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这边往常都是仆役住的,屋舍本就不很精致,待穿过后院与内院之间拱门,熟悉的景色瞬间映入谢吉祥的眼帘。
谢吉祥这才意识到,这个家中,一草一木都未曾变过。
若硬要说,只是曾经的欢笑不在,景物依旧留在这里,似乎还在等候主人的归来。
不过,谢吉祥已经调整好心态,不会再自怨自艾。
她跟赵瑞一起往内宅里走,路过已经满是残荷的池塘,道:“以后若是能买回宅子,就重新把荷花种上。”
“好。”赵瑞点头。
他如此说着,低头看谢吉祥的表情,见她神色平静,也不由松了口气。
谢府的内宅并不算大,除了荷花池和围绕着荷花池与小花园的几栋院落,便没有再多的亭台。
谢吉祥住在内宅望月阁中,从后门进入,要先路过哥哥的摘星楼。
没走几步,两人就先看到了依旧静静等候在那里的摘星楼。
谢吉祥抬起头,发现摘星楼二楼的书房窗楞上,还贴着一对红纸剪的小兔子。
皓日当空,清风抚来,闷热了一整个夏日的燕京,也不知不觉有了凉意。
红色的小兔子在窗楞上飘摇着,似乎在跟谢吉祥打招呼。
谢吉祥忍不住红着眼睛笑了。
赵瑞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跟小兔子一样。”
这话倒是没错。
谢吉祥深吸口气,她仰头对赵瑞说:“瑞哥哥,要回来家中,是否是因为案子陷入瓶颈?”
小青梅从小就很聪慧,赵瑞也不是第一天便认识她,便道:“之前你说过,伯父过世之前,伯母曾去看望过他。”
谢吉祥定定站在红兔子窗下,抬头看着天际灼灼日光。
她道:“是的。”
那一年,虽然父亲不让母亲过去送饭,但是在父亲过世之前,母亲确实去过一次刑部。
那是夫妻二人最后一次相见。
回来之后父亲便过世了,家里也出了事。当时母亲重病在床,谢吉祥在家中照顾母亲,陪伴她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刻。
那几日的光阴,一直埋藏在谢吉祥内心深处,现在回忆起来,却总有一层雾霭遮住,让她什么都看不清。
过世之前,母亲到底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甚至连母亲最后叮嘱她的话,她都已经记不太清楚。
唯独那双舍不得又放不下的眼,令她坚持至今。
谢吉祥深吸口气,抬头对赵瑞说:“牵住我的手。”
牵住我的手。
赵瑞心中一颤,奔涌而出的感情几乎都要淹没他的心房,也几乎都要淹没他的理智。
他手心微热,轻轻贴着谢吉祥的柔软的手,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热意。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那一年他忘了自己是两岁还是三岁,第一次陪着母亲来到谢家,见到了只有一岁的小丫头。
那时候谢吉祥似乎只有猫儿一样大,脸儿圆滚滚的,一双眼睛似乎占了半张脸,又圆又黑,定定看着眼前陌生的小哥哥。
她穿着粉红色的小袄子,头上扎着一根红头绳,绑着不算很多的乌黑细发。
邬玉淑弯腰把他从怀中放下来,推了他一下:“跟妹妹打招呼。”
赵小瑞踉跄一步,一下子来到谢吉祥的面前。
谢吉祥好奇看着他。
赵瑞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特别紧张。
他生下来就不是个会害怕的孩子,可那一刻,他竟然结巴了。
“妹……妹妹好,好。”
旁边的母亲和苏伯母笑成一团,闹得赵小瑞红了脸。
但是谢吉祥却笑了。
她仰着头,白嫩嫩的脸蛋上浮现出漂亮的梨涡。
“哥哥。”
那时候谢吉祥刚学会喊爹爹娘亲和哥哥,看到赵瑞跟哥哥差不多,也很聪慧地直接喊了哥哥。
她如此说着,伸出软软的小手,要赵瑞抱她。
赵小瑞的脸都要红成大红枣。
他没有体会到小团子的意图,反而伸出手来,握住她软得跟棉花糖一样的小手。
两个小娃娃的手牵在一起,在晴空之下晃荡一圈,滑过一道友爱的弧度。
