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慕站在创伤科室门口，背靠着墙壁，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颗刚塞进嘴里，旁边就路过一护士过来提醒他，“先生，这里禁止吸烟。”
戚慕拿打火机的手顿住了，把烟从嘴角取下，展颜对护士笑笑，“抱歉，我不抽，就闻闻。”等护士离开，他偏头又把烟塞进嘴角，只是单纯地咬着，并没有点着。
他上一次有这种情绪，还是五年前顾浔亦住院，他等在手术室门外的时候，那会儿没等到手术灯熄灭人出来，等来的是顾家的人和他的谈判。如今他等的是乔正析在里面包扎伤口，接下来等着他的又会是什么呢？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戚慕侧头去看，走在最前面的人和乔正析有几分相似，但五官更为硬挺，大抵是久居上位，年纪轻轻的，一身气势压人，于无形中让人为之侧目。
与戚慕之前遇到的那些富家子弟公子哥不一样，这种一看就是家族企业的真正掌权者。
戚慕站直身体，把烟和打火机都收了起来。
这个人应该就是乔正析大哥了，他直直走向戚慕，审视的眼神像是评鉴一件商品，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批判，他走到戚慕面前站定，语气温和，犹带着商场上尔虞我诈的假面，说，“你好，我是乔斯昂，乔正析的大哥。”
“你好，戚慕。”戚慕不咸不淡回握了一下，不知道这位大哥等会要怎么跟他算帐。
然而乔斯昂只是抬眸看了一下里面正坐着让医生包扎伤口的乔正析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和他并排站着等，身后三四个不知道是保镖还是助理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也是一言未发，目不斜视地站在这人身后。
戚慕就有点想不明白了，问他，“你不问问你弟弟发生了什么？”
这人比戚慕还要高一个头尖，闻言只是向身后伸出一只手，就有人给那只手里放了一个平板，他拿到戚慕面前，上面正是一段手机录制的视频，戚慕只看一眼，脸就黑了。
那正是乔正析不要命疯狂撞车的画面，以及后来两人争执的一些场景，不太完整，但足以让人发挥无穷的想象力，脑补出各种撕逼大戏，绝壁一个比一个精彩，戚慕看得脸色越来越难看。
乔斯昂收了平板，似乎看出来戚慕在担心什么，就说，“你放心，这些视频我已经安排人处理了，好在围观的人不多，处理也及时，并没有传播出去。”
戚慕顿时松了口气，“谢了。”他们那小区老龄化严重，年轻人不多，乔正析撞车的那个时间点，大爷大妈们多数去公园晨练去了。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戚慕不放心又问，“之前听说您要见我，是为什么？”
乔斯昂和他对视，没有回答他上半句，反而直指他下半句，“我以为你知道。”
这话一说，戚慕大概就明白了，如果半个小时之前他还有所怀疑，那么在撞车事件之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半个小时前，“碰——”一声巨响，戚慕心头一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再睁开就看见他那辆开了不到一年的本田前车盖严重凹陷，整个发动机大概都报废了，而那辆帕加尼不愧是豪车中的豪车，竟只是前面擦蹭轻微凹陷，车身几乎完好，戚慕对此万分庆幸。
庆幸他车里没有人，有人的那辆车没事，只是因为大力撞击而导致的惯性，乔正析脑袋狠狠砸在方向盘上，额头给砸出血了。然后人竟然还顶着一脑袋的血晃晃悠悠下车来，步伐慌乱，硬是撑着一步一步走到戚慕面前，小心翼翼讨好地说，“哥，我把你车撞坏了，所以这辆车就算赔给你的，好不好？”
所以送的他不要，这人撞车就为了把那辆车赔给他？
吗的，有病！
戚慕低头看，伸手递过来的，是被血染的艳红的车钥匙，固执地摊在他面前，死都不肯缩回去。
他这个人对什么事都挺看得开的，为人豁达大度，很多事都不太爱计较的性子，因为压根不在意，能让他打心底里产生生气和厌恶情绪的人和事，五年前顾浔亦算一个，现在乔正析是第二个。
戚慕恨得牙痒痒，“混蛋！”
这一声“平地惊雷”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搞不好还有什么认识的人，戚慕也没敢回看过去，只好深呼口气，一句话也不想再说，面无表情转身就往小区门外走，想快点离开这个事发之地。
而乔正析就一直在身后追，血零零散散滴落了一地，在身后蜿蜒成一条长长的轨迹线，可他不管不顾一直追，一边追一边小心翼翼地喊“哥”，戚慕想着事情越拖只会越糟糕，只好无奈地回头看过去，他简直都无法理解这个小神经病的脑回路了。
到底是为什么那么执着要送他那车？
看到他停下，乔正析就快走几步站他面前了，脸上的表情既无助又苦恼，甚至是对自我的厌弃，一脸的焦躁难耐，敲了一下自己脑袋说，“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一想到你不愿意收我送的东西，我就接受不了，一想到你生气，我就好害怕你不会再理我了，一想到你不想见我……”
说着说着乔正析突然捂着胸口蹲下去，垂着头，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戚慕看着以为是他头晕伤口在疼，那一脑袋血的模样也是够吓人的，顿时也顾不上计较什么了，就说，“头疼吗？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然而乔正析摇摇头，双眼湿漉漉的，语气又凄惨又委屈，“哥，我心口疼。”
