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桃仙庄园。
陆萱蛾眉紧蹙,目光如冰,紧盯着眼前之人,冷冷道:“柳师师!你究竟要纠缠到几时?”
“哼!”柳师师柳眉一挑,“卖布的,你若不把钱给我,我便与你没完!”
陆萱气得发笑,嗔道:“你向我要钱?真是荒谬!”
柳师师却仿若未闻,自行在她对面坐下,轻抿一口茶,悠然道:“我是杨家人,你怎能不管?”
陆萱冷哼一声:“你何时成我家人了?休要无赖,我可不像杨炯那般纵你!”
“陆萱!休要对我甩脸色!你还未嫁入相府,凭什么不许我在扬州兰蔻坊支钱?”柳师师眼中闪过一丝怨怼。
陆萱咬牙切齿,直视柳师师那勾魂的双眸,寒声道:“你这个狐狸精!拿着杨炯的钱去造反,有了制盐之法还贪心不足,竟还来我兰蔻坊打秋风!”
柳师师见心思被识破,料想定是杨炯告知,索性耍起无赖:“杨炯答应过我,兰蔻坊的钱我可随意支取!”
“荒唐至极!那是为保你生活无忧,免受委屈。此前你从兰蔻坊支取几百两,我问都不问,可这次你竟张口就要一万两,你是疯了吗?要不我把兰蔻坊给你吧!”陆萱怒不可遏,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立时将她赶走。
“你若肯给,我自无意见!”柳师师仰起头,一脸的有恃无恐。
陆萱心中暗恨,这女子好生可恶,我不与她计较,已是大度,她却主动来寻衅,真当我陆萱可欺?想到此处,眉头一皱,冷声道:“有能耐你找老爷子理论,在我这儿,休想得逞!”
柳师师闻言,怒目圆睁:“卖布的!你是故意针对我,宁愿帮外人,也不帮我?”
陆萱一怔:“我帮哪个外人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那大公主李淑在江南声名赫赫,直逼长安的嫡长公主。扬州府前以她之名筹款慰问战死将士家属,不正是你所为?广陵港上那些陆家的运粮船,为何都张宸公主旗?还有,在扬州为大公主散播贤名之人,不正是相府摘星处的人吗?这些耗费何止十几万,你帮她一个外人都不帮我?”柳师师怒容满面,恨恨质问。
陆萱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是老爷子吩咐的差事,有本事你找他说去,莫要在此撒泼!”
柳师师气得鼓起腮帮,重新坐下,耍赖道:“我不管,你必须帮我!”
“嘿!你可真是难缠,都缠我三日了,你不烦我都烦了!”陆萱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给我钱,我便不再纠缠!”
陆萱挑眉:“那好,你告诉我,要这么多钱作甚?”
“我饿,吃饭不行吗?”
陆萱翻了个白眼:“一万两吃饭?你是饕餮转世吗?若不实话实说,日后休想得我一文钱!我可警告你,如今相府财权在我手中,没我的首肯,杨炯也别想取钱!”
柳师师狠狠瞪了她一眼,无奈道:“我的钱都拿去打点两淮和江浙的茶盐司了,现在,没饭吃了!你要饿死吗?”
“你可真行呀你!就你这理财之道,还妄图造反?还是赶紧回家给咱家生儿育女吧!”陆萱嗤笑道。
“哼!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老爷子撑腰呀!”柳师师愤愤不平。
陆萱盯着她良久,长叹一声:“你行事之前为何不来问我?你到底花了多少钱打点?”
“十几万两吧!”
陆萱闻言差点没背气去,大骂道:“你是不是傻!只打点茶盐司有何用?他们即便有心帮你弄私盐,也没那个能耐!为何不去找两浙路的转运使和盐监官?”
柳师师听她责骂,怒火中烧,反驳道:“我不知找他们?我是反贼,在老爷子眼皮底下,我敢动两浙路的人吗?若非杨炯让我给你们杨家谋后路,我早就入蜀割据盐矿去了,何至于在江南受这窝囊气!”
“好!好!你既不认自己是杨家人,那就走,别向我要钱!”陆萱气得浑身发抖。
“走就走!卖布的,你等着,我这就打着杨炯的旗号造反,到时你可别求我!”柳师师说罢,转身便走,毫不迟疑。
陆萱冷哼:“你若不怕老爷子怪罪,尽管去!”
“我……呕……怕他作甚……呕!”柳师师扶着门框,干呕得话都说不完整。
陆萱眉头一皱:“你怎么了?”
“不用你管……呕!”
陆萱倏地起身,快步来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目光如电:“怀孕了为何不说?”
柳师师用力甩开她的手,怒道:“关你何事?”
陆萱直视她双眼,沉声道:“是谁的?”
“滚!”柳师师怒骂一声,转身欲走。
“给我拦住她!”陆萱寒声下令。
刹那间,相府摘星处杀手蜂拥而上,将柳师师团团围住,神色冷漠得逼视着柳师师。
“呵!怎么?担心我夺你正室之位?”柳师师转身,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你现在哪儿也不许去,在此好好待着!”陆萱声色俱厉。
柳师师柳眉一竖,抽出腰间细流软剑,冷笑道:“我柳师师要走,无人能拦!”
