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最后那一刻,她已隐约分辨出那端着步枪弩鬼鬼祟祟站在她窗外的人是谁了。
她的心顿时缩得紧紧的,身上冷汗涔涔而下,再也不敢躺下睡觉,就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双眼死死盯住窗户,在床上一直坐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俞成功看见朱慧眼圈发黑,不由得关心地问:“小慧,你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有什么声响打扰你了?”
朱慧一惊:他是在试探我是否已经发觉他的阴谋吗?忙摇摇头,故作轻松一笑,说:“没、没什么,可能是换了个新环境,一时难以适应,所以失眠了。”
俞成功拉着她的手说:“过几天你就会适应了,咱们可要在这儿待上一个月呢。对了,这里除了狩猎区,还建有水上乐园、温泉度假村、山洞探险区等许多好玩的地方,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带你玩个遍,保管你乐不思归。”
朱慧心中一动,忙拽着他的胳膊说:“那你今天就带我去泡温泉吧。”
她心里想,只要不去那游人稀少的狩猎区,只要你手中不端着那把步枪弩,我就安全多了。
但是俞成功却摇头说:“不行,今天咱们还得去狩猎区,听说这儿的黄麂很漂亮,我来了几回都没猎到,这回一定要射到一只,以了心愿。”
“哦,是这样。”朱慧淡淡地应了一声。
俞成功听出她语气有异,颇感诧异,张了张嘴,想要问她什么,却又忍住。
他并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其实他早就看出这几天朱慧的气色有点不对劲,本想问她,可一想,她若想告诉他的话早就说了,她若不想说的事,问她也没用。
他只是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要多关心她,注意她。
两人换上衣服鞋子,带上弩枪,正准备出发,昨晚认识的那对外国人史密斯夫妇忽然找上门来,用生硬的汉语邀请俞成功和朱慧二人跟他们一起上山打猎。
俞成功很高兴地答应了。他不知道,其实朱慧昨晚就已经约好了今天同史密斯夫妇同往。
她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是路上有伴,俞成功绝不敢贸然对其下手,二来俞成功听不懂外语,关键时刻,她可以用英语将自己的危险处境告诉这对老外夫妻,请求帮助。
其实今早起来她本是打算拨打“110”报警的,可一想自己无凭无据,报警不但得不到警方的信任,反而还会打草惊蛇,让俞成功惊觉,促使对方行事更加机密小心,让她更加不易抓到证据,抑或使他提前动手,那她的处境就更加凶险了。
四人收拾停当之后,一齐朝山上的狩猎区走去。
俞成功今天的运气显然没有昨天好,在山上转悠了一整天,连一只黄麂的影子都没看见,由于他一心只想猎个大猎物,一路上对出没在杂草灌木丛中的山鸡野鸭一概不感兴趣,最后只好空手而归。
回到山腰宿营地,吃罢晚饭,俞成功见朱慧很是疲惫,便让她早点回房休息。
朱慧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床上,由于这两天一直陪着俞成功爬山打猎,确实累了,头一着枕,就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不知熟睡了多久,突然“砰”的一声炸雷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原来不知何时,屋外已雷声大作,哗哗啦啦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她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朝着窗户望去。正在这时,天空中扯起了一道惨白的闪电,借着这炫目的光芒,她清楚地看见窗外的玻璃上贴着一张脸,一张熟悉而又恐怖的面孔。
她浑身一颤,是他,是俞成功,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
俞成功正一手端着那把弩枪,一手推着玻璃,似乎是想把窗子推开。
幸好朱慧经过昨晚的极度惊魂之后早已有了防范,临睡之前已将门窗关牢。
闪电倏亮即灭,天地间又是一片黑暗。
朱慧心中一紧,俞成功已经杀机毕现,她绝不能坐以待毙。趁着黑暗,她悄然翻身下床,伸手自床下摸出一把半自动手枪弩弩。
这是她今天一大早悄悄从狩猎场租来的,这种手枪弩弩的威力虽比不上俞成功的步枪弩,可它小巧轻便,除了能同时射出两羽弩箭之外,还可以连射十五颗六毫米口径的小钢珠,有效射程75米,近距离内的威力实不亚于手枪。
有了这防身武器,她的胆气不由得为之一壮。
她蹲在床下,定了定神,然后手握弩枪,背贴墙壁,屏声敛息,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旁边,轻轻打开窗户插销,突地拉开玻璃窗,叭叭叭,劈头盖脸乱射一气,直到一口气射完箭道里的弩箭和弹匣里的钢珠,她才停下来。
然后迅速回身,揿亮房间里的电灯,再趴到窗户边一看,外面黑漆漆的,根本不见人影。
夜雨滂沱,砰的一声炸雷,把她吓了一跳。
关好窗户之后,她这才为刚才的凶险感到后怕,身子倚在墙上,慢慢向地上瘫坐下去。
此时此际,她心口扑扑乱跳,双脚软得像两根棉花糖,连走到床边的力气也没有了。她靠在墙角里,双手捂着脸,忍不住无助地哭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渐渐恢复些力气,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正要朝床边走去,忽地有一阵奇怪的歌声,穿透风雨嘈杂之音,在她身边大声唱起来。
她吓了一跳,再侧耳一听,原来是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在唱歌。
她急忙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俞成功的手机号码。
她心中一紧:难道我刚才射伤他了,他要打电话报复我?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握着手机就像握着一个定时炸弹似的,咬一咬牙,用力按了一下“拒听”键。
歌声顿止,但很快又再次唱起来。
她犹豫一下,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手机里立刻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说话声:“小、小慧,救我……我的胸口好疼……”话未说完,便听见“叭”一声响,似乎是手机从他手中摔落到了地上,朱慧在这边“喂”了几声,电话里隐隐传来俞成功痛苦的呻吟声,却听不到他说话。
难道真的是他的心绞痛又犯了,还是……?
