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皇帝和老侯爷同时愣住。
老侯爷赶忙问:“回峰,这是为何?我并非是想不守约定,逼你退亲,而是因为退亲之后,你才能在宫里好好侍奉皇上啊!”
皇帝嘴角带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一个太监不想退亲,想娶定南侯府的孙女?哈哈,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张回峰用真挚的眼神看着老侯爷,诚恳说道:“老侯爷,请您相信我,我进宫是逼不得已,是想给三姑娘更好的生活。而且我救了三姑娘,已经让三姑娘失去清白,所以,我要为三姑娘负责到底!”
“噗!”
皇帝瞪了眼李贤德。李贤德急忙捂住嘴,不愧是连皇帝都高看一眼的“小太监”,舌灿莲花的本事他都比不上,心比天高的境界他更比不上。
老侯爷的脸一下子变得青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张回峰一个太监竟敢肖想他的孙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个什么德行。
老侯爷沉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回峰,宫里太监没有娶妻的先例,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主动提出来,是为你好。”
张回峰更有话说了:“老侯爷,晚辈也是为三姑娘好,三姑娘的清白毁在我手上。现在三姑娘听说我做太监便冲动地要绞头发做姑子,若是我同意退亲,三姑娘认为我一个太监都嫌弃她,岂不是要去自杀?我张回峰怎么能因为做了太监就不顾她的死活。而且,宫里规矩并没有明确说太监不能成亲。晚辈非常感谢老侯爷的好意,但老侯爷,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姑娘香消玉殒。”
张回峰的狡辩让老侯爷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无论他怎么劝导,张回峰就是死不松口,吃定傅家三姑娘。
皇帝和李贤德看了半天好戏,皇帝让李贤德上茶给老侯爷润润喉咙。老侯爷生气皇帝不帮他说话,僵着脸告退,气咻咻地出宫回府。
回府后,老侯爷沉淀下激动的心情,唉声叹气地跟几个儿子和傅老夫人短短叙述了下,几人跟着生气。
老侯爷说道:“我看啊,皇上正新鲜着张回峰,八成是想换个心情看好戏罢了。唉,咱们家就惨了,为了给皇上逗闷子,这次三丫头的名声更不好听了。”
傅老夫人出主意:“要不,我们让三丫头在家庙里闹一闹,传些风声出去,就说她不满张回峰当太监,如果张回峰不退亲,她就当尼姑?”
老侯爷摇摇头:“今儿个张回峰故意曲解我的话,让我没办法在皇上面前辩解……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我就不该那么轻易地同意三丫头和二丫头换排行,如今二丫头自个儿作孽名声败坏,还搭个三丫头进去!”
傅老夫人嘴里发苦,眼里也是悔意:“都怪小林氏出的骚主意!说这些没用,老侯爷,张回峰不要脸皮都要拉我们三丫头下水,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三丫头这样干耗着,不说她一辈子毁在个太监手上,咱们府上其他丫头的名声可全坏了!就是几个孙子娶媳妇,听说咱们竟然还有一门太监的正经亲戚,笑也笑死我们了!”
傅二老爷三人神一凛,互相看了眼,顿时变得更加紧张。
有一门亲戚是太监!不仅笑死京城贵族,恐怕几百年后仍然是傅家的笑柄。
老侯爷哭笑不得:“罢了,我这张老脸就是彻底舍出去,也不能让咱们傅家有一门太监亲戚。”
当日下午,老侯爷登门拜访安国公府,第二日,老侯爷、安国公和太子三人相携进宫。
张回峰看见安国公三人,再次愣了下,思绪飘远到第一次被人下手的时候,那天他就怀疑是安国公干的,谁知道没隔几天,又有人来下手,而且是同一个地方,这让他陷入彻底的绝望里,当他发现声音开始变得尖细时,****饮酒求醉,想要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忘掉,但每次醒来后摸到下面,他便得面对现实。所以,当有人告诉他可以摆脱这种绝望时,他便毅然决然地进宫当太监。
当然,第二天酒醒后,他就后悔了。可宫里不比宫外,不是他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地方,于是,他只好认命,并且把对安国公的恨意藏在心底——他不确定是否是安国公做的,可他必须找一个仇人作为目标,报仇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老侯爷旧事重提,直接激动地抓住张回峰的手,哭道:“回峰啊,昨儿个我回去后问了三丫头,三丫头死也不愿跟皇上抢人,你是伺候皇上的人,应该一心一意,怎么能因为她而分心?回峰啊,你要体谅三丫头的良苦用心啊!”
张回峰看了眼安国公,心口微堵,才一晚上而已,老侯爷的口齿就这么伶俐了,他脑中急转,机智地说道:“老侯爷多虑了,我在宫里不能出宫当然得一心一意伺候皇上,为了三姑娘的清白着想,我可以先将三姑娘娶回家,让三姑娘和我母亲过日子,这样我既能安心在宫里当差,三姑娘的清白也保住了,不是两全其美么?”
皇帝以为张回峰会屈服,没想到张回峰竟然又一次峰回路转!本来他在打呵欠,因为张回峰的这几句话,精神突然就振奋了,立时正襟危坐,意识从昨儿个晚上的旖旎红帐中剥离出来。要知道,他一沾上皇贵妃的身子就不想与她分开的,现在来了个李婉容,姐妹俩一个娇憨可爱,一个稚嫩稳重,他正喜欢得紧。
老侯爷再次见识到张回峰没有下限的廉耻心,他就不该高估张回峰的无耻的。
这时,安国公瞥一眼目瞪口呆的老侯爷,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冷峻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许多,没有平时那般锋利,他朝太子看一眼。
太子避过“清白”二字,呵呵笑道:“张公公,三姑娘的意思是,张公公已经不是男儿,三姑娘因为羞愤张公公自作主张进宫做太监,不顾张家香火而跑到山上当姑子。其实想想,孤也觉得难以理解,张公公丢下年老的寡母和未过门的妻子,连祖宗香火都不顾,是不是太不负责任呢?试问,这样的张公公,三姑娘怎会甘愿下嫁。而且张公公本就是乞丐出身,三姑娘出身侯府,没有嫌弃张公公,张公公却不珍惜,变本加厉,导致傅三姑娘完全失望。唉,好好一桩人间佳话竟被张公公毁了,真是可悲可叹!”