这一牵,似乎就再也没有放开过。
谢吉祥不知赵瑞在回忆什么,只是抬头看着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片刻之后,她浅浅闭上眼睛。
眼中的光明一瞬熄灭,可心海中的迷雾却渐渐散去。
熟悉的一景一物,令一切浮出水面。
那一瞬间,风儿骤停,落叶无声,身边的一切都停滞在昨日。
那是天宝二十一年六月二十八。
谢吉祥声音很轻,她闭着眼,随着赵瑞的步伐,缓缓走入谢府内宅。
“那日天气很好,无风无雨,金乌高悬,母亲已经昏迷两日,我心急如焚,过来寻哥哥。”
谢吉祥一边说着,一边随着回忆走走停停。
她似乎进入到那一日的光影里,只要不睁眼,那些熟悉的旧人便又重现眼前。
赵瑞没有说话,他认真听着谢吉祥的话,紧紧牵着她的手,全神贯注陪伴在她身边。
她快,他便快。
她若是停下脚步,他也会立即停下,不让她有任何不适。
谢吉祥在摘星楼前驻足,她声音很低,却足以让赵瑞听清。
“我来了哥哥的摘星楼,问小厮洗砚哥哥是否在家,洗砚说哥哥在外处理庶务,一会儿便能回来。”
谢吉祥继续说:“我跟洗砚说了两句话,丫鬟樱桥便过来寻我,说母亲醒了。”
她边说边笑:“真好,母亲昏睡两日,终于醒了。”
谢吉祥使劲儿闭着眼睛,不让自己热泪盈眶。
一呼一吸之间,她知觉自己一瞬回到过去。
樱桥从小陪伴她长大,是她的贴身丫鬟,家里遭逢大难之后,哥哥做主还了大部分家仆的卖身契,让她们各自回家。
樱桥舍不得她,一直陪她到了现在。
谢吉祥看着樱桥激动的面容,也很激动,只是她已经许多日未曾入睡,此时声音嘶哑,说话也很不利落。
“洗砚,快去寻哥哥。”谢吉祥匆忙吩咐一句,便跟樱桥一起往秀渊斋行去。
“黄大夫如何说?”谢吉祥问。
樱桥顿了顿,她跟在谢吉祥身后,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何嬷嬷叫给夫人上些小米粥,小姐到了还要哄夫人吃些。”
自从父亲突然过世,母亲便吃不进去东西。
父亲母亲恩爱非常,是燕京有名的伉俪,如今鸳鸯失偶,孤舟难行,苏滢秀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不,垮的其实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心。
谢吉祥由衷希望,母亲可以好起来。
便是去流放,便是一家人以后聚少离多,谢吉祥也不怕,只求她不会离开她跟哥哥。
从摘星楼绕过荷花池和小花园,左手边就是谢吉祥的望月阁,再往前走几步,便到了父母所住的秀渊斋。
自从家中奴仆都被放出去,谢家越发冷清,便是苏滢秀悠悠转醒,秀渊斋里也安安静静,只有两三个家里的老嬷嬷还在守候。
谢吉祥一步踏入,就看到年长的李嬷嬷端了粥等在那。
“嬷嬷,怎么不上去?”谢吉祥问。
李嬷嬷叹了口气:“小姐送上去吧,或许夫人还能吃些。”
李嬷嬷原是谢渊亭身边的嬷嬷,进京之后也来伺候,她怕自己突然上楼,让夫人想起过世的老爷,无端伤感。
谢吉祥抿了抿嘴唇,让樱桥接过粥碗,低声对李嬷嬷道:“嬷嬷,眼看就要七月,再往后日子便要冷,你跟几位嬷嬷管事们提早回去吧。”
家里几位嬷嬷,大多是谢家的家生子,此时还没走,也是想送一送夫人和少爷,也想跟在谢吉祥身边伺候。
但谢吉祥说什么都不同意。
他们家里如此,哪里还要人伺候,嬷嬷们年纪一大把,当回老家养老去了。
李嬷嬷看着小姐泛红的眼睛,低头抹泪:“好,嬷嬷这几日便走。”
谢吉祥松了口气,她低头拽了拽皱巴巴的衫裙,这才上楼。
主楼的二层此刻很安静。
若不仔细去听,几乎感受不到这里有人。
谢吉祥甚至不敢使劲儿,只能轻手轻脚上了楼去。
她刚一在二楼站稳,何嫚娘便打开了卧房的门。
看到她,谢吉祥忙走过去:“奶娘……”
何嫚娘冲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压低声音。
谢吉祥的心狠狠一抽,她一下子有些慌乱:“娘亲还没醒?”
