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逻鶻如实回禀。
商凌月记下,点点头安慰道,:“郡王切莫因方才之事坏了宴会的兴致。”
阿史那逻鶻恭敬举杯笑道:“公主殿下仁厚,臣感激还来不及,臣敬殿下一杯。”
商凌月举杯共饮,又安慰了阿史那宓儿几句,见她才从方才莫名其妙的惩罚中回转心绪,放了心,重新说了其他话题。
一个时辰后,宴会结束,阿史那逻鶻带着阿史那宓儿告退出宫。
宫婢收拾殿里,苏伯玉见商凌月送过他们二人后,站在敞开的殿门口一动不动,周身弥漫着郁郁寡欢,走近道:“公主可知刚才为何要罚奉义郡王?顺义郡主犯了什么错?”
商凌月这才从遥远的宫门口收回视线,压着心头不快,让脸上的神色平静些,掩在袖下的手指戒备抓紧了门框,回头不解摇了摇头,庆幸笑道:“多亏有阿兄,不然奉义郡王请罪不起,我还真不知怎么应付。”
苏伯玉凝视她掩饰紧张的眸子,弯腰拱手道:“公主出身皇族,天之骄子,帝国尊贵除陛下和皇后娘娘外,接着就是公主,岂能让一突厥人口出不逊,妄想认公主为女,如此无异于将先皇与卑微的突厥人并列,势同侮辱。
郡主心思纯正,因先皇崩逝,公主无父宠爱,方想让您认其父弥补缺憾,普通人家可以,但公主却不能。今日殿里戏言若传出去,众人自不会以为郡主有何不妥,但会怀疑奉义郡王居心叵测,有不臣亵渎天子之心。臣按宫规处罚,也是为了郡王和郡主好,还请公主恕臣方才违旨之罪。”
商凌月听着差点儿把隔夜饭也吐了出来,苏伯玉你就装,道貌岸然,虚伪阴险,借题发挥,越想越觉得他恶心得厉害,手指使劲儿抓紧门框,才勉强忍住,不将鄙夷恼怒显露在脸上。
他刚才就是故意的,故意给她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在宫里是什么地位,她若还寻死,还不乖乖听话,那些个宫女他想怎么处死都能做到,阿史那逻鶻和阿史那宓儿,包括她的荣华富贵,生死与否都在他一句话,他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
她现在终于能理解些月儿那日形容的感觉了,商凌月咬牙收回了手,挤出丝笑扶起他:“阿兄这是做什么,有阿兄提点,才未铸下大错害了宓儿和郡王,我该感谢阿兄。”
苏伯玉这才起身,微凝视她含笑掩盖愤恨的脸,淡笑:“多谢公主不怪之恩。”随即恭恭敬敬告退离开。
商凌月目送他终于消失在薰风殿拐角处,狠狠剁了下地板,一拳头砸在门框上。等哪天逮着机会,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
顺义郡主府正宅内,阿史那逻鶻坐在正座端着茶杯不徐不疾饮了润喉后,才看向在房中央来来回回烦躁踱步的阿史那宓儿:“离开薰风殿时,公主在你耳旁说了什么?”
阿史那宓儿闻言终于停下了步子,郁闷摸着腰间的马鞭道:“公主让我告诉父王别把今日的事放在心上,她根本没想要处罚我和父王,那一个月的俸禄她会从自己的月俸中扣下来补偿父王,还请父王回来不要责罚我。”
阿史那逻鶻闻言自回来就沉肃的眸底一丝流光闪过,淡淡道:“是么。”
阿史那宓儿很明显能感觉到他的不悦,急走近替商凌月解释道:“父王切莫怪公主,今日的事都是苏伯玉搞得鬼,公主在宫里也可怜,处处要受他摆布,连吃个早膳都被监视,日子过得一点儿也不快乐。今天说的话,我私下都跟公主说过,她不生气,还很高兴,她很羡慕我有父王的疼爱。”万一父王对公主印象不好,那认义女的事情岂不是就泡汤了。
阿史那逻鶻听到这里也再生气不下去,凝视她叹道:“都怪为父平素太惯着你,公主是天之骄子,皇族贵胄,身份尊贵,并非寻常百姓,为父岂能随便认义女,她是君,我是臣,规矩不可乱,下去闭门思过。日后没有我允许,不得离开郡主府。”
说完也不管阿史那宓儿变了脸色,便对照顾她的嬷嬷命令道:“带公主下去!”
阿史那宓儿再不高兴也只能被人强行带了下去,感觉出来这次阿史那逻鶻真动了怒,要按以前的性子,必然跟他强到底,争个谁对谁错,可现在还想让他认商凌月做义女,也便收敛了些,先给父王降降火气,以后等他高兴了再提。
房里终于清净了,阿史那逻鶻放下茶杯,看向伫立旁边的赤木勒,面上平静,根本没有丝毫怒意:“今日所见,你觉得如何?”
