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了几步,付国胜又叫住了他们,说:如果,倪昊身边有别的女人,记得把那个女人带走。如果,是林鲤媚,你们就……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个人就会意了。转身后,隐约听到,付国胜说,和我女儿抢男人的,他绝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黑西装走了之后,付国胜就在外面的长椅上,里面的仪器还在滴滴作响,铃铛中途是有醒来的。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特别是最后那个抹脖子的动作,难道,爸爸要杀了倪昊?一想到这里,铃铛就用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想要起来,无奈太虚,又倒了下去。付国胜见她有了反应,立刻走了进去,柔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铃铛虚弱地笑了笑,口干知躁地说:谢谢你,爸爸。对不起……话刚说完,她的泪也流了下来。是她不懂事,是她还太小,让他担心了。这么多年,爸爸总是独自承担起一切,而她只是一味任性,说他不懂她,不了解她,不爱她,但是现在,他突然看到爸爸头上有白头发了,心中又是一酸,她拿回自己的电话,就和爸爸说,她想喝点水,麻烦他去拿。爸爸前脚刚走,她马上就发给倪昊了,希望他看到,能赶紧离开。带着林鲤媚离开,回到那个有他们一群朋友的地方,她不要,不要他们之间任何一个出事。
付国胜再回来时,铃铛已经再一度疯迷了。水,掉在地上。他老泪纵横地走到铃铛的身边,拾起她的手机,关机,连看都没看。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发给他。但是,他更知道,不论倪昊在哪里,他都一定可以找得到!为女儿盖了盖被子,付国胜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再也承受不了,失去女儿的打击了……
“她,会好起来的,对吗?”林鲤媚又问。她现在,并不害怕这两个拿着枪对着她的男人,而是害怕铃铛真的出事,那样的话,倪昊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自己。她不希望倪昊这么痛苦。
“不知道。也许会,但你看不到。”黑西装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说了太多的话,重新举起手中的枪,训练有素地指向林鲤媚的心脏,只需要一枪,她就一定会完蛋。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要是换作别的人,早就已经一枪开花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林鲤媚那双眼睛时,他们就会想,就当是满足她最后的心愿吧。毕竟,老板的命令,不能不听。
这一刻,林鲤媚反倒不害怕了,她突然笑了起来,像一朵飘零在风中的花,令人心生怜惜起来,但看她眼神,却又充满自信,微微抬头,目光直视他们道:“杀我,你们肯定会后悔。因为铃铛不会希望是这样的,她不希望,也就是你们的老板不希望。到时候,如果再追究起来,还是你们的错!”林鲤媚说着,竟走到了倪昊的前面,不知不觉就将他拉到了身后。这里,离门很近,若是她真的难逃一死,也不要让倪昊落到他们手上。她会怕,万一铃铛真的不醒,或是再出意外,倪昊会更惨。
她也在等,在他们说完原因之后,她已经打下了酒店的电话,相信他们会懂得报警的……
“你们要么把我们一起带走,要么就让我们一起留下来。没有别的选择。”倪昊似乎看出林鲤媚的意图,往前迈了一步,搂住她的肩膀。他早就知道,从那个该死的一夜情之后,他的生活就充满了不可思议,他的人生也变得乱七八糟。但是他不要,不要林鲤媚出事。当他们说出,林鲤媚,死的时候,他的心就像被人揪了又揪,是因为他招惹了铃铛,才会害得付国胜这么恨林鲤媚的。如果林鲤媚因为他,而出事的话,他会疯掉的!
两个黑西装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致地说:“不行。”刚说完,其中一个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一按,对着耳麦说道:是。
还没有。
怕误伤。
是,马上!
那边好像又出了什么情况,他一下子变得着急起来,连目光都恢复到原来的空洞。那表情,不禁让人想到他们根本就已经没有心,听不到人说话,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工具。他们木然地看向倪昊和林鲤媚,相互点了个头之后,一个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倪昊,一把将他拽了出来,牢牢地抓住他的双手,站在离林鲤媚一米之外的地方,面对面。
另外一个,再一次举起手中的枪,目光空视一切,不再去看林鲤媚的眼神,瞄准,手指微微向下……
林鲤媚是想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像傻了一样站在那里看着他手中的枪,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不要……林鲤媚,快走……快走!”倪昊挣扎不了那个人的手,整个身子都向前,冲着林鲤媚大喊,他的眼睛都红了,像染了血一般。额头上的青筋也暴了起来,他在恨,恨自己居然会被人就这样抓在一边!
