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芯唇角先是溢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可是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声音……
她赶忙回头,立即愣在当场。
怎么是她?
不应该是她吗?
她嗫嚅了许久,方才说道:“怎地是二姐?这里不是大姐的……住处吗?”
门口站着那眼角微微挑起,红唇艳丽的少女却正是孟慧蓉!
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不少提着箱笼、拿着包袱的丫鬟婆子。
她看都不看孟慧芯一眼,直直的越过她,走到了老夫人的身边。
“祖母,您怎么来了?我还寻思着搬了家,就过去找您呢?”她拿眼溜了一眼那边的孟慧蓉,声音有些发冷。
老夫人骤然见孟慧蓉进来,心里也纳闷:“慧蓉,你怎么来了?”
在一瞧那头忙忙碌碌的搬着各色行李的下人,老夫人就更加疑惑了。
“祖母,从今天起,我还依旧是住这玉心苑。到底还是住惯了的地方,一时换了,实在是不舒服呢。”孟慧蓉撒娇。
“二姐来了,大姐又要去哪里?好歹这也算是大姐先住下的。”孟慧芯边说边后头看,想要找找孟慧茹的踪影。
孟慧蓉虽然生性刁蛮任性,人却不傻,哪里听不出孟慧芯这是在挑拨?
不过,说真的,她昨儿晚上接到那张信笺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有些惊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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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慧蓉更了衣躺下,心里惦念的依旧是那个挺拔而高大的身影。
那人简直就像是一根扎在自己心头的玫瑰花刺,每每碰到就是鲜血直流,却偏偏又带着馥郁馨香,让人欲罢不能。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到底还是没法安睡。
她怨自己的父亲不肯成全她,匆匆挟了她返京,却都来不及再见那人一面。
孟慧蓉坐起身,觉得胸口憋闷无比,越发厌恶起眼前看到的一切。
月光下,那博古架上的古董耸肩梅花瓶是那样的俗气;那窗边摆着的酸枣枝的书案,边角似乎都掉了清漆;再看看这张黄梨木的拔步床,又是如此的狭窄!
真是样样都不如玉心苑!
她恨恨的扭着身上的薄锦被,又觉得嗓子干渴,大声喊道:“明珠!明珠!”
谁知道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平日里最是警醒的明珠,这一次却没有第一时间出现。
孟慧蓉心里越发的恼怒,掀了被子直接光脚穿上绣鞋,就往外间走。
可是外间居然空无一人。
她一愣,心里有些害怕。
这人方才明明就谁在这里,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小姐?”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吓得孟慧蓉差点蹦了起来!
一回头,居然正是明珠!
她气得狠狠拍了明珠一下:“死蹄子,你是想吓死我不成?大半夜你不睡觉,跑哪里去了!”
明珠身上只披着个外衫,被孟慧蓉打得生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小姐莫生气,才刚是小菊叫奴婢出去了。”
“小菊?小菊是哪个?”她身边丫鬟婆子一大堆,除了乳母和贴身丫头之外,旁的人,她是一概不记的。
“是守远门的小丫头。”明珠边说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条,“她说刚才有人来了,瞧瞧往门缝里塞了一张纸条。”
孟慧蓉眉心一动,接过纸条一看,顿时笑了。
“小姐,这是谁送来的?”明珠问道。
孟慧蓉团了团纸条,交给明珠:“烧了吧。”
明珠将那昏暗的蜡烛挑亮,刚要将纸团递过去,孟慧蓉却又突然开口拦住:“别……还是别烧了。”
明珠连忙缩回手,一着急差点被那烛火给烫了。
“还是留着的好。免得将来有什么,咱们倒是说不清楚了。这个大姐……倒是有几分意思。”孟慧蓉满意的赞了一句。
“小姐……你怎么突然这么开心?”明珠奇怪的问道。
孟慧蓉自顾自的往内室走去,边走边说道:“我自然是高兴。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破地方,回我的玉心苑去了!”
明珠愣了。那玉心苑不是现住着大房的大小姐吗?难道说小姐居然想要硬抢过来?
一想到这种可能,明珠就觉得一丝睡意也无了。
他们家的小姐,她最了解。最是个刁蛮任性,唯我独尊的性子,在家里夫人宠着,老爷惯着,就连少爷明明是弟弟却也多有忍让。再加上这些年一直跟着老爷在外任,越发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又不畏惧礼数的样子。
可是因着,老爷在外任多是一方知府,地方又哪里有人肯招惹知府大老爷的嫡女?所以,她竟然是横行霸道了!
