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精诚一番话差点没把李洋噎死。
我给的建议余主任觉得太虚，你许精诚竟然就说要进手术室直接动手，这不是在和我抬杠嘛！
余程本来都抬步欲走了，可听到许精诚的话，又生生把脚落到了地面上。
“你可以做到大容量全肺灌洗？”
许精诚点点头，谦虚道：“可以，但也得看具体情况，这个病人我觉得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余程并不是很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医生，转而看向王季教授。
王季虽然也惊讶许精诚的主动请缨，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觉得许精诚并非那种会说大话的人：“余主任你带着许精诚吧，这小家伙说不定能给你带来一些意料不到的惊喜。”
有了王季的担保，余程也不再多说，点点头带着许精诚走进了手术室，徽京市的医生们则鱼贯进入二楼观摩室。
洗手、穿无菌衣，余程和许精诚同时站上了手术台上。
病人此时已经完成了全麻，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余主任，让我先试试吧，如果你觉得我的操作不合适，随时都可以喊停。”许精诚主动说道。
余程思考了片刻，点头道：“好的。”
得到准许后的许精诚立刻就展现出了一名优秀主刀医生的魅力，在陌生的环境，充满疑惑怀疑的目光中，许精诚表现的十分沉稳，口罩起起伏伏，信心十足的说道：
“准备开始手术吧，多索茶碱+盐水100ml静滴，雾化吸入硫酸沙丁胺醇……”
一旁的余程听到许精诚的指令，沉默的微微点颌。
“多索茶碱和沙丁胺醇作为支气管平滑肌，能够有效镇咳，预防支气管平滑肌痉挛，更好的帮助术者进行全肺灌洗……这些都是宝贵的经验，真正可以用于临床的小技巧，绝不是那些半吊子医生显摆学识的空话。”
一名医生的技术水平如何，往往看的就是这些细节。
直到这一刻，余程才彻底放下对许精诚的疑虑，开始抱着共同学习的态度，旁观起这一台大容量全肺灌洗术。
吩咐完术前准备，许精诚拿起纤维支气管镜，开始置管。
李洋刚刚所说的那几句话虽然又空又大，但还是精准的指明了一个问题，大容量全肺灌洗术的关键就在于双肺隔离！
如何在单侧肺大量灌洗的同时，保持另一侧肺能够保证通气，这就非常考验术者置管的技术。
只见许精诚手指捏住纤维镜，顺着双腔管右路先进入右肺，这是由于右侧支气管呈现短、粗、直的生理结构，置管难度更小，插管显得更加丝滑顺畅。
不过这种生理结构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在异物进入气管的案例中，右侧往往就是重灾区。
手指轻捏，指腹的指纹提供摩擦力，许精诚于细微之中调整着镜头的方向，显示屏上的画面不断深入气管深处，短短几分钟便达到了预想的目的地。
“好熟练的手法。”站在许精诚身旁的李洋忍不住生出这样的念头。
右侧置管成功，许精诚再次如法炮制，左侧虽然难度有所提升，但对于他如此熟练的置管手法来说，倒也没有造成什么难度。
观摩室内，李洋目睹了许精诚精彩的置管，他之前敷衍的双肺隔离似乎在此刻也有了明确的答案：
一名顶尖医生的娴熟置管技术。
李洋并不能完全理解许精诚置管的理念，但却能清楚的认知到这个病人双肺隔离是有多么成功。
“置管的深度、位置都无可挑剔，双肺隔离做到这种程度，只要病人的身体能够耐受，大容量全肺灌洗几乎没有任何难度……”李洋无意识的喃喃道。
双肺原本同根同源，在气管盘根交错的贯通下，一生都保持着共同的呼吸频率。
可在许精诚的操作下，两者第一次出现了隔绝，他们彼此相邻，生命相依，却又为了共同宿主的生命，第一次实现了独立。
一旁的王季听见许精诚的低语，点头道：“没错，最困难的双肺隔离竟然完成的这么轻松，小许的置管手法简直就像是千锤百炼的成果，他真的只有三十岁不到吗？”
这是李洋第一次得到王季的认可，然而李洋内心里却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因为他知道，他获得认可的前提，是许精诚惊艳众人的技术。
狗日的……李洋心中不是滋味的咀嚼着苦果。
半个小时后，灌洗开始。
1000ml的灌洗液顺着导管被缓缓输送进入了病人的右肺中，左肺则在呼吸机的辅助下支撑着人体的供养需求。
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监护仪，一旦生命体征有任何异动，灌洗都必须立刻终止，缺氧导致的死亡往往就是一瞬间的，而且即便抢救回来，缺氧导致的损伤也难以挽回。
不过幸好许精诚的置管技术足够精湛，双肺隔离近乎完美，曹县县医院呼吸科第一次的大容量全肺灌洗竟然进行的异常顺利。
监护仪上的绿色数字始终保持的平稳，病人也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似乎正在做着香甜的美梦。
画面中唯一不和谐的因素，也许就是源源不断负压吸引出来的废液了。
纯黑色的废液就好像是墨水一样，一瓶约有200ml的容量，只是顷刻间地上便摆了有十几瓶‘墨水’，整整齐齐，码成一排。
许精诚看到这些‘墨水’，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这个病人好严重啊，都十几瓶了，颜色还这么深。”
一般来说随着冲洗的不断进行，废液的颜色应该会越来越清，最终冲洗结束的标志也是废液变得澄清无浊，可这都十几瓶废液出来了，颜色还黑浊的厉害，根本没有到停止灌洗的标准。
余程苦笑道：“这还算是好的，我们曾经给一名病人灌洗，最终洗了48瓶‘墨水’，整个手术室地面上都摆满了玻璃瓶，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走路都得踮起脚。”
这就是经济发展带来的阵痛嘛……许精诚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尘肺病病人无法通过洗肺彻底根治，这说到底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即便洗出了48瓶的‘墨水’，病人的肺也恢复不到原先的样子了。
粉尘在进入肺后，两周的时间便会和细胞产生变化，对肺的结构产生破坏，清洗表面并不能治疗细胞层面的改变。
这就像是一块腌入味的腊肉，不管你怎么用清水清洗，他的口味都不会在改变了……
说个残忍一点的结论，当旷工为了既得财富走下矿井，呼吸进了那象征着财富的煤炭粉尘，他人生的终点就只有两条路了：
第一是将财富交给后代，自己走上肺衰竭的死亡。
第二是将财富交给医院，尝试九死一生的肺移植。
用健康去换取财富，最终你的财富还是要归还给健康。
思绪纷呈之间，地上已经多出了二十多瓶黑色的‘墨水’，颜色由重转清，许精诚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值，果断说道：“开始左肺灌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