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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未语也是在远洋上辅导的学生,所以她能接触到称为老师的人便只有仁济的老师,以及辅导班的老师。
如果是别的学校学生,宁暂临或许会多想一些,但仁济在台江是唯一一所具有保送资格的学校。
褚未语在遗书里说过,保送考试太打击她的自尊心,她对于他没有了意义。
宁暂临整体梳理一遍嫌疑人的特征。
年男性,一位涉及到保送的老师,在仁济或远洋工作,有妻子和孩子,热爱历史,去过当地有名的历史化展览馆,不出意外名字里有w。
她重新确定了嫌疑人,那个不知道姓名的温博士。
宁暂临不是瞎猜,也不是单纯的因为温博士的温和“w”这个字母代号重合,她是根据褚未语的那一摞辅导题判定的。
她刚刚研究了褚未语的字,宁暂临把粉色日记本、一本历史辅导题、一张夹在语课本里的优秀作、一本一对一数学辅导题,还有数学导学案摆到自己面前。
小姑娘先将那张得了50分的满分优秀作看了一遍,这是褚未语在班里最出彩的时候,宁暂临甚至还有些印象。
语老师在全班面前狠狠地表扬了她,并且让褚未语上讲台读一遍自己的作。
那次的语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站的那么高,或许是看不清楚的缘故,同学们望过来的眼神都变得和蔼可亲了许多。
宁暂临记得后续这篇优秀作被语老师收走了,在教学楼的展览墙上挂了一阵子。
她把作拿到手里,还能看到四个角上有图钉穿透的小圆孔,只有间一道折痕,能看出来褚未语对它的珍惜程度。
宁暂临对比过,这篇优秀作是一摞书里褚未语写得最认真的,标准的楷书,笔水也很充足。
粉色日记本里的字,没有作认真,但也是字迹整齐,还带着点俏。
相反,对比历史辅导书、历史课本这种有关的,反而写得十分潦草,没有重视的感觉。
这也是宁暂临突破的关键,那本一对一数学辅导题和其他的辅导题都不一样,明明是理科需要算术写公式的东西,她偏偏写得和语优秀作般整齐板正,还使用了仁济推崇的三色笔。
绿色预习,蓝色画重点,红色修改错题。
她一个颜色都没有落下。
这本辅导题摊开之后,宁暂临看着它,它仿佛在说:
表扬我吧,我在期待着,你看不见吗?
宁暂临看到封皮上的课时老师写着一个“温”字,她翘起腿,踢开自己的小皮鞋,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蕾丝花边袜子,把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翻到远洋的电话,打了过去。
“喂,你好。”对面传来远洋辅导老师的声音。
宁暂临拿起黑加仑软糖,把糖皮剥下来,放到嘴巴里,把免提打开。
“喂?”
那边没有听到声音,又问了一句。
过了几秒。
“老师好呀。”小姑娘往前倾倾身子,还在晃着腿。
辅导老师瞬间热情起来:“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是报名课程呢,还是想免费试听?”
