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寿领了旨,全套官服一穿,直奔宫里谢恩。
两宫太后一起在西暖阁见了他。
东太后看着叩拜请安的增寿,心里纳闷,这孩子长得人模人样的,礼仪也都全乎,怎么净干这种二得没边的事,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做什么妖呢现在到好,把罗凡也给折进去了,想到这,对西太后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增寿啊,今年十八了吧”
西太后忽然问。
“是,臣今年正好十八。”
“可有字”
“臣是遗腹子,没人为臣取字。”增寿垂下眼去,试图唤醒两宫太后的同情心。
“那好,我就赐你一个字,慎行。”
“谢太后隆恩。”
增寿心里腻歪:屁,把老子打包扔江南去送死,还要我慎行,慎你奶奶个腿儿。
“此去江南责任重大,赐你尚方宝剑一把,见官大三级,一切便宜从事。”
西太后说完看了东太后一眼:“姐姐,你也嘱咐几句吧。”
“也没什么嘱咐的,增寿算起来也是咱们小叔子”
增寿急忙连说不敢。
“你这出去代表的是朝廷的体面,这护卫也得多带点,江南湿气重,太医院那多准备点药丸子。”东太后絮絮叨叨又嘱咐几句,西太后眼皮都不抬:“得了,跪安吧。”
增寿走出西暖阁,迎面看到个黑面武官进来。俩人走个对面,增寿故意咧嘴一笑:“你姥姥。”
罗凡看都不看他,昂首挺胸和他擦肩而过。
增寿走到神武门,几个人正探头探脑,见他大步流星走出来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如何”“真叫你去送死啊”“嘘,噤声,什么叫送死,这是皇恩浩荡。”
说这话的是西宫太后的侄子,苗家的小公爷。
“切”
几个纨绔都啐他。
“你也不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现在还有脸说这等话。”
苗小公爷梗着脖子:“太后岂是我能说动的,不打我板子已经是万幸了。”
增寿冷冷地看着他,嘿嘿笑一声,转身就走。
纨绔们纷纷跟上:“增寿,怎么办啊,弟兄们不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啊。”
增寿站住,转身看着众人,笑道:“诸位都是勋贵子弟,身份不比我这宗室闲人低。”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咱们兄弟一场不如你们陪我一起去这么多勋贵子弟去江南,岑帅再怎样也不会下手的,一定好吃好喝好招待。”
增寿抱着胳膊,笑眯眯地看着诸位。
这傻瓜才去江南送死呢。
增寿看着呆若木鸡的几个人,哈哈哈大笑三声,扭头就走。
“他疯了吧”
“真的疯了,哎。”
增寿走出皇城,径直走进一家不大的小酒馆。
酒馆里人不多,老板娘正在柜台里算账,见他垂头丧气进来,喊道:“咱们小爷怎么像是被谁家的姑娘给甩了一般”
增寿坐下,拍着桌子:“二斤牛肉,一壶酒,小爷我今儿个要不醉不归。”
老板娘亲自烫了酒送来,含笑低声问:“听说,六爷都会劫道啦”
增寿倒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一口喝下去,酒水顺着嗓子,热辣辣的,他轻轻地啊了一声,斜眼看着老板娘:“我不光劫道,我还要强抢民女呢。”
老板娘格格娇笑:“那你看奴家行不行啊。”
“长得马马虎虎,转过来,我看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儿子。”
老板娘啐道:“喝一口猫尿就开始呲鼻子上脸,上你桂花姐这找啐来了”
增寿拍了老板娘胳膊一下:“赶紧上牛肉,辣,辣嗓子”
眼看着天黑了,伙计看着趴在桌上的增寿,满脸为难:“要不要派人去诚亲王府招呼一声”
老板娘摇头:“这个人啊,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别给他添乱呢,去,煮碗醒酒汤,让他清醒清醒。”
伙计应声去了,老板娘轻轻推了一下增寿:“叫你逞强,喝不了硬喝,哎,你也是,心里有苦处就找人唠唠,何苦把自己憋成这样。”