“刚刚醒了的,”何嫚娘声音很低,“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又睡过去了。”
谢吉祥心中涌上失望。
但是很快,她又振作起来:“能醒来便是好事,我进去陪着娘亲吧,奶娘你赶紧去歇一歇。”
谢吉祥同何嫚娘一直轮换着守苏滢秀,这段日子几乎没怎么睡,她毕竟还是少年人,身强体壮,奶娘这年纪哪里受得住。
何嫚娘原本想拒绝,看她如此坚持,便只好点点头:“那我在厢房里略躺会儿,有事小姐一定叫我。”
谢吉祥让樱桥也去休息,自己端了粥进了卧房。
一股浓郁的药味瞬间扑面而来,谢吉祥把粥碗放到桌上,轻手轻脚来到窗边。
六月底的燕京很闷热。
大抵因为苏滢秀刚刚醒了一会儿,所以何嫚娘打开了帐幔,好叫苏滢秀能透透气。
谢吉祥一眼就看到母亲苍白消瘦的脸。
在谢吉祥的记忆里,母亲是个性格异常开朗活泼的女子,她喜欢玩喜欢闹总是充满活力。
她从未有如此病弱的时候。
此时的她,几乎就连呼吸都微弱下来,若不去仔细听,很难听到她还留在身边的痕迹。
谢吉祥努力一下哽咽,她坐在床边,轻轻握住苏滢秀的手。
曾经温热无比的手现在却冰冷冷的。
无边的苦闷涌上心头,谢吉祥趴在床边,心里默默祈祷:娘,你一定要好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04
似乎听到了女儿内心的呼唤,沉睡了两日不曾醒来的苏滢秀竟然在这时动了动眼睛。
谢吉祥趴在床边,没看到母亲醒来的动作。
苏滢秀睡了很久,久到醒来还不知今夕何夕,她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想起来。
她动了动手,只觉得冰冷僵硬的手心里一片温热。
“娘!”谢吉祥抬起头,惊喜地看向她。
苏滢秀睁着眼睛,那双杏眼跟女儿如出一辙。
她看着女儿,唇边有着浅浅的笑意。
病了这么多天,这是谢吉祥第一次见她如此有精神。
“娘,你醒了,要不要喝些水?”谢吉祥问。
苏滢秀那双眼睛,怎么也无法从女儿身上离开。
她说:“吉祥,扶娘起来。”
虽然女儿有大名,可一家人都还喜欢叫她吉祥。
吉祥吉祥,总归希望她吉祥如意,平安顺遂。
谢吉祥起身扶她,在她背后塞了两个软垫。
忙完这些,她又端来一直放在炉子上的红枣小米粥,坐在了床沿上。
“娘,吃些粥吧。”
苏滢秀倒也觉得饿了。
“好。”
谢吉祥先喂她喝了半碗蜂蜜水,然后才一勺一勺喂她吃粥。
苏滢秀现在坐着其实都勉强,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自己吃粥。
若非这次病得凶险,她也不知女儿已经长大,成了贴心的小棉袄。
想到这里,苏滢秀的眸子微沉,却好似安心一般,轻声笑了笑。
“你长大了。”
谢吉祥有些不好意思:“娘,女儿已经十七,自然长大了。”
苏滢秀抬不起胳膊,她想要摸一摸女儿年轻的脸,可是最后,却只能用眼眸把女儿刻印在心里。
“长大了就好,”苏滢秀声音微弱,“从你生下来,娘就在等这一天,终于等到了。”
这一句话,把谢吉祥说得鼻酸。
谢吉祥用指腹试了试粥碗的热度,小心盛了一勺,喂给苏滢秀。
“我长大了,也可以照顾娘,”谢吉祥说,“以后有什么事,都有我和哥哥操心,娘你不用再操劳。”
苏滢秀乖乖吃下女儿喂的小米粥,眉目含笑:“好。”
母女两个一个喂一个吃,卧房里很安静,今日的苏滢秀似乎胃口很好,一碗粥很快便吃完了。
谢吉祥把碗放到一边,想要扶着苏滢秀重新躺下。
苏滢秀却拒绝了:“咱们坐着说会儿话吧。”
“娘,你得多休息,”谢吉祥摸了摸她的手,依旧冰冷,“一会儿大夫来了,还得问问给你换什么药。”
苏滢秀没说着,只问:“你哥哥出去忙了?”
