,就让她去给熙儿当个侧室,也就凑合了。”
袁绍闻言不由晒笑,无奈道:“真是妇人!人家名门之女,求亲之众踏破门槛也不能得,你居然让她给显弈当妾也亏你说得出口,罢了!你愿意怎样便怎样吧,我懒得睬你”
刘氏没有回答,但眼中很明显却有些不服气的神色。
正说话之间,却见大将军府管事匆匆忙忙的来到袁绍面前,拱手见礼道:“主公,三公子与逢先生以至府内,欲求见主公。”
袁绍顿时来了精神:“哦显甫回来了我不是命城中大小官吏为其设宴接风吗如何却是这般的快”
总管闻言摇了摇头,道:“不知,三公子只欲求见,未说其他,不过观其神色,却是风尘仆仆,颇为劳累,显然还未曾得歇。”
“这小子!”袁绍摇了摇头,一口喝尽汤药:“让他往书房去,我与其母,随后便至。”
“诺!”
袁尚和逢纪站在书房内,二人面色各异,一个焦急,一个颓然。
“公子啊,田丰、沮授得罪主公实在是太深了,你为他俩求情,纯粹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咱能不能别闹了!收手吧!”逢纪唉声叹气,一脸忧愁。
袁尚闻言撇嘴:“妓啊,你好歹也是我袁氏麾下的名臣,怎么连这点求情的胆量都没有难道你就能忍心看着你昔日的同僚受屈而死,却无动于衷”
逢纪想了想,点头肯定道:“能!”
“没义气的东西!你走吧!走!我告诉你,田丰和沮授要是真死了,我就把他们的棺木埋在你家门前,然后天天领着遗孀子女到你家叫屈哭丧去,让全邺城的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是因为谁死的到时候,估计整个冀州的忠义之士都得拿着有你脸谱的小草人,画着圈的诅咒你,到时候你他娘的就是过街老鼠。”
逢纪面色一变:“公子你这不是祸害人吗他俩可是你老子杀的,跟我有一丁点的关系吗”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我老子有事,你就得负责抗着,这是你的命。”袁尚说话毫不讲理,丝毫不予余地。
“负什么责你二人所言何事”
一个略有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袁尚和逢纪转头望去,却见袁绍和刘氏不知何时漫步走入书房,二人的眼睛中都是笑眯眯的宠溺和慈爱,一脸关切的望着袁尚。
逢纪见了袁绍,脑瓜子上顿时刷刷的冷汗直下,急忙拱手见礼,作揖惨拜:“属下逢纪,见过主公!”
“免了!”袁绍心情大好,抬手让逢纪直起身来。
“显甫,想死为娘了!”刘氏大步走上前去,高兴地执起袁尚的手,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了宝贝儿子:“孩子,你瘦了,这段日子,一定是过的很苦吧”
袁尚尴尬的笑了一笑,回道:“谢谢娘亲惦记,日子苦是苦了些,但还算不错,中原各地好人挺多的,给了孩儿不少的好处,孩儿现在囊中很鼓,不差钱!母亲有没有什么相中的物件,等回头孩儿都买给你。”
刘氏闻言,乐的咯咯直笑,道:“这孩子,竟会挑好听的哄人,你在外面风餐露宿,不吃苦也就是了,如何还会有富余再说娘亲什么宝贝没有哪里需得你来补贴。”
袁绍上下打量了爱子几眼后,随即将目光转到了逢纪的身上,道:“元图,我不是下令卓城中大小官吏前往西门,设宴迎接三公子回城吗怎么这么快便回了来莫不是有什么变故”
逢纪闻言,嘿嘿干笑几声:“回主公的话,城中官吏,确实是前往西门迎接公子了,怎奈公子有点急事,故而暂且先御马回了城中”
袁绍闻言一愣:“什么事如此重大竟让吾儿置众人于门前而不顾”
“那个,那个,三公子回府之前,呵呵,先往城中禁牢走了一遭。”
逢纪的话音方落,便见整个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刘氏满面诧异的瞅着袁尚,眼中布满的是深深的难解。
袁绍本人先是吃了一惊,接着脸色瞬时沉下,恍如一波无尽的深渊,让人望之惊惧退却,不敢直视。
接着,便见他重重的一拍桌案!
“混帐!去禁狱你去禁狱做的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