林鲤媚看了他一眼,这才回过神来。在看到他举枪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飞过许多的画面,最后定格在费天佑的脸上,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就算不能做恋人,也要一辈子在一起……
她转身,向门外冲去,倪昊的眼睛瞪得像要掉出来一般,从林鲤媚看到黑西装,表情像被困的野兽,咬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挣脱那个人的缚束……一切就好像慢动作一样,黑西装的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手稳稳地瞄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勾下了手指。
砰……
开枪了……
砰……一声枪响。紧接着,时间好像停了,大家都愣在那一瞬间,缓缓地看着止住脚步马上就要到门边的林鲤媚,以及她身边趴在她身上的倪昊……
林鲤媚愣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倪昊笑了,那么松轻,那么快乐,他说:“你知道吗?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证明,我爱你。”他还是笑,嘴唇已经苍白,脸上的血色也已经退去,带着最阳光的笑容的倪昊,就这样慢慢滑落到地上……
“昊——”林鲤媚惊慌地看着他倒下去,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看着他胸前开出的那朵令人晕眩却十分妖娆的血花……就像是彼岸花一般令人迷失。一瞬间,恍若隔世。
林鲤媚蹲下了身子,摸着他的脸,看着那一片刺目的红说:“不要怕,昊。我们去医院,不要怕。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她没有流泪,眼睛干得像沙漠一般。
那两个黑西装,愣了一下,随即又看着彼此,失手了?他们居然,失手了?!还来不及做出下一步打算时,门突然被破开了,冲进来的人还来不及看清身影,就已经窜到那两个人的身边,像一阵风扫过,他们手中的枪已经到了他们的手中。
“媚媚……”最后进来的,居然是费天佑。当他看到地上的倪昊时,也愣住了,“妈的!”他吼了一声,然后对着他们说:“快,送医院!送他去医院!!!”他冲着那些人喊道,又狠狠地盯着那两个黑西装,笑得阴辣的费天佑冷冷地说:“把他们带走。不需要交给警方了。”
手下的人,一致地应道一声:是。然后便默默地做事去了。
“不,不用了……”倪昊瞪着大眼睛,断断续续地说:“我怕来不及,来不及和你说完那些话,就……”
“不会的,昊,不会的。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她说着,就有两个人上前来抬倪昊,他们动作很小心,但还是弄疼了他,倪昊强忍着,眼神看向林鲤媚,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他还想再说几句话,他还想再看一看她……
“快,送到我车上!”费天佑也跟随在后面,交代一声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他的车上,把倪昊放上去之后,林鲤媚坐在他的边上,他的头枕在林鲤媚的腿上,费天佑开车。
一路上,车子开得像飞机一般,费天佑的脸绷得很紧,几乎都要把牙咬碎了,心里不止一遍痛骂自己,怎么还是迟了?怎么还是迟了?!
“昊,你要坚持住。你忘记了吗?是一辈子,一辈子!我们才刚刚重头开始,你怎么忍心放我一个人在这里?”林鲤媚抱着他,感觉心痛得已经无法呼吸,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可以让倪昊好起来。这一刻的她,真的好无助,她什么也做不了……
“媚……”倪昊微闭着眼睛,然后又努力睁开,“我想,看……看你……”他已经没有力气转过头了。
林鲤媚立刻将他的头放平,自己坐到他的边上,几乎是半蹲在那一点空间中,然后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费天佑已经把衣服撕了捆在他的伤口上,这样血是不是就会流得慢一点?
“媚……我,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他说一句,喘了几声之后,越发虚弱,“要,要不要,嫁我……”他吃力地说着,却还是说不完整。
林鲤媚握住他的手,点头,拼命地点头。
“我要嫁给你,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要嫁给你。这一辈子,我赖定你了,除了你,我谁也不嫁。所以,你不要想逃,听到了没有?倪昊,你要照顾我一辈子!你不能不负责任!你一定要好起来,然后,和我结婚!听到了没有?”林鲤媚喊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因为昊一定会没事,所以,不要哭,一定会没事!