问到谢辰星,谢吉祥微微一顿,但她不会也不想欺骗母亲,只道:“家里的铺子都封了,只剩些田地,哥哥去典卖,好给家里的仆役发些安置银。”
家中这些家仆,都是跟了几十年的,如今一朝没了着落,他们也不能坐视不管。
苏滢秀沉默片刻,然后道:“好,应当如此。”
家中被抄家,值钱东西几乎都没怎么剩下,索性动手的是仪鸾司,也不知是圣上还是赵瑞打了招呼,校尉们倒是都还算客气,没有伤人,也没有破坏谢家的家具旧物。
就剩这点田地,还是早年让管家打理的,记在他的名下,这才能有些趁手的银子。
其实谢吉祥话没说完,谢辰星此番忙的,其实还有买药的事。苏滢秀这是气急攻心,哀伤悲绝,身体顶不住,一下子就垮了。
若是没有续命散救命,恐怕艰难。
这药无论苏家还是赵王府都没有,宫里有,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赵瑞没办法进宫去求。
只能高价去买。
谢辰星奔波数日,还是没有买到,已经几日没回家了。
看母亲今日精神好,谢吉祥便又倒了一杯蜂蜜水,让她润润口。
“娘,今日你醒了,我跟哥哥就放心了。”谢吉祥难得有了笑脸。
但苏滢秀却没有笑。
自己什么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恐怕再也好不了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悲伤至极,心痛难消,如此熬了几日,不过为了一双儿女。
可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
现在想来,儿子已经长大,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俊才,女儿聪慧坚韧,从来不服输。
苏滢秀相信,他们两个哪怕离开自己,也不会被困境打倒。
苏滢秀努力动了动胳膊,握住女儿柔软的手。
虽然说话费劲儿,可她还是觉得有许多话要对女儿说。
“吉祥,原本你爹觉得你还小,打算等你成了亲,再去刑部跟着他任职,”苏滢秀道,“刑名上的事,你爹比娘懂,你爹认为你可以做个很优秀的推官。”
苏滢秀继续说:“做推官是你从小的梦想,娘希望不管因为什么,你都不能放弃。”
谢吉祥没什么考科举的天赋,她不喜背那些八股文,也不爱吟诗作赋,她只爱学习关于洗冤集录的一切。
她只喜欢破案。
做推官也没什么不好,都是正经官职,若她有这个本事,能考入刑部,就能端这碗饭。
这是谢渊亭说过的,谢吉祥一直以此为目标,不停努力学习着。
然而,父亲却被人冤死在了刑部大堂。
谢吉祥不信父亲会自缢,什么畏罪自尽的话更是无稽之谈,有那么一瞬间,谢吉祥对未来产生了质疑和动摇。
当推官有什么用?学破案又有什么用?父亲名满天下,依旧死在他奋斗了一辈子的地方。
知子莫如母,她如何想,苏滢秀一眼便能看穿。
苏滢秀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吉祥,不要为了别人,哪怕是爹娘或者你哥哥,改变自己的梦想。”
谢吉祥没想到,母亲所说的谈一谈,竟会说起这个来。
她眼底温热,内心一派潮水翻涌,一浪高过一浪。
“娘……”谢吉祥哽咽地喊她一声,再也说不出更多话来。
苏滢秀温柔滴看着她,甚至都舍不得眨眼。
“我的小闺女啊,”苏滢秀说,“是全天下最好的小棉袄。”
谢吉祥差点哭出声。
可母亲已经够难过的,她不能再让她继续伤痛下去。
苏滢秀看着她强撑着不哭的倔强样子,不知道怎么的,竟是又有些不舍,她问:“吉祥,你觉得赵瑞如何?”
