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开火,傅卿云很人尽其用地让豌豆管理小厨房,找个三等小丫鬟给她打下手,前一天晚上定下菜单子,交给大厨房,让大厨房第二天命采买上的人去买,傅卿云顺手看看采买名录,了解外面的市价。
韩嬷嬷乐淘淘地摆碗筷,说道:“府中上下都议论夫人彻底失宠,苛待姑娘,甚至说下毒暗害姑娘的都有,永和院的大门关得更紧了。这是老夫人特意交代的,夫人只有打落牙齿活血吞的份儿。”
侯夫人都没有小厨房,傅卿云这个女儿却有了,这相当于是在小林氏尊贵的脸上打了一巴掌。老夫人的官方说法根本压不住府中下人的议论,更有傅四夫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小林氏便是想扭转流言形势都不行。
傅卿云抿唇而笑:“夫人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嬷嬷,夫人躲在永和院不是因为心虚,我们别瞎猜了。”
扁豆嘴角一咧,第二天小林氏心虚的传言便传了出去。傅老夫人要给小林氏些颜看看,小林氏妄想打她的脸,她不作为便是有作为,流言越演越烈。
小林氏无法,只好出面理事,渐渐的,她聪明“绝顶”的流言越来越坐实了,那可是赵老夫人打的,小林氏不爱幼便罢了,谁让继女傅卿云的地位比她亲女儿的高呢?可她居然不尊老,不尊重赵老夫人,就是不尊敬婆母傅老夫人。
一时再次流言四起,为小林氏办事的人越来越战战兢兢,府中两个地位最尊贵的女主人不对盘,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过,谁都不想得罪两个主子中的任何一个人,可墙头草又何尝是好做的呢?
傅卿云理顺梨蕊院的人事和内务,顺便听听小林氏和傅四夫人在大厨房的斗智斗勇,日子如流水一般滑过。
邱紫苏和太子大婚在即,整个大齐的人都在津津乐道这件事,邱阁老是大齐朝的股肱之臣,权势极大,甚至能左右朝政,和皇家联姻堪称是天作之合。
傅冉云从祠堂出来后,被傅老夫人请了两个严厉的嬷嬷学规矩,到了邱紫苏大婚这日才允许她出来见人。
傅卿云和两个妹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傅冉云变了很多,以往她与人的接触距离是零,不管喜欢与否,总喜欢攀扯人的手臂,而现在她气质沉稳,寡言少语,一开口仍然是那副娇憨可爱的语气,让人生不起气来,不再时时攀扯着傅卿云的手臂表现姐妹情深。
傅卿云有先入为主的偏见,觉得傅冉云的沉稳中夹杂着阴沉,所谓的娇憨可爱则是她做作的外衣,可至少傅丹云对这样的傅冉云觉得更亲近些。
下车时,穿着和傅卿云、傅丹云不相上下的傅冉云双手交叠在腿上,让人称赞一句静女其姝也不为过,她有礼貌地笑道:“大姐姐,你是长姐,应该你先下。”
言罢,她主动撩起车帘子。
正走到马车前准备打帘子的扁豆一怔,怀疑眼前这个面相甜美实则心肠蛇蝎的傅冉云是被鬼附身了,她急忙伸手:“二姑娘受累,有奴婢来。”
傅卿云淡淡含笑,赞赏说道:“二妹妹果然长大了,不再冒冒失失。”
傅冉云甜甜一笑:“以前是我不懂事,让大姐姐操心了。”
傅丹云名义上是嫡女,却是排行第三,是最后下来的,身边人来人往的全是高门贵族或者高官豪门家的女眷,她有些瑟缩地跟在傅卿云身后,傅卿云反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三妹妹,你和我一起走。你瞧,东宫里的花开得多好看啊!”
傅丹云目露感激,心中不禁感慨,傅卿云不愧常受林家老夫人的教导,见识和胆识比她不知高多少,她挽住傅卿云的胳膊:“大姐姐说的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牡丹花,品种还这么齐全。”
傅冉云靠近,这时候才挽住傅卿云的另外一只胳膊,冲傅丹云可爱地眨眨眼,一点也没有炫耀语气地介绍道:“三妹妹,你瞧,那是魏紫,那是姚黄,都是牡丹花中的极品……”
一派姐妹融洽的和乐景象,直到走进宴客的院子,迎面皇后一行人走来,皇后笑呵呵地扶住欲行礼的傅老夫人:“你们家的女孩端的个个如花似玉,其乐融融,老夫人啊,你是个有子孙福气的,羡煞多少人去!”
