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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嫣被赵玄凌折腾了一回,很快累得睡着了,连他什么时候去值夜也不清楚。
早上起来,浑身黏糊糊的,只得叫霍嬷嬷打来热水,胡乱擦拭了一番,她这才起身梳妆穿戴。
瞥见镜里的人眉宇间若隐若现的春意,唐子嫣有些不好意思,用一点粉遮盖住,免得一出去,有眼力的人都知道了。
早饭很简单,出来又不是在城镇,稍微像样点便是了。
不过说是平常些,圣人又如何会用粗茶淡饭,即便早上只有一碗粥和几碟小菜包子,也都是御厨出手的,哪里会简陋。
粥是碧玉米,一颗颗晶莹饱满,熬的时间不长,清香扑鼻,尝一口在嘴里,就像冰雪融化一样,转眼就消失在唇舌中,实在可口至极。
小菜也是精挑细选的菜,经过一个月的酿制,放了秘制的酱汁,清淡爽口,叫人胃口大开。
唐子嫣比平日多添了一碗粥,又问霍嬷嬷道:“将军可有用饭了?”
“是的,将军跟值夜的士兵一起用的,派人来说了一声,让夫人不必担心。”霍嬷嬷说着,就见翠竹进来,低声禀报。
“夫人,潘夫人来了。”
唐子嫣听得一愣,潘夫人?她认识什么潘夫人吗?
等看见来人,她才想起来,兵部尚书不就是姓潘吗?
不过若非仔细打量,唐子嫣一时之间还真不能把聂茹茵认出来。这位表小姐像是老了好几岁,梳着老式的夫人发髻,戴着一支金钗,上面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尤为突出,身上的衣裳瞧着料子名贵,样式却也是旧款。
依照聂茹茵这年纪,戴着那么夸张的金簪,倒显得老气。原本便有些苍白憔悴,加上这身打扮,硬生生老了五六岁不止。
唐子嫣看得有点惊讶,知道聂茹茵过得不好,却没想到会过得如此糟糕。
在她打量着聂茹茵的时候,聂茹茵也细细地看着唐子嫣。
唐子嫣身上的衣裳瞧着光鲜漂亮,都是京中最新的款式。梳着妇人发髻,却是简单大方,戴着一支碧玉簪,瞧着水头极好,便知道不是凡品。
脚上穿着的一双绣花鞋,鞋尖镶着一颗拇指大的白珍珠,在裙摆下若隐若现。从上到下,每一样穿戴不张扬,却都极为精致,显然她是十分受宠的。
聂茹茵看得有些羡慕,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我刚从大小姐那边过来,虽说尚书令大人对她还不错,却依旧比不上将军夫人。”
唐子茗在府里,确实颇受宠,如今出远门,身边又只有她一个贵妾,独占蒋光寒,帐子里的用度更是好了,每一样都是精致华贵,不过住一晚,就像把半个尚书府搬过来一样,看得聂茹茵好笑。
她嫁人后经历了一番,倒是看得明白。
唐子茗如此刻意将平日的吃住用度弄得如此奢华,不过是想要让人忽略掉她贵妾的身份,只道她是极为受宠的。
但是再那些奢靡的背后,不过是叫人可怜,唐子茗再受宠,也不过是一个贵妾罢了。
可惜唐子茗不愿意去承认,喜欢自欺欺人,聂茹茵瞧着她,不由心生怜悯,只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便是了。
唐子嫣没接她的话,过得好不好,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当初唐子茗不顾一切要跟着蒋光寒,毁了自己的名声,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要不然,唐子茗嫁贵人做正房娘子是足够了,何必委屈做贵妾?
如今既然是妾,就该收敛收敛,做一个妾该做的事。可惜唐子茗没有自知之明,出远门还带着如此多的奢华摆件,生生装了两大马车,叫蒋光寒好不尴尬。
即便是圣人,也不过如此罢了,他一个尚书令,又怎敢跟圣人比较?
唐子茗如此作为,绮兰公主必定是知道的,但她就是不提醒,任由这个贵妾胡来,好叫所有人看看,唐子茗究竟是什么样的妾。
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妾,又是在各位贵人面前摆出一副正室的姿态来,倒是叫人厌恶。
以后回去,唐子茗在一众贵人跟前的印象好不到哪里去。要是再犯点大错,蒋光寒便能轻易舍弃掉,直接休了她。
绮兰公主是不屑于脏了自己的手,没得坏了她的名声。不过是一个小玩意罢了,蒋光寒想要多少是多少,到底撼动不了自己的地位。
但是这样不识抬举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小玩意,绮兰公主是看不上的,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
等生下子嗣,地位更稳固了,蒋光寒的心自然会回到她那里去。
聂茹茵早知道这个唐三小姐是个聪明的,在归德侯府的时候韬光隐晦,在郡公府渐渐显露出刚强来,熬过了一段苦日子,便牢牢站稳l脚跟,又将赵玄凌的心笼络住,如今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哪里像其他几个名声在外的小姐们?