明珠越发觉得不妥,有心去找夫人,天色又太晚。想要问小姐,却又不敢去。
就这么翻来翻去过了一夜,等到她真的来了睡意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她刚想合眼,孟慧蓉居然就在里面喊她去洗漱更衣了。
等到明珠跟着孟慧蓉到了玉心苑门前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
开门的是大小姐身边的丁香,倒是弄出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可是等到她们进了门,就又二话不说带了孟慧蓉直接进了内室。
明珠站在外面许久,也不知道到底大小姐在和她们家小姐说些什么,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的小丫头搭话。
“姐姐身上的衣裳真好看?是哪里的手工?”小丫头问道。
明珠心不在焉的回答:“哦……没什么……是杭州那边的手艺,所以你看着稀奇,其实也没什么。”
“姐姐是家生的还是跟我一样是从外面来的?”小丫头的话倒是多。
明珠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我是家生的。是跟着老爷到任上伺候小姐……二小姐的。”
“怪不得姐姐瞧着就不一样。早先还听说二老爷要晚些时候到呢,没想到这么早回来了!可看了什么好风景没有?也给我讲讲,长长见识?”小丫头一看就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格外好奇。
明珠实在是无心和她多说,便敷衍道:“路上走得着急……哪里有心情看风景。”
小丫头遗憾的“哦”了一声,复又说道:“对了,姐姐,杭州可有什么好东西?你可买了不少吧?”
“没有时间买。头一天晚上才说走的……”说到这里,明珠顿了一下,自觉失言,可一看那小丫头一脸懵懂,便又松了口气。
正当这个时候,终于门开了,孟慧蓉笑意盈盈的走了出来:“大姐还病着,可别出来吹了风。快别送了。”
“都是自家姐妹,我也不客套了。妹妹,快些回去收拾吧。恕我不能远送了。我这边是早就拾掇好了的。一会儿我就直接搬过去了。那地方是我早就相中了的。还得谢谢妹妹成全我。”孟慧茹也是一脸笑容。
孟慧蓉觉得这位大姐实在是个妙人儿。
说话又是中听,办事又是妥帖。倒是可以结交一二的。
彼时,孟慧蓉又怎么会料到,这个人今后会成为她此生最最痛恨的敌人?
明珠简直都看呆了。
昨儿晚上,她家小姐还唠叨,说是大小姐不识趣,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破落户,否则又怎么会占着别人的地方不动?
怎么这一个晚上,两个人就谈笑风生,还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
“明珠?发什么呆,还不跟我回去收拾箱笼,赶紧搬家?”孟慧蓉对明珠的呆样很是不满意。
“搬家?往哪里搬?”明珠问道。
孟慧蓉一边走出院门,就笑着说道:“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昨天不是就说过了?我要搬回玉心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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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等孟慧蓉再次收拾妥当回转的时候,居然就看见了老夫人和孟慧芯。
看来大姐说得没错!
这个时候,谁出现在这里,谁就是那要挑拨她们关系的小人!
这个孟慧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长进!一副小家子气,整天就只会弄出一副柔弱的娇媚模样,简直是上不得台面。
“祖母,这还得谢谢大姐宽厚。她一早就找了我过来,说是这院子本是我的旧居,所以便想要还给我。”孟慧蓉跟老夫人解释。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老夫人看了孟慧蓉一眼,板着脸说道:“可是你又逼着你大姐了?”
“祖母……瞧你说的,好像我是多么的不讲理!大姐如今就在那暮心苑,你自去问她就是!我可曾说过半句虚言?”她有些不悦的噘嘴,却又喊道:“哎!你小心着些!那可是檀香木的箱子!”
老夫人心知孟慧蓉不至于说这种瞎话,心里不免又赞叹孟慧茹宽容大度,居然这般的谦让。
“暮心苑好虽好,可是也太过偏远了。她怎么看中了那地方?”老夫人摇摇头。
“大姐说那里清净,离您的瑞喜堂也不远,所以就过去了。”
暮心苑虽然在孟府的边缘地带,但是距离瑞禧堂却是有条小路可是直达,确实是比玉心苑近了不少。
老夫人心里越发觉得孟慧茹细心,体贴,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孝顺。
可是她的目光又碰到金枝手里的东西的时候,神情却又一窒。
“这是什么?”孟慧蓉自己抢过去看了看,又奇道:“这不是仁成的生日?怎么会刻在这东西上?这个……难道是……”她赶忙又扔给了金枝。
“这是在那墙根底下挖出来的。”老夫人说道。
孟慧蓉急忙接口:“这怎么可能?我方才来的时候怎么没瞧见?祖母,你不会以为我这么丧心病狂,诅咒自己的亲弟弟吧?”
“不是,不是……你别动气。”老夫人见孟慧蓉柳眉直竖,就要发作,赶忙安抚。
孟慧芯这才得空插口:“二姐,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却难保别人不会做!”
“孟慧芯,你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大姐诅咒我弟弟?”孟慧蓉最见不得孟慧芯这幅小人模样,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亏你还是大家子养出来的。你也不想想,大姐来了才几天,又从哪里知道我弟弟的生辰?不用说她,就算是你又知道吗?”
大家族就是为了防着那些小人行这些鬼神巫蛊之事,所以主子们的生辰都只有个别人知道。更何况,二房走的时候孟仁成不过几岁,又怕养不活,从来没有过过生日,生怕折了寿。论起来,孟慧芯还真是不知道!
所以,她顿时没话说了!
她心里奇怪极了。明明她就是让芸香埋了一个写着她哥哥孟孝成生日的木偶,怎么到头来变成了孟仁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