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握着手机犹豫好久,又把耳朵贴在她与俞成功隔邻的墙壁上,静静倾听,隐约听到隔壁房中传来一阵噼里叭啦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她心中一动,暗想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再说。急忙打开房门,刚要冲出去,却又心存疑虑,回身拿起掉在地上的手枪弩弩,上好弩箭和钢珠,端在手中,以防不测。然后才冲进风雨中,直向隔壁房间奔去。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正急。
虽只短短十来米远的距离,朱慧却被淋得浑身透湿,还在半道上滑倒在地,重重摔了一跤。
冰凉的雨水吹打在身上,冷得她浑身直打颤。
好不容易才来到俞成功的窗前,只见铝合金的窗户敞开着,屋里透出橘红色的台灯光。
朱慧用手抹一抹脸上的雨水,定了定神,端着弩枪,贴着墙壁慢慢探出半个头来,定睛向屋内瞧去。
只见房间里狼藉一片凌乱不堪,茶几和椅子翻倒在地,一只茶杯摔碎在屋子中央,手机翻着盖子横躺在墙角,俞成功正蜷缩在地,双手紧捂胸口,表情痛苦不堪,气喘吁吁,不住呻吟。
朱慧暗想:他果真是犯了心绞痛。
她丢下弩枪,正想从窗户里爬进去救人,目光一扫,却忽然看见就在俞成功躺着不远的地方放着一把上了弩箭的步枪弩,心中猛然一震,头脑顿时清醒过来,暗自揣测道:怎么会这么巧,他刚刚还在我窗前晃过,回到房里连身上的湿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就犯病倒在了地上,莫非其中有诈?难道是他见打不开我的窗户害不到我,所以才想出这条苦肉计引我进入他的房间,然后再对我下毒手?
想及此,她浑身一颤,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又捡起了丢在地上的弩枪,屏声敛息地观察着屋里的动静,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又过了一会儿,俞成功突然痛苦地哀号一声,双手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胸口,在地板上翻滚着,挣扎着,呻吟声愈来愈低愈来愈沉,似乎已到垂死边缘。看他的模样,并不像是在伪装。
朱慧这才相信他确实犯病了,又丢下弩枪,正要翻进窗户救他,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心念电转:我又何必救他,他处心积虑想要加害于我,我正愁没办法摆脱他,假如他就此心痛而死,我岂不是少了许多麻烦?况且他若就这么死了,与我也扯不上任何关系……
一想到这里,她又犹豫起来。
她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屋里的一切,硬起心肠咬一咬牙,正欲转身悄然离去,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俞成功的脸上,这张透着中年男性刚毅与成熟的脸,曾经让她那么迷恋,可是现在,这张脸却不但苍白如纸,风采尽失,而且还布满汗珠,扭曲变形,既狰狞丑陋,又可怜巴巴。
瞧着瞧着,她忽地心头一软,叹息一声,想道:他毕竟是自己这一生中真心实意爱过的第一个男人,我真的忍心见死不救吗?
“到底救还是不救?”她双手撑在窗子上,一瞬之间,心中已转过万般念头,犹犹豫豫之间,额头上竟已紧张得渗出汗珠子来。
又过了半晌,直到她看到俞成功渐渐停止挣扎,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呻吟之声已细不可闻,她才蓦地下定决心:纵然他有千般不对,我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痛苦而死,他可以负我,我却不能对不起自己所爱的人。
想到这里,她浑身上下也不知哪里冒出的力气,手一撑脚一跨,就从窗户里跳了进去。来到俞成功身边,抱起他的头,用手轻抚着他的胸口,问:“药放在哪里?”