“能不能帮我转接陈老师的电话呀,她是我的远洋班主任。”宁暂临很有礼貌地问道。
“好,稍等。”
等转接后,她跟陈老师说了自己想报数学一对一课程,感觉最近学习有些吃力,问可不可以要温博士教。
陈老师本来说温博士的一对一已经安排满了,周末着实没有空余时间。
宁暂临说可以周内上,她是走读生,下午放学之后都可以去远洋呆着,于是把一对一辅导课程安排在了周二、周三、周四的晚上七点到九点。
她把电话挂断之后,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也没穿鞋,跑到画室里练习画画。
宁暂临下笔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想画的景色和临摹作品,倏地,脑海里浮现出今天少年的那双白色帆布鞋,被自己踩了一脚之后的模样。
她端着调色盘,把那双鞋画了出来。
明明很讨厌白色和粉色,但宁暂临还是把它完成并收了起来。
一天眨眼间就过去了,等到周二下午最后一节课。
她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徐堂砚,还在学生物,还剩几分钟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小声说话,收拾东西。
他一点都没受影响。
宁暂临只觉得徐堂砚很爱学习,自己要是有这个劲头,可能在级部会排到前十吧。
她现在是级部前二十名,已经是超过了一大部分人了。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宁暂临背好自己的书包,往校门口走去。
远洋的客车每天都有来接学生去上课的,她跟着陈老师坐最近发出的一班车,到了辅导班。
宁暂临着实没想到,原来周内也是有那么多学生来上课的,拼保送的压力着实是会令人焦灼。
她拿着陈老师新给她打印的数学资料,去203拿了封皮和黑色板夹,将零散的一沓a4纸按着孔装订起来,成了一本书。
一对一的辅导教室在走廊最远处,她拿着笔和题,走到教室门前,但没有立即进去,似乎是想到什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苏格兰小红裙,理了理裙摆,又将白衬衣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解开,露出漂亮的黑蝴蝶吊坠。
她把发圈拽了下来,深黑色卷发散到肩膀上,还带着一股洗发水的香味。
嗯——,水蜜桃味儿的。
宁暂临迈着步子走进去,这个教室的布置和其他教室完全不一样。
都是规格相同的小隔间,左右各一列,目测大概有12个,私密性很高,适合老师讲课。
她抱着数学辅导题往里走,在最后一排的那个隔间看到了正在仰头喝水的温博士。
男人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让宁暂临坐到里面去。
小姑娘笑了笑,等温博士站起来之后,走进去坐到了椅子上。
她看到桌面上放着一根笔,还有一杯刚接的温水,放在宁暂临这边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
宁暂临怔怔地望着那杯水,眨着眼睛。
“刚才接水顺手给你接了一杯。”温博士微笑着说道,把桌面上的笔拿到手里。
她把椅子往前挪了挪,拿过水杯,喝了一口。
粉薄的嘴唇被水滋润着,透明的水渍还在唇珠上挂着,被宁暂临伸出舌尖舔了下。
“谢谢老师。”
她侧着头,黑色的眼珠透过温博士的方框眼镜,把目光缠绕进里面去,对着他笑得那么甜。
温博士推了推眼镜,拧开保温杯又喝了一口水,温和地说道:“想先补遗落的知识点还是直接做题?”
宁暂临抿了抿嘴,停顿了几秒,把打印的辅导题翻开摆到两个人面前。
“老师,讲题吧,我想期考试数学考好一点。”
温博士应了声“好”。
两个小时里,
宁暂临听着他讲的知识点,顺便观察着温博士的一举一动。
可能是离得近,男人说话的时候,比平时上课要更温柔,他讲题喜欢把手搭在椅背上,正好能碰到小姑娘短袖白衬衣右边露出来的胳膊,白嫩的皮肉,只差一厘米。
她遇见不会的题,会托着腮听他讲,偶尔和温博士的目光对视上,宁暂临也不躲闪,直到男人的视线移开后,她再去看题。
“老师。”宁暂临突然打断他。
温博士笔一顿,嘴里讲着的题停下,问道:“怎么了?”