“你想清楚,老爷子岂会让相府长孙沦为反贼,若触怒了他,你那白莲教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
柳师师眉头紧锁:“你威胁我?”
“是告知利害!”
“哼!我柳师师最恨被人威胁!有胆就放马过来,若你敢动我白莲教,我定让相府长孙永为反贼,看你们能奈我何?”柳师师大发雷霆。
陆萱气得咬牙切齿:“柳师师!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如此行径,你永远别想进我杨家门!”
“哼!我本就没指望进杨家!夫人瞧不上我,你又不是不知!”
“那你连老爷子都不放在眼里?”
“休要拿老爷子压我!我就是信了杨炯的鬼话,以为你们会帮我,没想到你们根本就是想用相府来困住我!”柳师师怒吼道。
“你忘恩负义!我相府何曾没帮过你?你在咱家支取钱财,我可曾有过一句怨言?老爷子也给你们留了生路,若不是你与杨炯纠缠不清,我杨家早就灭了你白莲教!”陆萱针锋相对。
柳师师柳眉倒竖,将细柳剑横于小腹,大声道:“好!你说我忘恩负义,行!有种你们就拦我,谁若敢碰我,我柳师师即刻血溅当场!”
言罢,她昂首挺胸朝庄园外走去,摘星处杀手竟被逼得连连后退,根本不敢碰这个女人分毫。
陆萱气得直跺脚,寒声道:“柳师师!算你狠,你给我等着,待你生完孩子,非让你给我敬茶赔罪不可!”
“哼!痴人说梦!”柳师师嗤笑一声,扬长而去。
陆萱伫立原地,浑身散发着凛冽气势,冷冷注视着柳师师离去的方向,良久未动。
“天仙子!带几个姐妹,时刻盯着柳师师!”陆萱下令,声音冷若冰霜。
“是!”一名女杀手领命而去。
“秋波媚!速去京城,彻查柳师师最后几日行程,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是否与少爷相见?务必查个清楚!”
摘星处另一位女杀手点头应命。
“奇天乐!动用一切力量,查清柳师师来江南后的所有行踪,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一名络腮胡子大汉高声应答,转身迅速离开。
陆萱在院中静立许久,目光森冷,喃喃自语:“柳师师!若你敢对不起杨炯,辱了我家门风,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扬州南湖之畔,柳师师怔怔地望着湖面,神色黯然。
“小姐!”
“嗯?”
“有人在监视我们。”老嬷嬷低声提醒。
“喜欢看就看,别理她们!”柳师师语气冰冷。
老嬷嬷长叹一声:“小姐,要不我们去蜀地?那里山高林密,井盐丰富,西可入青塘,南可进大理,朝廷掌控力弱于江南,更利于我们举事。”
柳师师生性洒脱,今日却因与陆萱一番争执,不知是孕期反应,还是其他缘由,心中惆怅难消,低声问道:“嬷嬷,我们能成功吗?”
嬷嬷看着眼前姑娘长大,见她如此,心中实在不忍,咬牙道:“小姐!老奴过几日去寻几个清倌人!”
柳师师嗤笑:“然后呢?让我心怀愧疚,在相府做那笼中雀吗?”
“小姐!莫要赌气,老奴半截身子已入土,死不足惜。可你正值青春,如今又有了身孕,就放过自己,也放过孩子吧!”老嬷嬷苦苦哀求。
柳师师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我时常梦见小时候的场景,母后那绝望的眼神,仿若刻在我心上,那如人间炼狱般的画面,叫我如何能释怀?”
“哎!”老嬷嬷无奈叹息。
柳师师沉默许久,轻轻抚摸小腹,展颜道:“嬷嬷,你说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小姐有何想法?”
“我思量许久没个答案。昨晚梦见母后,她哄我睡觉时唱的小曲,让我有了主意。若生男孩就叫柳宫,生女孩就叫柳眉,如何?”柳师师嘴角泛起一丝孩子气的微笑,言语看似轻松,却难掩悲伤。
老嬷嬷转身,悄悄拭泪,强笑道:“好听!小姐的孩子定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柳师师开心一笑,点头道:“我也这般认为呢。”
随后,柳师师缓缓坐下,右手轻拂小腹,朱唇轻启,唱起了母后哄自己的摇篮曲:
有福,有缘,天赐子女全。
初临人间众人传,母安亦康善。
兔走如梭,乌飞如箭,早岁青丝两鬓边。
幼年,笑甜,嬉闹在龙凤院。
愿天,垂怜,佑体身长健。
花开似锦福如川,日日常相见。
杨柳宫眉,桃花人面,是此生未了缘。
青年,堪赞,壮志青云展。
愿地,慈怜,事事皆如愿。
柳絮人面两婵娟,花不如人面。
锦绣千堆,繁华一片,正人间六月天。
暮年,欢颜,何惧阎罗殿。
愿人,无怨,餐餐饭食添。
福泽如潮彩云卷,喜气盈盈现。
稚子牵衣,幼女笑盼,急奔床榻酣眠。
醉了,睡好,梦乡大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