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世子夫人看着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大嫂,莫名觉得讽刺,以前聂姑妈看不起她的身份,没少在各家夫人面前羞辱她,现在风水轮水转,她成了世子夫人,而聂姑妈住到侄儿家却被侄儿赶回去,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聂世子夫人也没什么好劝聂姑妈的,她也不是故意要为难聂姑妈,她更想跟聂姑妈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呢。.
聂姑妈正在猜测聂世子夫人会跟她说什么呢,只听外面传来翠云的求救声:“夫人,她们把姑娘带走了!”
聂姑妈再也坐不住,腾地起身,哗啦一声撩开帘子,厉声问道:“你说谁带走了姑娘?”
翠云昨儿个从湖水里救上来,依旧回锦瑟苑伺候,她天生是条贱命,就是落水了依旧活蹦乱跳,连打个喷嚏都不曾,看见聂姑妈出来,她抹眼泪哭道:“是世子夫人带的婆子,把姑娘抬到轿子上,直接出了二门。奴婢追到二门上,二门上的人说奴婢没有对牌,不许奴婢跟出去。”
聂姑妈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巴掌:“你真是个没用的丫鬟!要你有什么用!”
言罢,聂姑妈急匆匆地追了出去,留下呆立的翠云。
韩嬷嬷这时候回房笑着对聂世子夫人说道:“世子夫人,今儿个我们国公夫人身子不舒服,昨儿个晚上还连夜叫了大夫来,故而,今儿个不能陪伴夫人了,我们夫人让奴婢代替给夫人告个罪。”
聂世子夫人客气地笑说道:“既然不舒服就没必要出来相见。我大嫂这些年给国公夫人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
韩嬷嬷陪聂世子夫人乘坐软轿出了二门,换乘马车出国公府大门,正好看到聂姑妈在大门口拦着聂家的婆子发生争执,不许她们把聂曼君抬出去,严厉地指责她们是想害死聂曼君,竟然随便乱动生病的聂曼君。
聂姑妈还知道在大门口要脸,不敢大声喧哗,怕被府外的人听了去,安国公府这条街上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被哪家夫人或者丫鬟婆子听了去,她和聂曼君这辈子的体面就没了。
聂曼君躺在宽大舒适的藤椅里,白狐狸毛的毯子遮到她的下巴处,更衬得她如玉的脸庞惨白如纸,她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肩膀小幅度地抽动着哭泣,哽咽地小声说道:“娘亲,我们回聂府罢,我实在没脸留在国公府了,这是个让我伤透了心的地方……”
聂姑妈悲戚地说道:“曼君!我们不能这般狼狈地走,你的那事还没完,我们走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聂曼君断断续续地哭道:“娘亲,我实在不想留在这里了……我的心太疼了……”
韩嬷嬷冷眼看那母女俩表演苦情剧。
聂世子夫人头疼地上前拉住聂姑妈的手,温和地说道:“大嫂,曼君的事韩嬷嬷在路上跟我说了,曼君是我们聂家的姑娘,这事回去后我定会求公公和婆婆为曼君做主,向安国公府讨个说法!”
聂姑妈才不信聂世子夫人是好心,既然韩嬷嬷敢告诉聂世子夫人,便是有恃无恐,或者是傅卿云的授意,巴不得她女儿嫁给淳于沛那个不成器的。
趁着聂姑妈失神的当口,聂世子夫人飞快地朝婆子们使个眼,婆子们动作快如闪电地抬起藤椅,冲出安国公府的门槛,直接把聂曼君放进了门外的马车里。幸亏傅卿云早有预料聂姑妈会闹,在府门口围了帷幔,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帷幔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有些什么人。
聂姑妈大惊失,追出门口,跑到马车上,喊叫道:“你们放开我女儿!我跟你们没完!”
聂世子夫人朝韩嬷嬷一点头,气定神闲地走出安国公府,登上马车,靠在背靠上闭目养神,才不管聂姑妈如何在外面发疯发狂。
韩嬷嬷朝侍卫们做个手势,侍卫们眼疾手快地嘭地关上大门,大门合上的瞬间堪堪擦着反身求救的聂姑妈的鼻尖,聂姑妈大力拍门,嘶喊道:“你们敢把我关在外面,等国公爷回来看国公爷不打你们板子!湛儿啊,你姑妈被你媳妇赶出来了,你要是有孝心,怎么会放任她这么做?你对得起我么?”
聂世子夫人见聂姑妈再说下去要闹得外面的人也听见了,皱着眉头对婆子们说道:“把她嘴巴给我堵上,带回府!”