这话一点脸面没给张回峰留。跟这些天天玩手段的人拼下限,张回峰就输了。谁让太子地位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即便太子打他的左脸,他还得恭恭敬敬地将右脸转过来给太子打。
张回峰眼角扫过安国公,隐含恨意,他慌里慌张地跪下:“太子的教诲让奴才羞愧。”
仅仅是一个称呼的变化,张回峰的身份立刻变得极为低下,就连张回峰自个儿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太子朝皇上一拱手,灼灼目光清亮如许:“父皇,傅三姑娘是定南侯的嫡女,掌上明珠,如今定南侯在边关打仗,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太监闹得心中不宁,想必父皇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张公公是自愿断了子孙香火,求父皇看在老侯爷和定南侯的份上让张公公和傅三姑娘解除婚约罢,而且张公公自个儿也同意了,由父皇解除婚约,也能让傅三姑娘减少声誉上的损失。女子名节大于性命,父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侯爷双膝触地,老泪纵横:“多谢皇上和太子爷!”安国公跟着跪地。
轮到张回峰瞠目结舌,他根本没同意解除婚约好罢?只是说羞愧而已,但是太子的话他可不敢反驳。
皇帝听到这里已经充分满足了好奇心,心情甚好地说道:“宫里太监找对食只有找宫女的,哪有找宫外姑娘的。张公公,以后朕给你看个漂亮的宫女赐做对食,免得你想着宫外的媳妇却不能相见。今儿个起,张公公,你和傅家三姑娘的婚约正式解除,以后安心留在宫里当差罢。”
张回峰这种没节操的人留在宫里,正好时不时给他逗个闷子。
张回峰悄悄抬眼瞥见皇帝的眼神,他心里一阵悲哀,皇帝看他的眼神就是看个笼子里的宠物:“奴才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侯爷、安国公和太子也跪下山呼万岁。
皇帝摆摆手,带上李贤德回到皇贵妃的宫里继续厮混。
安国公看着张回峰的眸光带着冷意,面上却微微笑道:“张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以后可得多多指教我等,张老夫人在宫外张公公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命人照顾好张老夫人的。”
张回峰心惊肉跳,看着安国公平静的眼眸,心里直打鼓,咬牙感激地说道:“多谢安国公的好意,奴才的母亲奴才自己可以照顾的。”
安国公却摇摇头说:“这种话张公公以后不要说了,一入宫门,张公公心里只该有皇上一人,宫外的人就不要再留恋了。总之,张公公安心就是。”
张回峰心里发堵,忍着怒气颔首,向三人告退,回去后他狠狠地磨牙,思量一番后,到皇贵妃的宫里给帝妃二人画像。在宫里别的不说,美人倒是真的很多,尤其是这个皇贵妃,美艳不可方物,对上她那秋水盈盈的无邪水眸,人的魂魄似都要被她吸进去。他暗骂一句勾\人的小妖精,一阵心旌荡漾。
画完画像,张回峰将画纸展示给皇帝和皇贵妃二人看,皇帝笑道:“皇贵妃的眼睛没有神。”举笔在皇贵妃的眼睛上描了两下,顿时皇贵妃那副慵懒的猫似的眼神便活灵活现了。
皇贵妃偎在皇帝身上,只差一点便坐到皇帝的大腿上,水眸瞥着画像,娇声道:“皇上真坏,人家的眼神哪里是这个样子的?”就像刚从皇帝的龙榻上起身时似的。
皇帝乐了:“爱妃不信,可去湖边看看倒影。”
皇贵妃竟真的下地,快活地跑到湖边看倒影,跟天真的少女一般。在皇帝眼中,皇贵妃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少女,需要他的呵护。
张回峰突然跪下对笑意盈盈的皇帝说道:“皇上,今儿个奴才给皇上丢脸了,求皇上责罚。”
皇帝奇怪地说道:“张公公,你何罪之有?”
张回峰面惶惶地说道:“奴才是皇上的人,被人强行退亲已经够给皇上丢脸了,而且老定南侯和安国公还以定南侯打仗不可分心为由,威胁皇上。奴才丢了未婚妻事小,但皇上被人威胁却是事大啊!”
这种对话,他自然不敢提及太子。
皇帝略略一想,太子那话只是道出一个父亲关爱女儿的事实,但听张回峰这么一辩,倒的确有威胁他的意思,好像他不下旨让张回峰和傅丹云解除婚约,定南侯打仗就会输似的。越想,皇帝越觉得有可能,他脸上的怒气越盛,更可恶的是,太子竟然和安国公、老侯爷串通好来糊弄他!
本就不是十分喜欢太子的皇帝对太子看得更不顺眼。
皇贵妃兴高采烈地从湖边跑回来,娇羞地躲在皇帝的怀里,不肯再将那对水眸示人。
皇帝问:“爱妃,朕听说你娘家有个兄弟叫什么来着,是户部的?”
皇贵妃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是啊,叫洪犇ben,他在户部干了有十年之久,之前臣妾还跟皇上举荐他给定南大军送粮饷呢。皇上怎么提起他了?”
皇上在她嫣红的小嘴上亲了一口,扬声对李贤德说道:“李公公,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