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纷纷。
听雪楼里，沐花音和沐初兰倚窗而坐。
窗下的案几上，放着一壶香茶和一碗醒酒汤。
热气凝成袅袅茶烟。
喝了不少酒的沐初兰，此刻单手支额，眼帘低垂，面上皆是疲惫之色。
沐花音将盛着醒酒汤的白玉瓷盏往他面前推了推。
“特地让人给你熬的，你快点喝了吧。”
喝完她还有话要对沐初兰说呢。
沐初兰没有动，只沉声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没醉。”
沐花音也不再和他拐弯抹角。
“你最近和皇上闹别扭了？”
“没有啊，我只是和他说了我要辞官。”
“可是皇上已经开始觉得你像是变了个人。”
沐初兰掀了掀眼皮，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沐花音。
他不满：“我又不是夏亦渊，感觉不对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你得努力装成夏亦渊啊。”
“怎么装？像他那样一见到皇上就抱着皇上蹭来蹭去？还是撒着娇叫皇兄……呕，我又不喜欢男人。”
沐花音陷入了沉默。
她觉得这事确实有些难办。
一个人无论再怎么装，都不可能成为另一个人。
哪怕日常举止装得再像，可思想，回忆，是不可能装出来的。
只要哪天皇上稍一说起从前的事，就得露馅儿。
她怀抱手炉，望着楼阁外错落有致的宫阙。
被风雪覆盖的京城，别有一番景致。
良久，她忽然道：“你既已辞了官，不如，回封地去吧。”
夏亦辰待自家五弟极好。
给他的封地，乃是大夏最最富饶的地方，那里风调雨顺，民风淳朴，三千繁华不亚于京城。
在那里当亲王，只用高枕无忧，一辈子受人尊重。
沐初兰放下了手，抬起眼眸。
他深深的看了沐花音一眼，捧起桌上的醒酒汤。
喝完，他抬起衣袖擦了擦唇角。
“老姐，你还真是狠心。”
沐花音一怔。
她小声嘀咕：“什么叫我狠心，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反正你去那里，可以过极好的日子，还不用被人管着，何乐而不为？”
“可是那里没有你啊。”
“或许你觉得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姐弟，但是在我看来，我一直都把你当作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我也唯独，不会骗你。”
烛光跃动。
映在沐初兰漆黑的眼眸中，如灿烂星辰。
沐花音有点恍惚。
虽然和沐初兰是同乡，但是实际上，她一点都不了解沐初兰。
他以前是个怎样的人，以后想做什么，每天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一点都不清楚。
面对沐初兰这番真诚的话语，她有点惭愧。
也明白了自己刚才让沐初兰离京的话，到底有多过分。
“是我错了，不该说那样的话。”
沐初兰爽朗一笑，望向了窗外深沉的寂夜。
“你帮我转告皇上，我不想做官是因为我发现做官一点都不好玩，还很累。”
“但是他若是有什么事的话，依然可以吩咐我的，我义不容辞。”
其实最主要的，他不想听那些人挑拨的话语。
一次两次，他可以出言反驳的。
但次数多了，说得人多了，总是会让人觉得厌恶。
沐花音明白了他的心意，便也笑着应下。
细雪无声飘落。
宫道悠长。
秦贵妃喘着粗气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她在宫中转了半天，冒着风雪到处寻找夏亦辰。
累了个半死，最后却还是没有找到。
她无奈，只好折回了永和宫。
她刚到殿中坐下，准备歇会儿，派去跟着沐花音的宫婢就回来了。
“皇后她人呢？”
“回禀主子，皇后和豫亲王一起上了听雪楼，奴婢不敢跟上去，只能远远看着。”
“他们在楼里待了一个多时辰，豫亲王才晃晃悠悠的从楼中出来。”
秦贵妃气得拍了下桌子。
“岂有此理，本宫非得要去找皇上说说这事。”
宫婢见她发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垂首道：“主子，皇上这会应该已经去凤栖宫了，可能正与皇后娘娘在一起呢。”
“奴婢刚才还听说，皇上赏赐了徐答应……”
秦贵妃愣了。
“徐答应？”
她脑子里自然没有这号人的，这么低位分的嫔妃，根本连见她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要赏她？”
婢女恭敬答道：“听说是徐答应在御花园偶遇了皇上，不知道她和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一高兴，就让人送了珠宝钱财，还特地命御膳房做了一桌年宴，送去徐答应宫中。”
“大家都在说，那徐答应怕是要开始得宠了……”
秦贵妃听得呆了。
御花园偶遇这么低级的宫斗手段，还是一个小小的答应使出来的，居然就这么成功了？
皇上还吃这套？
她现在都有点怀疑皇上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为什么她费尽心思就从来没有成功过？
“主子……您没事吧？”
婢女眼见着秦贵妃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也有点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
秦贵妃不语，她缓缓在殿中坐下。
明明是除夕之夜，可皇后却夜会豫亲王。
而皇帝，则是去御花园偶遇一个身份低微的答应。
这听起来，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太合情理。
莫非，皇上和皇后，其实是貌合神离？
只是碍于朝堂和后宫稳定，所以两人才装出恩爱之极的样子？
秦贵妃忽然又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是了，定然是这样，否则这都快过去一年了，被皇上日夜宠爱的皇后，怎么会还没有怀上身孕呢？
若不是他们两人不孕不育，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皇上不爱皇后，所以根本没有宠幸她！
想通了这一点，秦贵妃忽然觉得胸口舒畅了很多。
与此同时，凤栖宫内一片欢声笑语。
殿外挂着亮堂堂的灯笼，殿内灯火也亮如白昼。
炭火将整座宫殿烘烤得暖意融融。
夏亦辰正坐在暖阁中的长榻上，手执书卷，垂眸细读，等着沐花音回来，与她一起守岁。
今夜的凤栖宫格外热闹。
夏亦辰把未央宫里的宫女太监也带来了凤栖宫。
此时，他们正和凤栖宫的下人一起在殿外玩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