唐子茗便不必说了,唐子娇数着手指过日子,唐子瑶起初也是不甚如意的,好歹终于醒悟过来,压住了新纳的侍妾,到底坐稳了正室的位子。
不过劳心劳力的,哪里有唐子嫣过得如此滋润,瞧着比出嫁前还要秀美妩媚几分?
聂茹茵心里有些复杂,垂下眼帘,忽然提道:“夫人怕是没再见过纪公子了,难道不想知道他如何了?”
纪云那落魄的样子,唐子嫣在大街上遇到过。若是从此翻身,那是不可能的,只会更加糟糕。
不过瞧着聂茹茵的样子,纪云只怕过得相当凄凉了:“我出嫁后,再也没见过表哥了,他参加今年的大考了吗?”
聂茹茵抬起头,冷笑道:“夫人何必如此,纪公子待你素来是好的,如今遭了难,夫人看来是高兴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听得唐子嫣不由皱眉:“表哥对你也是极好的,对张小姐也是好的,那又如何?他是个什么人,你心里都明白。”
是啊,纪云一边跟自己好,一边却又跟张梦姌纠缠不清,聂茹茵心里说不出的怅然:“夫人对纪公子总是如此冷情,偏偏他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你……”
“潘夫人,还请慎言。”
唐子嫣不悦了,什么叫一直惦记着她?她已经是赵玄凌的夫人了,纪云惦记一个有夫之妇想做什么?
“夫人不必担心,纪公子他已经……”聂茹茵说了一半,略略一顿,低下了头:“他已经去了,还是我叫人替纪公子收敛下葬的。”
闻言,唐子嫣不由大吃一惊。她想过纪云可能落魄,也可能流落异地,不敢在京中,却没想到纪云居然把自己的小命弄没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唐子嫣实在想不通纪云怎会把自己弄到那样的地步。
“还能如何,纪公子没了侯爷的资助,便到一家小私塾里做教书先生,张小姐却找了过来,哭着说不想嫁给别人。”聂茹茵说着此事,嘴角露出意思讽刺来:“纪公子心软,便咬咬牙带着张小姐离开了京中。”
唐子嫣怔住了,纪云带着张梦姌离开,这根本就是私奔!
要是太子妃和太子知道了,不怒才怪?
“所以,他们被捉回来,然后表哥就……”除了被太子秘密处死,好保住张梦姌的名声之外,她再想不到其他。
聂茹茵摇摇头,低声道:“也是他们两人倒霉,想着避开追兵,捡着没有人烟的山路来走,却恰好遇到了一群山贼。”
唐子嫣愣了,遇上山贼,两人不是一般的倒霉。
纪云那三脚猫功夫,只怕是护不住张梦姌的。这位太子妃的妹妹会遇上什么事,可想而知。
“太子妃的人赶到时,纪公子已经被砍断了一条胳膊,奄奄一息。张小姐被十几个山贼拖入洞穴中,早就哭晕了过去。”聂茹茵唇角微挑,也不知道是因为张梦姌的惨状愉悦了她,还是觉得张梦姌怂恿纪云带她私奔,这是应得的下场。
“为了遮掩此事,山贼被秘密剿杀,纪公子被送到牢狱里,只说是与山贼谋财害命,十天后就判了斩立决。他临死前买通了一个牢头,叫人送了口讯来,好歹叫我替他收尸,免得连一个下葬的坟地也没有。”
她正是对纪云心生怜意,便花了些银钱在郊外买了一处不大的坟地,叫人葬了纪云。
这件事,到底还是让兵部尚书的儿子知道了。他大发雷霆,清楚当年聂茹茵和纪云的一段情,更是狠狠收拾了她一通。
原本漂亮华美的衣服通通被他撕烂烧掉了,叫人重新缝制了一批,都是老样式,黯淡的颜色,首饰也依照老夫人的样式换了一批,叫她再也不能打扮得年轻光鲜,再有心思勾、搭别的男人去。
哪个男人看见这样的她,还能生出旖旎来?
一副死沉沉的打扮,即便是年纪相当的夫人们都不喜跟聂茹茵在一起,总觉得她的打扮太过老旧奇怪了。
她的那位夫君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夫人,该回去了。”
外头一个老嬷嬷低声提醒着聂茹茵,便见她敷衍道:“这就来。”
聂茹茵自嘲一笑:“看看,即便是出远门,他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四处走动。”
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怕她又跟哪个野男人对上了眼!
“我跟夫人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只是要告诉你一声,好歹什么时候顺路给纪公子上两柱香罢了。”
“再就是,张小姐经历了这样的事,虽说太子妃极力遮掩,到底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端倪。张小姐名声不在,只能远嫁,这次出巡也跟着来了,怕是要圣人这次也是顺道送她去和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