聂姑妈在绝对力量面前就气弱了,她指着那些来抓她的婆子们说道:“你们敢!黄氏,你竟然欺负寡妇!你还有没有良心……唔唔……”
聂姑妈完全可以算作是被“扔出”国公府的。
韩嬷嬷办完事,嘴角勾着笑回景晗苑跟傅卿云汇报,笑嘻嘻地说道:“……聂姑太太那狼狈的模样,连奴婢看了都忍不住想笑,门口的侍卫和聂府的丫鬟婆子更是笑倒一大片。说来那聂世子夫人也是妙人儿呢。”
最主要的是,聂世子夫人给傅卿云解决了心头大患,不必傅卿云亲自出面给聂姑妈“送行”,落下个不孝的罪名。而由聂世子夫人来做便不同了,一来,聂姑妈一个寡妇本就该安安分分地呆在夫家为亡夫守孝,二来,聂世子夫人是代表聂侯夫人来的,有权强行控制不听话的聂姑妈。
傅卿云深深吐出一口气,感觉没有聂姑妈和聂曼君的国公府,连空气都变得清新多了。
日子静悄悄地划过,傅卿云过起深居简出的保胎日子,她在保胎的时候也乐于给自个儿找点乐子,首先是听听朝堂里的八卦,最近最热火朝天的话题便是嘉圆公主和亲了,鸿胪寺的官员们为给嘉圆公主带什么东西去而争论不停,连嘉圆公主带的书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仔细推敲审核,因此闹出不少古典辩论和笑话来,其次,便是傅冉云的事。
离傅四夫人告诉傅卿云傅老夫人确定了给傅冉云订的人家后有一段日子了,当时回来后傅卿云便让梅婆子跟她丈夫梅老汉到河东道走一趟,梅老汉人是挫了些,爱好赌博,为人也有些坑蒙拐骗的小卑鄙,但这反而让傅卿云利用了他性格中卑劣的一面。
她让梅老汉夫妻俩扮演一对来自燕京行商的夫妻,经过河东道,准备走丝绸之路去沙漠里的国家贩卖瓷器,路上投宿到河东道萧无双同知家附近的客栈。梅老汉也有些本事,竟然能在书肆里“偶遇”到萧无双的孙子,一套近乎,两人成了酒桌上的朋友,他装作被萧无双的孙子“套问”出很多事,且大部分是关于定南侯府二姑娘傅冉云的。
萧无双的孙子惊闻傅冉云多次失去贞节,而且有两次是在大庭广众下,其中有一次是在侯府里被很多世家子弟看去了身子,燕京城里私底下竟还流传着傅冉云的艳画!梅老汉说得有鼻子有眼睛,还攀扯出有些地摊上卖的春宫图有以傅冉云的身子和容貌作为女主角的。
萧无双回去后怏怏不乐,每每思及这个事便茶不思饭不想,萧母打趣他要娶媳妇了开心的,他才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萧母。萧母登时脸铁青,使人到京城打听,虽说没有梅老汉说得那般离谱,却也差不多,傅冉云的绯闻几乎可以用轰动一时来形容,还有她的生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面上被老太后赞扬,实际上则是被傅家打入了冷宫,是被罚关到家庙去的。
而傅冉云和小林氏的死对头傅卿云嫁给了手握重兵的安国公,谁跟傅冉云结亲,可不就是跟安国公府结仇了么?
萧母后怕不已,不敢擅专,当即告诉了萧父,萧父和父亲萧无双一商量,怕得罪安国公,从此在仕途上断了路,当即萧父和萧母启程到燕京来,亲自把这门亲事退了,用的是儿子重病在身,不敢祸害定南侯府千金的借口,他们也不敢得罪定南侯府,态度非常诚恳,萧母还面露悲戚,提到儿子就落下两滴泪来。
傅老夫人气得肝疼,气过一场也罢了,想着傅冉云臭名昭著,这两年肯定议不到好亲——所谓好亲,便是不会给定南侯府招祸的亲家,毕竟若是随随便便把傅冉云嫁到个名声很坏的家族,傅家的名声也会受到连累,指不定哪天那家招了滔天大祸,傅家还得跟着受牵连呢,所以说,挑亲事真不是个容易干的事。
傅老夫人把傅卿云招回娘家唉声叹气一番,这事也就揭过去不提了。
傅卿云跟着感叹:“反正我们家不是养不起二妹妹,便是这么养着也成。说来,二妹妹不过是个小孩子,也关了这么久,我心中对她的怨恨变淡了,近来反而时常想到我们小时候……唉,老夫人,孙女能去探望二妹妹么?”
傅老夫人对傅冉云怎么样丝毫不关心,她这些年礼佛,心境更加淡然,越来越不想理会杂事庶务,她无所谓地说道:“你想去就去罢。只是,我提醒你一句,别为她气着自个儿。”
傅卿云心生暖意,连忙应是:“是,老夫人,孙女知道了。只是,老夫人也别为她而气伤了自个儿。”
傅老夫人点了点头,和傅卿云又聊起别的话。
翌日,傅卿云便专门出城“探望”傅冉云。
傅卿云站在窗子外,望着窗子里变得娴静很多的傅冉云,淡淡地不带情绪地说道:“二妹妹,前段日子老夫人为你定了一门亲事,是河东道一个同知的孙子。”
傅冉云敲击木鱼的手一顿,随后她接着敲木鱼,嘴里念念有词,一手不断拨动佛珠。
傅卿云叹息一声,伴随着木鱼声,接着说道:“二妹妹,其实罢,我知道你看不上这样的门户,毕竟你曾经可是奔着宫妃的位置去的,理想远大,所以姐姐帮了你一把,派人告诉同知家你的实情,把你在燕京名声败坏的事转告他们,那家人便来退亲了。你看,我多厚道,帮你解决了麻烦,也帮那同知家解决了一个未来的包袱和拖累。”
傅冉云敲击木鱼的速度越来越快,佛珠也拨的越来越快,整个身子微微颤抖。
傅卿云当她高兴得浑身发颤了,轻笑道:“我知道你是开心的,姐姐不打扰你了。”
言罢,傅卿云转身离去,好不拖泥带水,她不需要看傅冉云的脸,在这里关那么长时间,按照傅冉云那个跳脱的性子,恐怕即便定亲的对象是个乞丐,傅冉云也会抓住这个机会从四面围墙里出去。
傅冉云嘴唇发抖地喃喃念着:“傅卿云,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傅卿云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木鱼敲击快到人眼能看到重影,而那佛珠承受不住她的力度,“啪”地断裂,佛珠子滚落了满地。
傅冉云整个身子缩在蒲团上,她快疯了!她快被这个地方逼疯了!傅卿云,总有一天我会出去,让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