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宇乾虽说是从博物馆馆长的位置退下来的,不过博物馆却是清水衙门,何宇乾又一辈子循规蹈矩,也从没捞过什么油水,手头上的财产和弟弟何宇坤相比,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再加上这老倔头儿淘古玩淘上了瘾,手头上那点儿积蓄差不多都用在这上面了,别说他一下子拿出三十万,估计十万都费劲。
因此林子涵刚说完这句话,何宇乾就有点渐傻了,他拧巴着眉头,瞄着这个穿着皱皱巴巴T恤衫的男孩,咯咯的咬着牙问:“年轻人,你不要不懂规矩好不好?
这个作品可是我先看中的,咱们怎么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林子涵看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儿,觉得有些好笑,只是现在好歹得装得严肃点,真要把老先生给气坏了,那他可脱不了干系。
“是啊,先来后到得讲,如果我也出了三万,非要买走这幅画,这是不讲规矩。
可我出的是三十万,东西又是岳老板的,他有选择买主的权利,如果他把画卖给了您,算是照顾和您交情,如果他把画卖给了我,那是照顾自己生意,怎么做都无可厚非,就看岳老板如何选择了。”
林子涵把球踢给了岳紫山,岳紫山没等开口呢,何宇乾就摆着手说:“等等,等等,年轻人,你不会是宇坤找来搅我局的吧?”
“怎么会?
我是真想买这幅画。”
“你想买这幅画,那你跟我说说,你看出来这画哪里好,怎么就让你舍下三十万买它了?”
林子涵当然不能说,他利用眼中的透视功能,看出了这幅画另有玄机,只是笑了笑道:“说实话,我还真没看出来这画怎么好。”
何宇坤和岳紫山听他这么说,都替他捏着一把汗。
到底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还说实话,有你这么说实话的吗?
何宇乾也立愣起眼睛,吹着胡子问:“你没看出来它怎么好,那你干嘛非要跟我争着抢着买它?”
林子涵冲着何宇乾拱手道:“因为我相信何老您的眼光,何老曾经是博物馆馆长,肯定比一般人有见识有阅历。
您看好的东西绝对错不了,单凭您对这幅画的鉴定,就至少值三十万。”
林子涵这话还真搔到了何宇乾的痒处。
何宇乾自从退休后玩起了收藏,花了不少钱,也收了不少宝贝,可就是没几样宝贝让人认同的。
连那些博物馆里的老专家都劝他:何馆长,您还是赶快收手吧,总这么着,早晚把您那点棺材本都给搭进去。
何宇乾的性子不是一般的倔,自己好歹也当过博物馆馆长,什么宝贝没见识过,怎么可能打眼呢?
他认定自己没看错,是那些人凡胎肉眼,没有他那么犀利的眼光,根本看不出来那些宝贝的价值。
要不怎么说曲高和寡呢?
今个儿还第一次有人这么认同自己,何宇乾感觉像春风拂面,两只眼睛都笑弯了,还故作谦虚的道:“哪呀,我的眼光值不了那么多钱,至少得打个八折,二十五万吧。”
“何老太谦虚了,就凭着何老的这份谦虚劲儿,这幅画我更得买了。”
林子涵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何老您就行个方便,把这个宝贝让给我吧?”
何宇乾闷头思考了片刻,终于跺了跺脚:“好吧,咱们老辈人也得给年轻人让条路不是?
我今天就豁出去了,把这件宝物让给你了。”
这话差点没把旁边看热闹的岳紫山给逗笑了,还豁出去了?
至于那么夸张吗?
“太谢谢何老了,您胸襟广阔,见地深远,真是咱们年轻人的一盏指路明灯啊!”
林子涵拿出银行卡,走到八仙桌前,指着上面那台刷卡机说:“那我可就横刀夺爱啦。”
“嗯,您夺吧。”
何宇乾等林子涵刷完了卡,又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呐,搞收藏这条路任重道远,不能全靠别人的眼光,总得自己有些见识才行。
今天我和你也算是有缘,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我那儿看看,顺便再教你点鉴宝的经验,让你也长点见识。”
“那赶情好,我巴不得何老不吝赐教呢。”
何宇乾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废话,这才和林子涵道别,哼着小曲儿走出了落霞居。
何宇坤总算松了一口气,拍着林子涵的肩头道:“子涵呐,今天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岳紫山也凑过来说:“子涵,戏也演完了,你把你的卡号告诉我,我把钱再给你打回去。”
林子涵摇头笑了:“不用了岳老板,其实我是真想买这幅画。”
何宇坤和岳紫山听他这么说,全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问:“你说什么?”
