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烈阳。
“设立检测站?检查风场与其他实体机构和虚无结构的互动与作用强度?检测设备已经修复完善了吗?哦,那都可以,我批准了。”
“场态结构规律式?目前我恐怕给不出来——我不确定被攻击之后,当前的烈阳星冕是否还遵循曾经的规则运作,而老旧的规则式你们应该可以从资料库里筛选得到。去吧,这些问题我没法直接回答。”
……
“陛下,目前能允许我们探测深层结构,以及死潮领域桥接结构等高危险环境吗?”
“并不禁止,但是作为帝国个体之一而言,当前我也并不十分支持对这一类结构进行探测。原因很明显——当前我们的基础还不够。”
直至现在,许多时间已经过去,而虽然维斯瑞凡体力已经有所恢复,但是烈阳那广阔无边并且近乎毫无波澜的表面却仍然可以称得上是无比宁静。信息探测手段可以抹去这笼罩在狂暴之上的宁静——更加接近真理本源的滤镜可以揭露这其中的真相,无数并不会与非必要设备和非必要人员的接触并产生作用的、其中即使拉出一丝也能如同天河倒灌的澎湃信息流仍然在向烈阳的秩序场外侧,向虚空中倾斜出去。
也正是如此,烈阳那能贯穿虚空环境、能够在静默状态下存续相当漫长的时间的恒星风形成的虚空场即使已经微弱了太多,直到现在却也仍然能保护整个帝国从形体到超越形而上的种种存在层面。
但是这毕竟已经削弱了太多太多。
“现在整个帝国的技术水平处于大幅度削弱状态,技术体系仍然不完善,很多测试还没有结果,而很多内容更是处于待测状态——这意味着我们本身十分虚弱,而虚空中更可能有来自其他的、曾经可能不会被我们在意的角度的危险。而我能明确的告诉你们的就是,“烈阳”本身的核心位置极有可能存在着一座规模巨大的死潮之门。而至于研究死潮……过往的历史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你们也应该能检索到一些细节——因为死潮污染,维多维尔被自己统领的舰队瞄准过。”
“……明白了,我们会暂缓对此类高危领域的研究,直到我们拥有足够完善的技术和足够强大的基础。”
“嗯,到这里我还想补充一下,以一个曾经负责过部分研究项目的人的态度——研究之前尽可能做全面的调查,至少要做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全面的调查,同时也尽可能考虑到与其他部门的可能关联与支援联系,确保一切都畅通。这里我还给予提醒,但是以后我可能不会,或者有一刻,我无法给予提醒。”
“明白。”
意思传递完了,而维持这一段通讯的线暂时也就没必要继续标定了。维斯瑞凡准备停止这一段思维进程,而就在“线路”即将彻底熄灭时,从那个方向再次传递过来一些信息:
“陛下,目前我在研究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些人,我们之间课题高度重合,而进一步合作后,我们发现彼此的所有意趣高度匹配甚至重合,因此我们更进一步确定了新的关联关系……”
……
也不复杂,也值得祝福。
单从这件,或者这些事情上而言,这应该能从整体上代表一个好的趋势——有共同爱好,彼此能够欣赏的个体在时机恰当的情况下彼此自发组合建立更进一步的关系,它当然是好的。
但是这些趋势也同样会引发很多很多的、牵扯范围可能会十分广阔,牵扯的时间与层次都会更深的种种问题——首先,更多的类似个体组,或者可以用那个古老词语,家或者“家庭”单位出现之后,这些小单位的出现本身是否会同帝国本身的宏大利益出现违反或者碰撞,这些可能的碰撞应该怎样协调其中的矛盾?毕竟现在构成帝国的不仅只有傀儡。作为超个体,帝国当然有权力要求个体奉献自身,但是这不应该是无穷无尽没有交换的。
而更具体一些——“家庭”应该如何进行细节化的判定?是否应该进行更多的判定与逻辑衡量?这其中应该随所有个体的爱好与环境彼此之间肆意组合,不做太多限制,还是尽早做出一些规定,就像时间主轴一样同样从无穷无尽的相对性中找出一条绝对的、可以作为标尺衡量现在对与错的基线?
而更进一步的——这些“家庭”如果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被撕碎,那么是否应该视情况给予弥补并且做好避免此类情况发生的后续工作?而这些后续工作又应该执行到何种层次?如果“子代”们能源源不断的壮大自身的队伍并且存续下来,如何将那些新生的子代补入整个帝国的权限网与关联结构?