谢吉祥微微一愣:“瑞哥哥?”
苏滢秀笑了:“是啊,你的瑞哥哥。”
谢吉祥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莫名觉得有些脸红,她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气若:“他怎么了?”
苏滢秀轻声笑了笑。
她已经许久都没有笑过了,此时她的笑声有着说不出的安慰,谢吉祥那颗担惊受怕的心,渐渐又安稳下来。
“娘!你笑什么呢?”谢吉祥问。
苏滢秀看着她,再度感叹:“你是大姑娘了。”
到了此时,她自知时日无多,该说的话也没什么好遮掩,自然要说得清楚利落才行。
“吉祥,原我跟你淑婶娘就约定好,待你跟赵瑞长大成人,依旧彼此喜欢,便结成儿女亲家,”苏滢秀如此说着,“只是你淑婶娘去得早,你年纪又比赵瑞小,我跟你爹舍不得你,便也没着急谈婚姻之事。”
听母亲突然说起这个,谢吉祥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母亲的脸。
她同赵瑞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已经很了解与熟悉,谢吉祥心里很清楚,他们将来大抵会同燕京许多青梅竹马那般,成就一段金玉良缘。
若要问她喜欢赵瑞吗?
这样的事,女儿家又怎么好意思说呢?
她不肯跟母亲说,也不跟父亲讲,但她红得如同冬日的苹果的脸,却早就出卖了她的心思。
苏滢秀看着女儿难得娇羞,又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心意相通,便是最好的,”苏滢秀说,“我跟你爹,就是因为一见钟情,才有这么多年美满姻缘。”
这是父亲走之后,苏滢秀第一次谈及亡夫。
谢吉祥脸上的胭脂色瞬间褪去,再抬头时,眼眸中便只剩下担忧与不安。
“娘……”她张张嘴,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她内心深处,也时时刻刻为父亲的冤死而委屈、难过,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一个是担心母亲,另一个也为父亲心痛。
她安慰不了母亲,因为她跟母亲是一样的。
苏滢秀没有等女儿说话,她只说:“小瑞是个好孩子,她是玉淑亲自教养长大的,同寻常男儿不同,他会尊重你,会爱护你,也会支持你。”
苏滢秀:“想到以后你要同他在一起,娘也就放心了。”
直到此刻,谢吉祥才隐隐感受到,母亲说的这些话,都好像在交代后事。
这一瞬间,无边的恐惧蔓延心头,谢吉祥慌了。
“娘……娘你别说这个,”谢吉祥勉强憋出一个笑容,“以后我就要跟娘在一起,我哪里都不去。”
苏滢秀温柔地看着她,却笑了:“傻孩子。”
母女两个说着话,谢辰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似乎是跑着回来的,还没进入卧房内,就听到他匆忙的脚步声。
下一瞬,卧房的房门被推开。
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人快步而入,却在卧房中央突然停住。
谢辰星文雅俊秀的面容上,那双肖似父亲的深眸定定看着坐在床上笑的苏滢秀。
“娘,你真的醒了。”
他这么说着,激动地想要上前,可走了两步,却重新停了下来。
在外奔波几日,他身上满是灰尘,又脏又乱,实在不能靠近重病的母亲。
但苏滢秀却完全不怕儿子的脏乱,她吃力地偏着头,温柔的眼眸落到儿子身上。
这一双儿女,是她的骄傲,也是她最后的牵挂。
她对谢辰星道:“辰星,你过来坐在娘身边。”
谢辰星脱下外袍,只着内衫走到床前,规规矩矩坐下。
刚刚他没有仔细看,现在看来,这些时候重病枯槁的母亲,脸上却难得有些红晕。
她靠坐在床边,似乎人也有了些力气。
然而眼前的这一切,都无法令谢辰星欢心,这一瞬间,他的心沉入谷底。
母亲这不是病愈苏醒,她这是……回光返照。
谢辰星紧紧攥着手,无边的会很压在心间。
他要是能找到药,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