增寿抬起头,睡眼朦胧:“啊我睡着了我得回去,我。”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
老板娘急忙扶着:“已经叫人去煮醒酒汤了,你且等等。”
“小爷没醉,没醉。”他摇摇头,推开老板娘,跌跌撞撞往外走。走到门口,被晚上的冷风一吹,清醒许多,回头道:“没事,我走了。”
增寿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路上走,这会路上已经没有人,远远地有打更的梆子声,铛铛铛传来,接着一声吆喝:“小心火烛。”
这天晚上有很好的月亮,增寿走了一会不想走了,坐在一户人家门口的台阶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琢磨着,月亮上到底有没有人啊,要是真有人,做吴刚也挺美的,至少每天能看着嫦娥,秀色可餐啊。
就在这时,前面巷子里忽然转出几个黑影,增寿伸手摸了下怀里的火枪,大叫一声:“小贼,哪里跑”
他底气十足,在这暗夜里不啻晴天霹雳。那几个人猛地收住脚,回头就跑。
鬼鬼祟祟
增寿拔腿就要追,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他一把将那人拉起来,借着朦胧月光,看着是个年轻人,长得很瘦小,眉清目秀的,站姿有点奇怪,浑身不住发抖。
“爷,求你救我,你想怎么都成。”
增寿一愣:“怎么那几个是人贩子”
年轻人哭着道:“比人贩子还可恨。”
“那我得去抓啊。”
增寿松开年轻人,大步就追。
年轻人怕黑,身子又不爽利,便依旧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瑟瑟发抖。
增寿紧紧地追着一个人不放,那人边跑边回头喊:“我可没得罪你,你别追我啊。”
增寿憋着一口气,那人喊完了便又落了几步,就在这时忽然从对面过来一队士兵,为首的喝道:“什么人”
那人被增寿追的腿酸,被这军官大喝一声,吓得哎呦一声瘫在地上。
增寿得意洋洋:“你跑啊,你倒是跑啊,就你这样的,小爷我一个打八个”
那军官听这人说话耳熟,举着灯笼仔细一看:“你怎么在这”
“是你,黑子”
增寿没想到又撞见那黑小子,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罗凡上前一步拦住他去路:“今日虽然朝廷任命你为钦差正使,但这夜间城防由我负责,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追此人”
“甭拦着我,我也想知道我为啥追这小子呢,总得找那瘦猴子问个清楚。”
增寿推开罗凡的胳膊,拔腿又跑。
罗凡以为他又故技重施,回头吩咐手下:“你们先把这人拿下,等我回来审问。”
说着起身追去。
增寿追那小贼是一个对八个,可被罗凡追着的滋味就不是很妙,他又不想被罗凡看扁,抿着唇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硬撑着,跑的嗓子眼发咸。
终于跑回原地,看那小子还在蹲着,一把抓住他,气喘吁吁:“说,那几个小贼是干嘛的”
那年轻人站起来,低着头不吭声。
这会功夫,罗凡也追到了,那年轻人看到罗凡一身军官打扮,瞅着眼熟,便叫道:“可是罗家三哥,我哥是白嘉年。”
罗凡打量着年轻人:“你是白总兵之子”
“对,对。”
年轻人不住地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哎呦一声。
罗凡上前扶着他,看他猫着腰,弓着背,身子微微向后撅着,低声问:“那人把你怎么了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年轻人摇摇头:“这位大哥救了我。”
增寿冷笑:“真是好人没好报。竖起你那狗耳听听,爷我是救人,救人好吧。”
罗凡明白过来:“可是那人打你”
年轻人欲言又止。
月光下,增寿看着年轻人身后的袍子有些不对劲,走近了仔细一看,惊呼道:“哎呦,你怕不是被人,被人给那个了吧”
罗凡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唱了后庭花”
白家小弟双手捂着后面,眼泪汪汪:“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