这其中或许很多细节可以随着磨合与时间的延伸而逐渐被广泛接受,细节与分裂可能会被统合起来。但是对于帝国主旨的编纂已经证明,这些动态发展的过程必然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如果一味凭借着自然调整,或者只是凭空宣称怎样做更好而不给予更加具体的指示……那么其中的问题可能就永远会处于矛盾和分裂中,并且那有相当大的可能会比进行介入和调整更加尖锐。
所有空洞的词语要想变得伟大,就需要有无数的细节来填充它们。这也同样不例外。
而这些内容,都还只是紧紧围绕在这个主题周围。而如果想要扩大它们可能的涵盖范围与影响范围,那么这范围就又可以扩大太多太多。
比如,帝国需要明确所谓家庭与人们之间聚合分散的细节与定义,一些模糊的内容或许平日里并无影响,但是一旦遇到情况,帝国需要有据可查。而人们之间的组合模式,以及之后的“家庭结构”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帝国也需要进行引导——而如何引导,如何开展这些活动并使得它们广泛成立,或者这些内容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向构成生命基础结构的底层信息中整合简化……那就会有更多的可能性与细节性问题了。
帝国需要给出相对正确的方向和方案,帝国内部的无数部门和无数个体也需要给出或者拥有正确的面对方向与方案的态度——虚空中,殊途同归的最后终点恐怕是“全知全能”。而在这之前,无论如何殊途同归,可能误差也总会在大大小小的部分体现出来。如果不能准备好对应方案,以及理解方案所需要的态度和思考工具,那么可能一切并不会随着时间的进步而平复,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
“……看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人理与人事部还要加班加点处理很多很多课题才行啊。”少许的沉默之后,维斯瑞凡默默地将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需要面对的现实中。
帝国的核心疆域,烈阳的表面广阔无边。
其他人或许没有那么强的能力看穿这其中的一切,但是至少……自己有。
这里的一切都是活的,它们可以形成理论上无穷无尽的超秩方向和超维结构,或者是其他并不等同于最寻常存在属性的特异性信息区间——这里能形成这样的结构,无以数计的基站和研究人员们搭建的种种设施设备之间也存在这样的结构。或许现在,它们数量并不多,但是至少,这颗直接看起来与部分宇宙内的三秩恒星有所类似的恒星有能力组建出它们——这颗“烈阳”远非只是一颗很强大的、其反应物料被替换过的太阳那么简单。
曾经自己有足够的力量,烈阳也有足够的施展基础
有些问题其实即使被思考过很多次仍然值得再度思考——例如现实。
毫无疑问,现实,或者更精确,范围更加具体的现实,是被帝国认识与接收的现实,以及帝国自己一直以来在“现实”中做出的、属于自己的姿态其实可以有无数种,但是长久以来,整个帝国似乎并没有在现实模式与存在属性的选择上纠结或者大动干戈过——可能是无此必要,也可能是对于现在的帝国而言时机未到。
不过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经那最激烈的感知碰撞,维斯瑞凡还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现在的帝国而言,即使技术与基础出现了大幅度的削弱,整个帝国也仍然保持着相当的高度——帝国生命有自己的感知方式与感知能力,也同样有自己的生命本能。这些本能的存在使得帝国即使需要面对新的世界也并不需要转变太多——感知的基础成立相当接近本源,帝国生命能够依靠自己的躯体而从其他的世界结构中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而常规的运作状态感知则更简单。外界纷杂多样,但是帝国生命有能力依靠自己的静默演算整合它们而不需要大批设备辅助附加。这样已经可以说相当便利的“感知本能”本身来看并不算过于落后,目前也更不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造。
而对于帝国的主体生命而言,很久之前场生命与场广播设施的加入也已经使得帝国网络近乎无处不在并且可以在能涵盖日常需求相当大的范围内被随意调用运作——可以随时上传或者下载实体,可以随时接入需求区间,以任何方式从网络中获取资源,包括而不限于随意激活交互窗口、申请计算进程甚至是一定范围内的信息转移。随手造物早已普及,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而如果考虑到日常和居住……嗯,它们是来自远古时代的需求,其词汇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显得古旧,不过应该说同样有意义——帝国生命有能力无限运作,但是现在来看,应该给予这些生命一些自由发展的机会和空间,那对应的需求自然也会出现……存在于网络?自我保护设施?或者是固定式的巨型建筑以及别的什么存在方式……?