林子涵一字一顿的道:“我是说,这幅画是我的了,我刚刚已经买下来了。”
“你脑子没毛病吧?”
岳紫山觉得不可思议,今个儿店里怎么了?
咋就一个劲儿的招神经病呢?
“这你就别管了。”
林子涵走上前一步,把那幅画摘下来,放在条案上,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反正钱我已经给你了,画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许反悔!”
岳紫山呵呵的笑了,有人上赶着给他塞钱他能不干?
本来这画能卖上个一两千就不错了,现在反倒有人给了三十万,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能反悔呀?
等笑得过瘾了,他这才点头说:“好,这画是你的了,我不反悔。”
何宇坤对这事也没觉得奇怪,林子涵这小子是穷人乍富,现在总算有两糟钱了,就是可劲儿往外撒,谁又管得着了?
何宇坤对画的事也没多做评价,看看时候不早了,准备回翠玉轩,又和林子涵客套了一句:“要不,你再到我店里坐一会儿?”
“再等等,”林子涵说:“我还有点事,想请教一下岳老板。”
“哦,什么事?”
岳紫山问。
“您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
林子涵把一直藏在手里的那只貔貅拿出来,亮在了岳紫山眼前。
岳紫山瞅着那东西先是一愣,又拍着脑袋笑了:“原来是这个东西呀,这是曹三儿雕的。”
“曹三儿?”
何宇坤本来都要走了,看着林子涵手中的貔貅也被惊得瞪圆了眼睛,忍不住问:“曹三儿是谁?”
岳紫山见两位都这么好奇,就把曹三儿的来历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岳紫山最近这两年生意不太好,还摊上了两个官司,心里觉得不踏实,就请风水先生算了算。
风水先生说,是岳家的老祖坟出了问题,占的是绝户断流的位置,不仅给岳家后人生灾,弄不好还有可能要绝户。
岳紫山对风水先生的话深信不疑,花了上百万,把家里的祖坟迁到了海阳东边的秀台山。
修祖坟的时候,风水先生又给他介绍了一位石匠,就是岳紫山说的那个曹三儿。
岳紫山刚见着曹三儿时,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面相又粗又笨,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手艺人。
岳紫山生怕曹三儿做不好活,就难为他说,他准备在自家祖坟上立个招财的貔貅,想让他先给他雕个小的,做个样板看看。
没想到才过了一宿,曹三儿就雕出个小貔貅来——就是林子涵手里这个——岳紫山觉得还真行,就跟他签了合同,准备明天就带他到秀台山上开工。
听岳紫山这么一说,林子涵觉得很意外,这么神乎其技的作品,竟然是一个普通石匠雕出来的!何宇坤对着那只貔貅端详了半天,也忍不住啧啧赞道:“好手艺,好手艺!”
林子涵问岳紫山:“您说的那位曹师傅在哪?
能否帮我引荐一下?”
“这事儿好办,他就在阁楼上住着。”
岳老板回头对站在柜台里的伙计道:“小左,去把曹三儿叫下来,说有人要见见他。”
小左应了一声,就蹬蹬跑上楼梯。
没过一会儿,楼梯上就走下来一个年轻人。
岳紫山给林子涵和何宇坤介绍,原来眼前这个年轻人,便是他说的那个曹三儿。
曹三儿看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一张脸黢黑黢黑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非洲人呢。
林子涵先跟曹三儿打了声招呼:“三哥您好。”
“你也好。”
曹三儿不怎么爱说话,口音也挺奇怪,把“你也好”,说成了“嫩爷号”,林子涵半天才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三哥,这个貔貅是你雕的吧?”
“是,咋地了?”
“除了这个,你还会雕别的吗?”
“会,俺啥都会。”
“佛,能雕不?”
“能啊。”
林子涵从裤兜里把那块鸡蛋大小的翡翠拿出来,递到曹老三面前:“我想求你用这东西,雕两个一模一样的佛挂件,多少工钱你来定,只要你雕得像貔貅这么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