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有一切都是那宝珠暗中搞得小动作,谢诩凰早与江都断了联系,自然也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安心地每天练功,或是教弟子们练剑,并没有再去过问江都的任何事。
谢诩凰一早起来,见身后的跟班少了一个,“罗兰呢?燔”
“哦,她一早跟庄里的人去华州买东西了。”那宝珠一边玩着缠在手腕上的小蛇,一边说道。
谢诩凰练完功从后山下来,瞅着后面走路都蹦蹦跳跳的人道,“你最近捡着银子了?心情这么好?”
先前还说这里待着无趣,天天跟她愁眉苦脸的,最近走路都跳着走了,时不时的还哼着小曲儿。
那宝珠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道,睁眼说着瞎话,“可能最近庄里的伙食好了。窠”
一想到,在江都的那个小贱人毒发的样子,她心情怎么能不好呢。
谢诩凰便也没有再问,只是午膳之后,她正在庭院以新学的内功学法练习剑术,前去华州城有买东西弟子匆匆跑了过来,“谢师姐,不好了,罗兰和几个师妹被人抓去了。”
谢诩凰收了剑朝报信的人问道,“什么人干的?”
“不知道,只留了这封信,是给你的。”报信的人说着,将带回来的信交给了她。
那宝珠一听,难道是姓莫的抓了罗兰,想要换解毒的解药。
“这小蹄子,看来只给她那点颜色,还算轻的了。”
谢诩凰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拆开信看了一遍,折起信板着脸问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那宝珠悻悻地往后退了退,抓耳挠腮地小声说道,“那天那莫的那小贱人来见你了嘛,我就……我就趁她走的时候扶了她一把,然后……然后下了点东西。”
“你……”谢诩凰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了让你们不要惹事,你没长耳朵?”
那宝珠被她瞪得脖子一缩,心虚地道,“我真的只是下了一点点,毒不死人的。”
只不过,一般人很难给她解了,得让她多受一段罪罢了。
谢诩凰伸出手,“拿来。”
“什么?”那宝珠装傻充愣。
“解药。”谢诩凰沉声道。
“这个,我平时就不怎么用,哪来的解药。”那宝珠道。
她带的都是能毒死人给自己保命的,为了教训那小贱人,她一大早爬起来去山上找毒药给她制毒,多不容易啊,哪还有那个闲功夫给她制好解药。
“那就给我把解药的方子和办法写下来。”谢诩凰道。
“那我写了,他们会放了罗兰吗?”那宝珠小心翼翼地瞅着她问道。
谢诩凰眉眼微沉,道,“还不去。”
那宝珠这才跑回房里,去写下了解毒的方子和办法,拿出来给了她,“写好了。”
谢诩凰接过去看了一眼,道,“以后你这双手再胡来惹事,信不信给你剁了。”
那宝珠吓得一下缩回了手,嘀咕道,“我这不是看她欺负你,想给你出出气嘛。”
看那女人在这里一口一个本宫本宫的,她就来气,她算哪根葱。
谢诩凰将解毒的方子,交给一旁来报信的人,“差人送到华州,让缇骑卫派人送去江都漪园交给孙嬷嬷。”
“不是要拿它换罗兰吗?”那宝珠道,现在给人送去了,他们不肯放人怎么办?
谢诩凰大步朝山庄外走去,道,“罗兰不是江都的人抓走的。”
“啊?”那宝珠一听,才知自己上了当,不该那时候乱说话让她知道了下毒的事。
她一路着出了山庄,道,“就咱们去救人吗?不用多带点人?”