“关注,但并不包办。”维斯瑞凡点点头。
毕竟,对于现实而言,还是要看大家的选择——被理论推出的合理不一定永远普适,而现实中的许多经验或许看似有些缥缈,但是它们可能来自于结构更深的本源,也可能就只是单纯的其他选择……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就像现在的帝国。实际上,有无数的、在不同方面更加高效的结构可以取代当前的帝国现实基准,但是帝国目前来看,以后可能也并不会直接就将它们全部替换掉。
人还是人,战舰还是战舰,环境还是环境,三秩视线仍然以时空为基底,测量其变化……这可能并不会有太多的变化。这可能没有太多的理由,毕竟更高效,更贴近理论化的内容理应推广,没有被卡住的道理。
“嗯……也可能是因为底线的存在?”在那个时代,或许这的确已经有了剧变的趋势……
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可能也是因为一些对于底线坚守的态度,使得帝国还保持着现在的模样。至于这坚守是不是有意义,甚至可能是不是来自于帝国自发的意志……现在看来,或许查不出来,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位存在,那么它可能并不担心自己被看到和感知到,或者,这可能干脆就没有那么多意义……
“没有太多必要……嗯?”
虚空中,原本呈现发散状态并且向外扩散的舰队开始转向并重新聚拢。恒星风场是自己感知的延伸,无以数计的战舰在虚空中转向划出的尾迹对于自己而言可以说清晰可辩。
应该说,正是这些似有似无,其存在方式稀薄到近乎无法测量,它们当中大批量的结构至今仍然需要无限使用经验公式这种只能在部分区间内生效并且生效细节至今存在未知的知识。而这些结构在虚空中的作用,就是提供可以供存在属性之间彼此交换信息,彼此确立相同与不同的“参考系”。这些参考系只有存在,世界之间才会有联系,依照这些联系搭建出的种种规则才最终可行。
如果没有任何关联,那么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的两个存在即使一模一样也没有衡量的必要与可能。
庞大的帝国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从新的生命与设备走下生产线一直到新的世界改造完成、新的课题终于得到解答、新的技术复苏和新的重大困难解决……这其中有太多太多,远非某个,或者某些视角能全部在意的。
维斯瑞凡如果真的愿意,或许她可以时刻看住整个帝国的一切,但是这样做没有意义,并且就现在来说,能看到的、以当前基准能描述的部分不过是一个个侧面——这些侧面可以是全部历史的投影,全部未来的投影,全部细节的投影以及巨大系统的投影……
它们并不全面,并且相对而言更重要的是,它们分布于帝国各处,无论是看,还是做,对应的主体和客体并不是自己。
那些侧面之中,绝大部分应该说并不属于自己。
……
“你们的要研究的课题已经解决了?”
“阶段性的话,的确解决了。但是如果考虑到整体宏观……没有,还差很多,甚至已经有些落后我们曾经预估我的进度了,我们曾经有一段路走错了,至少是走歪了。”
“现在,嗯……只是一个暂时的休息,目前显示部分个体的响应速度已经有些下降了,因此有些部分,包括我需要多休息一会,其他还有一些个体刚刚完成轮休,目前我们的综合效率没有下降太多,这个部分应该整理一下上交给人理与人事部,应该有用。”
“阿尔达卡,10-3-3-hu3477,这一阶段你们个人以及两部传递的消息太过松散,并且其中部分内容有交叉和模糊之处。内容已经记录,但需要进一步更改传递格式与传递频率,新的建议结构已经给出……”
“新的格式,这段时间其他各个部都在要求新的格式,每一个部彼此之间的要求也都还不一样……”面对这有些突兀的回馈,阿尔达卡选择了接受,随之到来的还有无奈——“我是部长,但是我也只是一个部长,只能负责我目前负责的这一部分领域,其他的领域……很多内容我说了也不算啊……”
“来自皇帝议会的通知——所有天区最高权限会议进程已经启动。近来各部司研究组普遍反馈,由于近来课题展开与研究项目数量增加,各部互动密度增加,但是由于各部之间存在部分“习惯性”差异与标准格式差异而造成了部门交流之间的不便与信息传递效率下降等问题。在此,皇帝议会决定帝国增设统合协变部,该部交由十二天区整体进行组合与运作;增设意义与规则统一规划部,该部跨越天区结构运作。”
“此为初步预案,请所有负责人整理当前自己所在部门常用的关键含义段与信息传递格式。相关传递时间很快将会确定,请所有行驶管理权限的个体及时汇总上报……”
“……反应速度已经算快了,这毕竟不到一个阶段。”面对新的“告示”,这两位原本都练接着无以数计的信息节点的帝国部长安静了下来——仅仅对于无数连接之中的,由他们两个人搭接成的“这一条线”而言。