赤木勒知道他是问自己对长风公主的看法,眉心微皱思索了片刻,对上他深邃的碧眸笑道:“属下收回那日之言。公主现如今只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璞玉,只要有个好玉匠,未来辅佐公主为帝,除去苏朝恩父子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微顿话音,想了想提醒道:“我们能看出公主资质堪为大用,苏朝恩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也能,他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后患,公主现在处境很危险,从苏伯玉对公主一举一动监视严密便可看出。现如今最重要的是让人能近身保护公主,至于玉匠人选,属下倒是有一提议。”
阿史那逻鶻若有所思:“哦?但说无妨。”
赤木勒道:“郡王先回答属下一个问题。”
阿史那逻鶻不解其意,颔首:“嗯。”
赤木勒坦然看着他问道:“郡王可是看上了公主殿下?”
阿史那逻鶻闻言怔了下后,再看他了然的神色忽然大笑起来,离开兽皮座椅走到他身边,拍在他肩头:“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赤木勒单臂抱胸,垂下了誓死忠诚的头:“属下五岁入郡王府,被老郡王指给少主子,到今日三十年零七个月。”
阿史那逻鶻笑叹了一声:“你也三十五岁了,至今却还未娶妻,本王如今女儿也快能嫁人了。”
赤木勒抬起头,极小却精明的小眼睛坦然直对他深邃的碧眸:“属下这一身已献给郡王,妻儿是没有存在必要的累赘。”
阿史那逻鶻点了点头,按了下他的肩,转眸望向皇宫薰风殿所在的方位,沉威淡淡道:“我要得到长风公主,赤木勒。”
赤木勒闻言胸中已有长远韬略:“郡王会如愿以偿。”
阿史那逻鶻闻言收回了视线,回到座椅上坐下:“你的提议是何?”
赤木勒走上前去,附在他耳边低低说着。
阿史那逻鶻听完碧眸幽沉看了他一眼:“看来本王这次只能留在京都过年了。”
安仁殿中,苏朝恩听了苏伯玉回禀,干瘪的嘴角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怪笑:“阿史那逻鶻看上了公主殿下,倒是出乎为父预料。咱家险些忘记,公主今年已经十四岁,再过六个月便可及笄能够嫁人了。”
说完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站立的苏伯玉问道:“阿史那逻鶻今年多少岁?”
苏伯玉恭敬道:“恰好三十四岁。他十四娶妻,十五岁时长子阿史那毗伽出世,十九岁时其妻诞下长女阿史那宓儿,二十岁时丧妻,期间一直没有娶妻,也无任何媵妾。”
苏朝恩听罢感叹道:“也难为奉义郡王了,竟然已经十四年独身一人。”
苏伯玉恭顺不语。
苏朝恩说完后垂眸思索:“把公主下嫁给他,可算委屈了公主?”
苏伯玉弯腰如实道:“单于都护府为在帝国西北,与京都千里之远,并不容易控制,朝廷向来皆恩威并。公主尊贵,享受天下万民爱戴,本当以万民之福为福,阿史那逻鶻安则边境安,边境安则百姓乐,公主深明大义,仁厚善良,定会心甘情愿,不算委屈。
且干爹下嫁公主以示恩宠,阿史那逻鶻自然会明白干爹自始至终对他的态度,只要他识时务,阿史那氏的荣华富贵便可永盛不衰,否则干爹自有替代他的人选,攻心为上,用兵乃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
苏朝恩听罢凝着他的眼底满是笑意:“这么多年教导,你没让我失望,句句都说在为父心坎儿上了。日后还要想办法铲除阿史那逻鶻这个心腹大患,他想要除去你我父子辅佐皇帝的狼子野心不死,就是公主下嫁,也不能安心。这天下是咱家的,任何反对的人都非死不可,咱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去阿史那逻鶻。”
苏伯玉受教:“五郎铭记干爹教导。”
苏朝恩继续道:“咱家可以把公主嫁给他,但不会是现在的长风公主。”
苏伯玉凝视他:“干爹?”
苏朝恩端起案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五郎,你忘记了公主也可以继承皇位。他若有意辅佐公主登位呢?所以嫁给他的长风公主必须是个傻子,一个傻子就是无用的废物。九泉追魂散药量减少,虽不致命,但足以把她变傻。咱家日后还要把公主痴傻的事推到他头上,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既除去了公主,也能有出兵讨伐阿史那逻鶻的理由,他以为将阿史那宓儿送入宫来做人质便可减少咱家的戒心,保全阿史那氏,他也太小看咱家的手段了。”
苏伯玉恭顺赞道:“干爹英明,赐婚的圣旨何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