“你留下。”谢诩凰上了马道。
“我要去,龙靖澜要知道我不去,还不打死我。”那宝珠说着,跟着上了马面的马匹。
谢诩凰看了她一眼,也没时间再跟她多说,打马一人走在了前面。
本以为在这折剑山庄就能过几天清静日子,没想到还是一天都不得清静,刚把江都那把的打发走了,大燕那边的又来了。
信上的笔记是长孙晟的
,想来是她把罗兰她们带走了,要她去华州城外的清风岭见面。
她赶到华州之时,已经快到黄昏,缇骑卫的人见她要出城便拦了下来,“谢师姐,陛下和大师姐交待过,不管什么事不能让你出华州。”
只要她在华州,在折剑山庄,这都是她们自己的人,可一出了这个地界,有了什么危险,她们不一定能护得万全。
“我必须去一趟,你们不放心带人跟着便是。”谢诩凰道。
他们不惜将罗兰她们带走要她去,不见着她人去,不会放人回来的。
“可是……”缇骑卫还是不愿开城门。
“这还是在华州的地界上,出了不了什么大事,万一事我向他们交待。”谢诩凰道。
那人想了想,扬手示意人开城门,看着谢诩凰一行人出了城,侧头便朝边上的人道,“快马通知江都,就说大燕有人来了要见王妃。”
说罢,自己带着人跟着一道出城去了。
清风岭,大燕与南楚华州交界的地方,还未到便远远看到了岭上猎猎飞扬的大燕王旗,确定是长孙晟御驾无疑了。
缇骑卫的首领一扬手吩咐了一半人马带着弓箭到暗处埋伏,一半明里跟着。
谢诩凰打马上了清风岭,看到风中负手而立的人,一身藏青的龙纹便服让年轻的帝王瞧着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王者气度。
“你来了。”
她下了马,走近了几步才发现,已身处帝位的男子早已是她曾在燕京所见的那个长孙太子,更不是她久远记忆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双曾经总是盛满生气的眼睛,如今却满是平静无澜的幽邃,那是身居高位着所历练出的一双眼睛。
“燕皇陛下如此费心地请我来,有何贵干?”她直言问道。
“我若不如此,你也不会来。”长孙晟道。
她恨毒了他,恨毒了他们长孙家,又岂会再轻易见他。
谢诩凰冷冷地扫了一眼周围,道,“罗兰她们人呢。”
“我们谈完了事,自会放她们走的。”长孙晟道。
谢诩凰冷然笑了笑,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说正事吧。”
他在这样的关头,跑来华州见她,总不会是一时兴起。
“母后中毒了,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已经有数月之久,我追查下来……是江都派来的人。”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道,“是他做的?”
“是我。”谢诩凰决然道。
此事,她并不知,想来是孩子的事,燕北羽让人做的。
“宛莛姐姐,父皇和母后是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霍家的事,可你这般下毒让她日日承受毒发生不如死的痛苦,未免……太过狠毒了。”一直站在边上未说话的长孙茜红着眼眶道。
她以为会是燕北羽,却不想……竟是她。
“狠毒?”谢诩凰笑意森冷,哼道,“我哪比得过你们长孙家的人狠毒。”
长孙晟眼中掠过一丝悲恸,请求道,“她已经饱受毒发之苦,折磨了她这么久也该够了,请你把解药给我们。”
“我不会给的,要么你们就看着她那么一天一天生不如死,要么你们就亲手自己给她一个痛快。”谢诩凰一想到那个出生只活了两天的孩子,出口的话也忍不住狠毒。
“霍宛莛,你到底要怎么折磨我们才肯罢休,你让人向父皇下毒,让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母后你也不放过,是不是最后连我和皇帝哥哥,你也要下手?”长孙茜泣声质问道。
“这些,比起你们给我的,已经太轻了。”谢诩凰冷冷地望着面前的长孙晟,咬牙切齿地说道,“燕皇陛下,你说是不是?”
长孙晟痛苦地敛目,那些不堪回首的残忍画面又一次地出现在了脑海,挥之不去。
“你要报仇,无可厚非,父皇已经没多少日子了,郑家也只剩母后一人了,你便放过她吧。”
谢诩凰一把拔剑指了过去,恨意沉沉地道,“那她放过我了吗?”
她一出剑,周围的大燕侍卫瞬间便围了过来。
“我知道,她派人向你下毒,可是你
既已逃过一劫,要惩罚她,这几个月的折磨也该够了。”长孙晟道。
“我是逃出一劫,可是我的孩子呢?”谢诩凰咬了咬牙,忍住眼中泛滥的泪意,切齿痛心地道,“我的女儿,因为她,生下来才活了两天,才活了两天她就死了,你要我放过她,你要怎么放过她?”