“……说起来,阿尔达卡,你说你们走了一大段弯路?怎么回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负责的灵魂对应领域……这应该算是一个底蕴十分深厚并且研究的相当成熟的领域了。”
“之前更多的部分是经验研究与应用研究……实际上过往对于灵魂的定义能涵盖相当广阔的躯体内容。从记忆和意识,一直到身体内,乃至于一切信息聚合体的自洽维持信息组……它们都算灵魂。而对于很多的内容多少都存在着知其本体但是并不知道如何运用的情况。甚至我们最早研究如何确定在实践中确认【灵魂结构】的范围时,很多内容甚至不得不调用一些很古旧的老资料……”
“所以呢,你们最后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四个首席,十七个高级专家牵头分出了五个不同观点的小组,然后它们分出了几百万个判断逻辑组筛查我们考虑过的所有部分,全部门上下主攻这一部分的人,包含演算节点在内几千万亿人不断筛查所有细节和扫描图影几百年。”
“最后我们锁定了一个出现在信息“实形强度”为九十左右的区间的一个投影。那个投影就可以被认为是我们的灵魂的投影——它的存在依附于我们当前的实形躯体和虚资讯影响,但是它本身只是一个投影,它并不是构成灵魂的所有结构本身,但是那个投影的存在与否……却可以相当精确而直观的揭示对于我们所认识的“灵魂”存在,相对狭义上的。”
“……投影?这相当于是……以一个叠加在我们当前现实的亚相位,来附证灵魂结构的完全与否?”说到这里,hu3477不禁感觉到一丝奇怪,“需要以这样的方式证明吗?”
“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而是我们目前需要一把标尺——一把能够分清基础机理与应用之间的标尺,至少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把标尺是当前我们找得到的、最准的标尺。而这个投影的存在与否可能带有强大的象征意义,或者实际上是一个涌现现象的具象化产物。这一部分可能需要涌现现象部的人们来一起处理……如果能理清楚这其中的关系,我们或许就可以以此来制造没有灵魂但却与寻常生命无异处的个体或者进行其他的相关操作……而那个投影的存在也便于我们直接检查我们的实际应用是否到位……我认为,就目前而言,有这样的一个客观可参考结构应该是对于我们而言有利的,而其他的部分……一方面受制于这个相对稳定的标尺结果,还有很多方面受制于设备。”
“……但是这把标尺可能不一定稳定。”
“的确如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种种单位在还在运行的时候曾经进行过许多次标准参考替换……目前这也应该是一个暂时的替代标尺而非定义性真理。”
“这么大的数据排查量……你们辛苦了。”
“辛苦的是整个部门所有的人,也不光是我。说起这个,我们还发现目前的设备更加适合进行精确检测和细节检测,但是对于涌现……涌现现象本身应该说司空见惯,但是它包含的部分混沌属性确是现在的技术难以详细计算出来的——这一部分应该建议一下其他部分推进相关研究……你们呢?我记得你们似乎包揽了相当多的大工程。”
“如果是从规模上来看……应该说比你们的工程量要大,但是在整个帝国的枝干优先树上,我们的项目相对靠后,并且我们不一定会取得很强的承接性成果,但是针对性和实际应用方面可能会更常规一些——我们的工作就是建造各种各样的房屋。”
“房屋?城市结构?”意思一经传达,阿尔达卡就已经明白,为什么整个帝国现在会有那么多形态各异的建筑出现在世界甚至是虚空各处。
“对……关于居住问题。目前来看,很多生命和傀儡还不需要这些“软性后勤”,但是这些随着时间的拓展和帝国本身的活性化扩增,这些方面的需求可能会随之增加。而目前来说,搭建出恰当高效的城市结构以及其他居住结构……是我们的任务。”
“困难主要在哪?”
“技术,高效,便利,稳定还有安全之间的协调。”hu3477的意识里显露出一丝无奈,“因为它们本身需要我们自行设计处理订正一切,我们需要同安全部以及关注此方向的天区高级统治者进行不断的沟通和交互。而这本身实际上也并不是绝对的必须存在——就像现在我们的身体一样,封装外壳如此但是我们并不一定需要那层外壳,同样,我们也不太真的需要这些。”
“但是它们一定会有意义——将来一定如此,帝国鼓励我们学会生活,所有部门的工作都同样重要。”
“谢谢。”
短暂的对话结束了,这一次,这一根线路的两端都彻底安静下来,线路转入静默,沉入了优先级的底层。
庞大的整体在虚空中运转着。
曾经可能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撼天动地的宏伟事迹,它们无穷无尽的出现在这个正在缓慢恢复的庞大集体内部,在这个集体仍然百废待兴的同时增添更多的生机与亮色。
每一个侧面都有它自己的来源,与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