俞成功浑身冰凉,手脚发僵,嘴唇颤动一下,却已说不出话来,只是缓缓移动着呆滞的目光,朝着摆放在床边的衣柜看了一下。
朱慧急忙打开柜子,拿出他的旅行包,从里面翻出一瓶活心丹,倒出三片白色药片,用温开水喂他服下。
因为每次俞成功犯病,她看见他服下药片之后,便会立即好转。所以这时她也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想他这条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她又吃力地将俞成功连拖带抱地弄到床上,盖好被子,给他暖和身子。做完这一切,最后她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正欲转身离去,俞成功却突然掀开被子,直挺挺坐起来,一手痛苦地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她,双目圆瞪,满脸骇色,咬牙道:“这、这药不是……你、你好狠……”突地向后一挺,直直倒在床上,再也不动了。
朱慧大吃一惊,叫了他两声,却没回音,颤抖着伸手一探他的鼻息,居然已经断气了。
山上没有医院,只有一间应急诊所,诊所里只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医生,姓甄。
当甄医生接到消息赶到俞成功的住处时,已是凌晨五点钟左右了,这时风雨已停,曙色微明。
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狩猎山庄的高层,为了不使消息走漏引起恐慌影响狩猎山庄的生意,已经有几名保安封锁了现场。
甄医生到场检查之后,确认俞成功已经死亡。
朱慧早已乱了阵脚,只好连夜打通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俞成功的女儿俞蔚蓝的电话。
现在,她正坐今天的早班飞机赶来。
为了不影响其他游客,保安悄悄地把俞成功的尸体抬到应急诊所。
诊所在烧烤间后面,距宿营地约莫一里路远。诊所很小,平时主要为一些上山打猎不小心摔伤或被蛇、猎物咬伤的游客作些应急处理。诊所里没有可供停放尸体的太平间,甄医生只得找了个带拉链的长袋子将俞成功的尸体装起来,放在后面小房间里。幸好天气凉爽,尸体不会立即发臭。
上午九点钟,俞蔚蓝在男朋友廖捷先的陪同下,刚一下飞机,就直奔狩猎山庄。
现在是旅游淡季,狩猎山庄上下山的缆车除了早晚各开启一个小时之外,其他时间都处在停止状态。但是现在山上出了人命,山庄也不敢怠慢,俞蔚蓝和廖捷先一到,就专门开动缆车,将他二人送上了山。
来到诊所,甄医生将尸体袋的拉链打开,俞蔚蓝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一见父亲的尸体,悲痛之下,一口气喘不过来,竟“啊”的一声,向后一倒,晕转过去。幸好站在她身后的廖捷先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甄医生急忙掐她的人中,又在她的鼻子下擦酒精,忙活了半天,她才悠悠醒转。
俞蔚蓝睁开眼睛,眼泪刷刷地流着,看见朱慧站在旁边,不由得一跃而起,猛地用力朝她撞去,一边哭着,一边恨声骂道:“你这个狐狸精,是你害死了我爸……在家时他还好好的,为什么跟你一出门就……是你害死我爸的,一定是你害死我爸的……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抓你抵命……”
朱慧猝不及防,被她撞个正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见她来势汹汹,吓了一跳,脸色涨得通红,急忙向后退去。
俞蔚蓝不依不饶,仍旧张牙舞爪向她扑来。
甄医生忙拉住她说:“俞小姐,请你冷静点,令尊并非被谁谋害而死,他因心绞痛而引发的心脏病已经很严重,昨晚他又犯病了,因为风雨太大,没人及时发现抢救,所以才……”
“不是的不是的,她跟我爸在一起,我爸犯病,她怎么会不知道?一定是她心中有鬼,故意不救。是她害死了我爸。”
俞蔚蓝跺足哭喊着,伸手往朱慧脸上抓去。
朱慧急忙退避,想起俞成功之死,确是她救护太迟所造成的,不由得心中有愧,低头默默忍受许久,最后听到俞蔚蓝骂的话越来越难听了,这才眼含屈辱的泪花,郁悒地转身回房去了。
俞蔚蓝瞧着父亲的尸体,想到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失声大恸。廖捷先和甄医生在旁边劝了她好久,她才勉强止住悲声,被男友搀出了诊所。
廖捷先问她:“uncle的后事该怎么处理?”
俞蔚蓝擦擦眼泪想了想说:“今天回去的班机已经没有了,咱们先在山上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将爸运回家里办后事吧。”
廖捷先点点头说:“这样也好。”
俞成功虽然不是死于朱慧之手,但归根到底,她也难辞其咎。
正因为她心中暗藏着一份愧疚之情,所以对俞蔚蓝和廖捷先作出的决定极为关心,总希望自己能帮上点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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