傅老夫人一边道喜,一边谦虚地说道:“皇后娘娘谬赞。”
与皇后不过说了几句客气话,傅老夫人满意地扫视一圈自个儿的孙女和儿媳们,牵上年幼不必避嫌的傅云靖,带领一大帮子傅家的女人和女儿们进入宴客大厅。
傅冉云望着皇后那华丽的明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艳羡,皇后走一路,一路人在她面前矮了半截身子的场面真是震撼人心,转过头来,她瞧了一眼傅卿云,一道诡光在她眼中渐渐凝聚成一个光点,化作破碎的光慢慢隐没在眼底。
傅卿云忽略那一瞬间身上传来的不适感,这种场合傅冉云不敢闹。傅冉云今儿个能到东宫做客,是小林氏跪求很久得来的结果,傅老夫人威胁她,但凡出一点点岔子,她以后都不会允许傅冉云再出门,若是傅冉云丢人现眼,她一定会将傅冉云立时嫁到穷山恶水中去。
其实,傅卿云心里很矛盾,一边巴不得傅冉云搞出点什么,然后被傅老夫人发配边疆,一边希望傅冉云消停些,她丢人便是定南侯府丢人。
怀着这种矛盾的心理,傅卿云放弃和淳于嘉、表妹林翠玉沟通感情,全程盯着傅冉云,一直到下半晌,傅冉云依旧没有多余的动静,标准的淑女做派,傅卿云轻轻松口气。
这时候,傅冉云没出幺蛾子,小林氏在太子大婚结束时却做了件让傅家所有人掉了下巴的事。
事件的起因是这样的。
皇帝宠妃皇贵妃的小女儿嘉陵公主喜欢东宫花园子里的牡丹,趁伺候的宫女太监不注意,把几株开得最好看的牡丹花摘下装在篮子里,送给她听戏的母妃。摘花也罢了,她带的小狗拱掉牡丹花盆里的土壤。
大部分人在戏园子里,那群伺候的宫女太监找到嘉陵公主的时候,事情已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尤其是那些被糟蹋的牡丹花,眼看蔫蔫的就要死了。
如果只是牡丹也没什么要紧,皇家想要什么花,多少花没有?可嘉陵公主看中的牡丹花不是凡品,全是最为名贵的品种,花儿娇贵,培养极为不易,是皇帝最亲密的兄弟恪亲王借给东宫的,恪亲王十分爱惜,太子大婚后,他会再要回王府去。
皇帝一言九鼎,万不能因为几盆牡丹花便丢失了信用。
皇后震怒,但是嘉陵公主才七岁,不懂事的小屁孩一个,没办法惩罚得太严重,只得捆起嘉陵公主的宫女太监,关在柴房里,等太子大婚过后再动手惩罚,那个小狗却是要当庭杖毙的。
太子大婚上洒些狗血能当个什么?
嘉陵公主这才知道害怕,她跟那狗的感情很深,瑟瑟发抖地拼命搂着小狗,阻止行刑的太监靠近它,公主的娇蛮不管用,只能边哭求边威胁:“不许你们动我的小白!死太监,你们断子绝孙,嘤嘤嘤,等我的小白长大了,咬死你们!滚开,你们滚开!母后,母后,儿臣知道错了,不关小白的事,儿臣再也不敢了——”
嘉陵公主歇斯底里地尖叫,响彻整个戏园子。
皇贵妃用绣并蒂红莲的天蚕丝锦帕子抹眼泪,心疼地望着女儿,软声哀求:“皇后姐姐,小白是嘉陵从小的玩伴,感情很深,就饶了小白罢!”
她年近四十的年纪,因为保养极好,看起来只有双十年华的模样,此时泪水将落未落地忍在眼眶里,十分楚楚可怜。而一旁的皇后明明端庄娴雅,却被皇贵妃的这副柔弱样生生给比成了强悍威严的形象。
皇后挑高眼尾的丹凤眼扫过那张极为难得的天蚕丝锦帕,这么一小块的天蚕丝已是极为难得,她都没有,而皇贵妃却可以随手用整匹的天蚕丝做亵衣,她咬了咬唇角,出口的话温柔而冷硬:“妹妹,嘉陵公主年纪小,本宫才没罚她,否则,她损坏皇帝威仪和信用,说什么都要打板子。”
皇贵妃面有羞愧。
皇后接着说道:“刚才那群太监宫女被拖出去时,没见嘉陵公主求情,她倒要为一条狗求情,落在众人眼里,说我皇家罔顾人命,宫女太监的命连条狗都不如,这成了什么样子?我看,妹妹倒不如劝劝嘉陵公主,回去后好好教导她。”
皇贵妃面微白,求助的目光望向门外,她的女儿仍在堂下尖叫,可能救她的男人却迟迟不来。
皇后眸光转冷,真当皇帝是万金油,各世家和官家夫人都在座,皇帝怎么可能冒失地闯到戏园子来?
嘉陵公主见求皇后不管用,索性哭喊:“母妃救我,母妃救小白!”
皇贵妃不忍,最后一次挣扎:“皇后姐姐,到底要怎样才能换回小白一条命?”
皇后叹口气:“既然妹妹也认为一条狗命重要,那狗又是嘉陵公主宠爱的,那么,本宫便宽限五日,若是这些牡丹能够救活,本宫便放了那条狗命。”
皇贵妃松口气:“多谢皇后姐姐宽容大度!”她起身后,屈膝行礼,满眼都是感激涕零的泪光。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幸灾乐祸,皇贵妃得罪皇帝,皇帝只会一味护着这贱\人,可得罪恪亲王,恪亲王可是个极为小心眼的人。皇贵妃,你就等着恪亲王的小鞋穿罢!
垂首的皇贵妃没看见皇后的神,如打了一场激烈的仗似的,虚弱地说道:“皇后姐姐,臣妾身子不适,请容臣妾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