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个男子的声音,马车外的主仆听得俱是一震。
却都没有开口惊呼。
木香、沉香几个,是怕这一喊毁了安锦岚的名声,有那想惊呼的,也被旁边有眼力见的丫鬟死死用手捂住了嘴。
安锦岚听出了说话的男子是谁,所以虽然震惊,却并不慌张。
她摆了摆手,示意木香几个坐后面的马车上去,“没事,不打紧,里面是睿亲王。”
一听是小姐未来的夫婿,木香几个放了心。
虽然这未婚男女私下见面也不合规矩,但总比惹了外面什么人来得强。
木香和沉香作势欲扶锦岚上马车,沉香还低声道:“奴婢就在马车外头坐一坐,若是小姐有事,招呼奴婢一声。”
看看沉香说话间呼出的缕缕白气,一会儿功夫,眉毛、睫毛上就凝了一层霜,这要在马车辕上坐半个时辰,回去还不得冻出病来!
锦岚摇了摇头,“没事,你们都坐后面的马车里去,外头有车夫呢,不碍事,王爷也不是那等孟浪之人,这回过来,定是有事相商。”
后半句话,她是说给马车里的景瑆听得,警告他别像那晚似的无礼。
里面没说话,却听到了沉沉地一声轻咳,颇有些不以为然,甚至,还听得出些许调笑意味来。
锦岚一颤,只觉得身上寒毛都直竖起来,背心里冷一阵热一阵,汗涔涔地像生了场大病似的。
她可是知道景瑆有多大胆,在皇宫里那么多眼睛,他都敢和她私下相会,这会儿自己的警告,倒像是激起了他的兴致……
那轻咳和之前那句“我给你暖”的声音重合堆叠,在她脑中来回交错,一时间,她神思迷离,手脚几乎打起了摆子,耳中只剩街面上的簌簌寒风。
景瑆,不会是想在马车里,就把她给办了吧?
里面伸出一只手,拉了她进去。
带着些埋怨,“外头冷风吹着,还半天进不来,难不成我是老虎,会吃了你?”
话语里分明是夹带着嘲讽,锦岚脸涨得满脸通红。
她咬了咬牙,真要逼急了,她就喊,他这才伤着,她就不信他不怕人知道他私下里跑了出来。
宫里头的万岁爷,对睿亲王府一脉,似乎有些忌惮,景瑆也不愿多起波折吧。
要不然,就景瑆那么个不良于行的,犯得着在大宴上那么拼命吗?
还不是为了博万岁爷的亲近。
她就不信,他会为着那点子不着调的念想,毁了自个拿命博来的天家信任。
她将手递给了景瑆的手。
触手温热,之前的寒意顿时驱走了不少。
马车下的沉香和木香正在商量,“等会到后面的车上,得交待那几个把嘴巴管严些。”
景瑆在里面顺势一扯。
锦岚就跌了进去,好巧不巧地坐在了他的怀里。
她有些委屈,再怎么说来,她如今还没嫁他呢,他这样做何尝有半点尊重?
这样的态度,分明是对外面那些野路子的女子,景瑆这样,是明晃晃地打她脸,她简直想哭。
可是不能,她这会儿要在马车里哭了,说不定转眼就能传到宫里头去,说她和睿亲王有了嫌隙,说不定,还给了景烺借口,让万岁爷免去这桩婚事,那真要连累全家了。
只是前世里,景瑆冷面冷口,待她却是真心实意,半点不曾无礼过,怎么这一世,他就成了个登徒子?
这还好他是不良于行,要是个齐活人,还不知把她怎么个生吞活剥法。
锦岚决定不让舅舅给景瑆医治了,就让他这么半身瘫着,不能跑不能跳的,她还有个躲的地。
她用力直起身子,保持和景瑆的距离,冷冷地说,“小女愚钝,不知道今个是什么风把王爷吹来了。”
景瑆淡淡地说,“香风,当然是香风。”
他扳过锦岚,让她看着自己:“我当晚明明说的清楚,让你在宫里头多呆些时日,我会再去寻你,可你倒好,避我跟避瘟疫似的,没两天就出了宫,敢情,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锦岚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摇头,如今之际,唯有扮可怜讨他同情,看能不能逃过一劫。
她哭兮兮地说:“王爷这怪罪未免来得太想当然了,不知您想过没有,那是宫里头,随便一个人伸伸手指,戳死我就和戳死只蚂蚁似的,我怎么敢在那地儿多呆?”
见景瑆不语,她又道:“王爷千万别怪罪我,我这人胆小,在那宫里头时时刻刻都像提着脑袋走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我害怕才急着回家,您别怪我。”
感觉到景瑆身上的热力,锦岚身子越发挺直,只恨马车厢里太小,她就是想离他八丈远,也没地避开。
景瑆脸色骤冷,眼里雾霭渐深,半晌哼了声,“害怕?我看你胆子大的很,你真不是躲着我?如果不是,那你这会儿,还离我这般远?你是不是对我无心,当时答应赐婚,也是权宜之计?”
这话明明是说给锦岚听得,可说到最后,他心口竟是一疼。
生怕她会说出对他确实无心的话来。
可他心里头,却十分清楚明白,她这会儿,对他还真没有心,那天晚上,她虽然回应了他的吻,却始终是抗拒敷衍的。
再没有比你把一个人放在心尖上,她却隔你关山远这么叫人生寒的事了,所以他才在听到她出门的消息,忍不住跟过来,想问个究竟。
似乎这会儿,她比天下还重,比睿亲王府将来的命运还重。
不问清楚,他寝食难安。
连十七这两日都看出究竟,问他是不是掉了魂,怎么见天地没个笑脸,以前虽然冷,可在人前还能装出几分和煦来,这几天的冷,隔着老远都能把人冻成冰。
再不见她问个明白,他自个都快没热气了。
这边锦岚完全不知道景瑆的心思,只道他是受了冷落,拿自己调戏出气来了。
她惶然道,“这可是马车上,王爷纵有兴致,也得顾念我到底是国公爷的嫡长女,不是那扬州来的瘦马,今个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让外头怎么看我?”
“知道的,说王爷爱重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道的,还不说我是狐狸精,勾着王爷行那孟浪之事?我绝不是对王爷无心,请王爷明鉴。”
锦岚越说越可怜,可怜把她自个都要感动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