长孙晟惊骇地退了两步,却不知这其中原因,竟是因此。
父皇断送了霍家,他害死了她在大哥,母后又害死她的孩子,她焉能不恨他们。
“你若如此恨我们,便杀了我,以报心头之恨吧。”长孙晟闭上眼睛,决然道。
“皇帝哥哥……”长孙晟冲过来一把推开了他,将他推到了护驾的侍卫边,自己直面着对方手中的剑道,“你要杀便杀我吧。”
“让开!”谢诩凰冷声喝道。
“你恨母后也好,恨皇兄也好,我将这条命抵给你就是。”长孙茜一脸决绝地说道。
“你的命就那么值钱,你一个就要抵了我的孩子,抵了霍家那么多人,抵了死他手里的大哥,抵了他刺在我身上鲜血淋漓的十七道剑伤?”谢诩凰冷笑质问道。
那些久伏的恩仇,她以为她可以忘记,但只要一看到他们,那些记忆就会如洪水一般地涌出来,将她的心浸得一片冰冷。
她冰冷的笑,让几步之外的长孙晟眼中现出痛意。
当年,她拼死带着霍隽从大火里逃出,眼睛被火灼伤,脸也毁了容,然后被附近普度寺的僧人所救,他带人追了过去,想将她带回京中,可是她宁死也要护着重伤的霍隽,不惜与他以命相搏,他伤了她十七剑,最终她宁可带着霍隽跳下了普度寺后山的万丈悬崖,也不肯放弃霍隽的性命与他回去。
再后来,他带人找到了山下,却只找到摔得粉身碎骨的两具尸体,父皇又恐事情泄露将普度一干僧人也屠杀殆尽,一把火烧了干净。
那是生长在宫廷的他,第一次亲眼见证了血腥和生死,从此犯上很严重的癔症,再后来母亲请了巫医让她忘记了那一段记忆,宫中的所有人也甚少再提及霍家的事,于是所有人都在一个天谎言中生活了数年,直到她回来揭穿了那残酷的真相。
“当年,我那么求你,你也要杀他,如今他们两个不过是中了毒,还没到死的地步,你就看不下去要来讨要解药了?”谢诩凰望向长孙晟冷冽地笑了笑,满是嘲弄之意。
长孙晟眼中满是痛悔之意,终是无言以对,大约只有在伤到自己的至亲之人,自己才会真正体会到那种痛苦。
他自以为他理解她的痛,她的恨,可他没有切身体会,自然也不会切身理解。
“既然,好不容易碰了面了,那便好好清算一下旧账。”谢诩凰说着,抬眼着长孙晟,“南楚战事不利,请大燕皇帝陛下跟我们走一趟。”
她说着,已经绕过了长孙茜,扑向了她身后几步之外的长孙晟。
“皇帝哥哥小心!”长孙茜惊叫道。
谢诩凰一动手,那宝珠和跟着的缇骑卫等人也跟着动了手,现在大燕仗着几天险,南楚一直久攻不下,若是抓住了他们大燕皇帝,还怕他们不乖乖退兵让出来。
一时间,清风岭上,刀光剑影一片。
长孙茜眼见谢诩凰马上就要突破侍卫护架的包围圈接近长孙晟,一把取出腰际的烟花筒子,准备点燃通知山下的大燕兵马过来。
那宝珠见状便扑过去抢,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烟花点燃发一声刺耳的鸣啸,炸响在了黄昏的清风岭上空。
几乎就是转眼的功夫,山下便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大燕的骑兵很快上了清风岭,箭机营的弓箭密密麻麻地架了一片。
“霍宛莛,你再不住手,你的人就都得葬在这清风岭上了。”长孙茜沉声道。
皇帝哥哥心有愧疚,便是这个人真抓了他,他必然也不会反抗,可是这样一来,大燕就真的完了。
谢诩凰扭头扫了一眼寒芒厉厉的箭阵,只得放弃还有几步之遥的长孙晟,收了手中的剑。
“我们知道,燕北羽已经娶了新皇后,皇帝哥哥原也想若你不想待在南楚,也可与我们回燕京。”长孙茜说着,望向她道,“不过现在,你也必须跟我们走了。”
她不能,让大燕毁在这个人手里,更不能让皇帝哥哥也毁在她手里。谢诩凰冷冷地笑了笑,道,“终于,连你也像个长孙家的人了。”