她拿起一次性纸杯,朝他晃了晃,露出小虎牙,笑着说:“想去接水。”
“噢,好。”温博士也微笑,站起身来:“正好休息休息,我去上个厕所。”
宁暂临走在走廊上,她走得不怎么快,但有人比自己走得还慢。
小姑娘能感受到,走出小教室的那刻,就有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自己的这双腿。
休息过后。
宁暂临听温博士讲了在学校里没有学过的知识点。
下课的时间点到了之后,温博士把口袋里的课时条掏出来,放到宁暂临面前。
“签个字吧。”
她拿到手里,眼神的厌恶被强行压下去,粉色的纸条上写着授课老师,时间地点和课时,还有学生签字。
温博士在上面签了一个温字,还是没有写自己的姓名。
“好的。”宁暂临乖巧地应声,低头在纸条上一笔一划的签着宁暂临三个字,又说道:“老师写姓真好看。”
温博士听到小姑娘夸他的字,笑着推了推眼镜:“是吗。”
“嗯。”她把纸条交给温博士,眼神很认真地说:“像科老师的字,有行书的感觉。”
“我平时喜欢空闲的时候练练毛笔字。”温博士陪她一起往教室外面走过去,开始聊学习以外的话题。
宁暂临接话道:“我以为数学老师的时间都用来算题了呢。”
温博士走到密码门附近的桌子旁边,将手里的课时条放到桌上,打开那个透明的收纳盒,里面放着的全都是课时条,他将自己的也放进去。
男人听到小姑娘说的话笑出了声,按开密码门:“就算是数学老师也会有自己的爱好啊。”
宁暂临背着书包,走到电梯面前,按了下行的按钮。
温博士也要回家,和她坐着同一时间的电梯下去。
电梯里四周都是镜子,宁暂临把手机拿在手里,打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姑娘余光往镜子里瞥去,看到温博士的眼睛低垂着,斜斜地看向自己这边。
走到大厦门口后,宁暂临对着男人挥了挥手,去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等回家的那路公交车。
宁暂临坐到站牌的长椅上,无聊地盯着自己的小皮鞋看。
没过多久。
一辆白色的宝马从她身边停了下来,车灯的灯光白炽炽地打成两束,车窗被摇了下来。
宁暂临低着的脑袋抬起来,眨着眼睛看向车里的男人。
“暂临,你做几路车回家啊?”温博士微笑着问她。
宁暂临两只胳膊撑着椅子沿儿,翘了翘脚,笑着说:“k93路呀。”
温博士好像想到什么,煞有介事地说道:“93路这两天绕远道,末班车改成了点半。”
小姑娘眉头皱起来,揪着自己裙摆说道:“可是去我家就只有这一辆公交车。”
温博士好心地说:“上车,这两天我送你吧,正好同方向,小姑娘自己一个人老师也不放心。”
宁暂临从长椅上站起来,理了理书包带,笑着说:“好啊,谢谢老师。”
“不客气。”温博士下车帮她开了后车门。
一路上,温博士问了她现在的排名和数学成绩。
两个人就这么闲聊着……
“我呀,嗯——,很喜欢历史,所以高二分、理班想选科呢。”宁暂临把话题引到了自己喜欢的学科上。
温博士似乎是来了兴趣,笑着说:“哎,那你看过台江历史化展览馆的展吗?”
宁暂临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可惜:“我想去,但是没有抢到票。”
温博士扶着方向盘的手推了推眼镜,从后视镜里看向身后的小姑娘:“这样吧,你期考试如果数学成绩考到班里前五,老师请你去看。”
宁暂临很惊喜,又问道:“真的吗?”
“不骗你。”温博士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快到了宁昭路。
宁暂临从后视镜看到男人时不时瞥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准确来说,是苏格兰小红短裙。
她盯着车内后视镜,跟温博士的目光对上了,男人对自己温和地笑笑。
小姑娘给他出了个问题。
“老师,你知道什么东西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吗?”
温博士把车开上坡,没注意听宁暂临问的话,随便应和了一句:“什么?”
宁暂临歪歪脑袋,从后视镜里看向温博士的脸,咧开嘴笑得灿烂,贝齿是剥了壳的生荔枝。
“小女孩的双腿。”
温博士猛地一刹车,没听到她说的话,车前面跑过去一只野猫,刚刚差点压到。
他把车停在了宁暂临家门口,车灯还没有灭掉。
小姑娘打开车门下来,跟温博士说了再见。
宁暂临转身往家门口走去,在车灯照耀下,看到了坐在门边的徐堂砚,垂着胳膊,脚上穿了一双拖鞋。
少年正抬头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