“什么？”戚慕感觉哪里不对劲，撞到胸口了？
乔正析突然站起来，顶着一脑门血认真地问他，“哥，你能不能打我脑袋一下？把你的影子从我脑子里打出去可以吗？这种想念，焦灼，整日整夜地想做什么能讨你开心的心情，好难受……”
戚慕：“……”
“哥，把你的影子从我脑子里打出去吧，我就不会再想你，不会想你为什么不收我礼物，为什么不想见我，我就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做错事，惹你厌烦了，我就不会心口疼得感觉像是快要死掉一样了，”乔正析靠近戚慕，把头微微低在他面前，说，“照这打一下，求你了……”
这他么什么意思啊？
戚慕吓了一跳，脚步不稳，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疯了吧？”
乔正析声音委屈地快哭了，“哥，我是疯了，我怎么可以……喜欢你呢？”
戚慕：“……”
这特么，戚慕再也忍不住抬手照着乔正析的后脑勺就狠狠来了一下，直接一巴掌把人给扇得摔地上了，“咚”一声响，乔正析就晕了过去，再没爬起来。
……
所幸人昏迷的时间不长，医生给做检查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戚慕想到此，就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快憋死他了，对乔斯昂说，“他那样……，跟我无关。”他确信自己从来也没做过什么能让乔正析误会的举动。
乔斯昂估计有点惊讶他撇清关系的直接，沉默了一下才说，“我知道，是他自己的问题。”
嗯，就是那小崽子自己有毛病，他又不喜欢男人！戚慕心说，这大哥还挺明事理的。
看了一眼乔斯昂，戚慕把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既然事情始末您已经了解，乔正析也没什么大碍，我中午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乔斯昂转头看了乔正析的方向一眼，没回话，戚慕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乔正戏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脑袋上缠了一圈的纱布，死死抿着唇看着他，眼里全是伤心。
戚慕神色一冷，转回眼神跟乔斯昂说，“我先走了。”
乔正析被那眼神刺痛了一下，没敢追过去，头晕的厉害，扶着墙走了两步，就捂着胸口坐到了地上。
“正析。”乔斯昂担忧地看着他。
乔正析摇摇头，整个人像是一只斗败的孤狼幼崽，遍体凌伤，一身傲骨折尽，声音沙哑苍白，“我没事，大哥，你就让我缓一会儿，再等我一会儿，我就乖乖跟你回家。”
乔斯昂跟身后几人说了几句话，见几人离开，才折返到乔正析身边，静静地陪着。他这个弟弟，从小受尽宠爱，一辈子顺风顺水，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也许最初对于戚慕的喜欢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和他交朋友，可是对方却不待见他，不想搭理他，于是他那骨子里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的执拗性子上来，拼着这股劲硬往人身前凑，不知不觉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人身上，最后连心也给交代了。这么大的坎，前所未有，难以逾越，直撞的人头破血流，傲骨尽碎……
乔斯昂伸手拍了拍乔正析的肩膀，“回家吧，如果爸爸知道了……你所谓的喜欢只会害死你喜欢的那个人。”这就是为什么他想要见戚慕的原因，他以为这个人多少对他弟弟有点感情的，结果人家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
乔正析听了他的话，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好半响抬起头看着他哥，眼里尽是迷茫和绝望，说，“大哥，你说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理我了？”
乔斯昂看他这样，语气很平静，“你觉得人家为什么要搭理你呢？你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钱吗？很显然，人家不喜欢，或者说就算喜欢他也不会要别人赠予或施舍的，这个人和你以前接触的那些人不一样。”
“果然，他不可能喜欢我。”乔正析说完，凄凉的笑了一下，眼里本就摇摇欲坠的光亮，彻底的沉寂了下去。
乔斯昂心疼了，他这个弟弟二十岁生日还没到，正是张扬叛逆的年纪，以前眼珠子一转，就是一肚子作弄人的主意，玩的过火的时候，阴毒狠辣的手段半点也不少，如今只因为一个人就………
乔斯昂叹了口气，“所以，他不喜欢现在的你，你就打算放弃了吗？”
乔正析闻言木然地看着他哥，只见乔斯昂摸了摸他头顶，轻声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该让自己变得优秀，优秀到足以让他眼前一亮，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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