这个在她记忆里的小跟屁虫,似乎就在这转眼之间褪尽了所有的天真烂漫,切切实实地变得和那燕京宫里每个争权夺利的人一样的阴冷。
或许,她曾经同情过她的遭遇,但当她自己的亲人受到了来自她复仇的威胁,她选择的一样会是她自己的亲人,她们长孙家的利益。
“茜儿,放她们走。”长孙晟道。
长孙茜望了望下令的人,朝一旁的侍卫道,“带她走。”
“朕说了放她们走!”长孙晟沉声喝道。
“皇帝哥哥,你不是不知道大燕已经到什么地步了,便是这样的手段不光彩,只要她在我们手里,就一定会让南楚退兵,也会让燕北羽拿出解药来的。”长孙茜道。
长孙晟面色沉冷,上前想自己放人。
“你们不用争了,我跟你们走便是,反正南楚我也不想待。”谢诩凰冷冷地打断争吵的兄妹两。
“王妃姐姐!”那宝珠跑到她跟前,低声道,“你干什么?”
就算再生那负心汉的气,也不能这么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吧,这两个一看就不安好心。
她话才说完,谢诩凰已经跟着几个大燕侍卫走了。
“那把我也抓过去吧。”那宝珠说着,小跑着跟在了她身后扭头朝着缇骑卫哭丧着脸道,“快去叫龙靖澜那女人想办法救我们啊。”
缇骑卫的首领看着渐渐撤退的大燕一行人,边上的人焦急地问道,“现在怎么办?”
他们可是向陛下和大师姐立了军令状的,不管发生任何事,一定不能让这个人离开华州境内,现在人被带去了大燕,他们可怎么向上面交待才好。
“让老七去向陛下和大师姐禀报。”缇骑卫首领下令道。
可是,谢师姐凭她的身手明明还是有机会从这里脱身的,为什么还要束手就擒跟他们走。
汜水关久攻不下,燕北羽正在江都大营龙靖澜和军中诸将商议攻城之策,便接到了华州的来信,说是大燕来了人到华州要见王妃。
燕北羽先一步上路,让龙靖澜安排好军中的事务随后跟来,龙靖澜晚了两个时辰出发,但好在用得最好马匹,终于还是在半路赶上了先一步出发的燕北羽一行人。
他们还未到华州,便与回江都报信的老七半路撞个正着。
“让你们看的人呢?”龙靖澜勒马朝着来人问道。
“罗兰她们被抓了,王妃执意要出城赴约,然后在清风岭与大燕的人交上手了,原是想生擒大燕皇帝为人质,哪想到大燕暗中埋伏了兵马,王妃被他们带走了。”老七如实禀报了清风岭上发生的一切。
龙靖澜气急,一脚踹了过去,“一群饭桶,一再跟你们说了,不管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她离开华州,你们还开城让她出去。”
“先去华州。”燕北羽一马当先走了。
“大师姐,这真不怪我们,是谢师姐她自己执意要去的……”老七一想,要是人不回来,真让她履行立下的军令状,那一个个小命都得玩完了。
“就那么几个人,你们救不回来,还要她去。”龙靖澜气急道。
原本现在南楚的战事就不利了,她再落在大燕手里,一旦以她为人质,那前线的战事可就更难办了,只怕这打下的疆土,还得拱手让人了不可。
老七打马跟上她,道,“当时本来也能走的,可是师姐她自己要跟着那伙人去了大燕,说是不想在南楚待了。”
龙靖澜眉头微微一沉,她就算再生燕北羽的气,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关头不顾大局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做人质,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