倪昊听了她的话,终是笑了一下,微闭了一下眼睛之后,又说:“替我告诉,告诉爸妈……我,我不肖,我,我先,走了……下,下辈,子,再,再报答,他们……”想到父母,倪昊的眼泪涌了出来,可是,他真的撑不住了,他觉得好累,又好冷,好像闭上眼睛,睡一睡……
正在这时,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费天佑在前面骂了一句脏话之后,就跳下了车,冲到前面的车子去,用力地踢着车门。车子打开后,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骂了几句之后,费天佑一拳就甩了过去。这个王八蛋,居然在单行道上面把车横着停,在车里和女人接吻,王八蛋!费天佑一肚子火,揍了那小子一顿之后,让他马上把车开走!那小子没有想到费天佑会像疯了一样,吓得立刻钻了进去,把车开走了。
“妈的!”费天佑踢了一脚空气,然后往回跑。
“不要……不要……昊,不要……”
突然,从车里传来林鲤媚一阵的喊声,那声音似乎要把人心都给穿破了,带着绝望的味道,费天佑不禁愣了一下,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跑了过去,打开后面的车门。
“怎么了?”费天佑问,听林鲤媚这样的喊声,倪昊,是……是去了吗?
倪昊见了费天佑,毫无血色的脸扯出最后一抹微笑,用最后的力气说:“照、照顾,她。一,一辈子……”他说完,,痴痴地看着费天佑,等他的答案。
费天佑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林鲤媚之后,立刻答道:“我不会照顾她,要照顾,你自己照顾!”他说完,就想马上转身回去开车。
“照,照顾她……”倪昊说完,突然整个人紧紧地揪住费天佑的手,用企求的眼神看他。
那眼神,让他们都明白了,他是真的要走了……
“我会,你也要坚持住!”费天佑无奈,只有先答应。然后绕回去,开车。
倪昊笑了,看了一眼前面的费天佑,又看了一眼林鲤媚,他握住林鲤媚的手,微弱地说:下辈子,娶……你。
手,垂了下去。带着微笑的脸,闭上了眼睛。车子还在飞速地行驶,林鲤媚看着他,一动不动。她就这样盯着他,脑海里浮现了第一次见面,那个阳光的倪昊,带着一身香草的味道站在她的面前,好像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他的笑,如春风一般,吹进她的心里。从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写到了一起,只是她后知后觉,到明白时,却来不及了……她又想起了那个梦,大雪纷飞,心脏中枪,他越飘越远,消失尘埃……
林鲤媚握起他的手,还带着一点余温,贴在自己的脸上,看着他的脸,就好像睡着了一样。还是这么阳光,还是这么帅气,只是少了一点血色,少了一点活力而已。是谁说,倪昊死了?她不信,倪昊怎么可能抛下她,自己就先走了呢?全世界都知道,倪昊有多爱她。倪昊不会放下她,一个人走掉的。
她缓缓地摸上他的脸,原来他的睫毛这么长,原来他的鼻子这么挺,原来他的唇,这么性感……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睡吧,林鲤媚的心里想。好好睡一觉,醒过来之后,记得还要对着我笑,要傻傻地保护我,要带我去游乐园玩。我们再去一次鬼屋,这一次,肯定不会再丢脸到把鬼抓来打。只是,记得一定要醒过来,我在等你。我等着你为我戴上戒指,我要为你生一对可爱的儿女。等你老的时候,我还要和你一起手牵手,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你醒来之后,我肯定不会再任性,也不会再害怕,我会听你说话,听你心里的声音。听你的烦恼,听你的喜悦。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等你醒来,等你醒来……
林鲤媚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他,脸上一会笑,一会娇嗔。她的手,摸到了他的胸口,血染到她的手指上,葱白的手上点着一抹红,刺目的红。她还是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为他擦掉胸前的血渍。手帕红了,她也不管,一直擦,一直擦。倪昊是很爱干净的,像他这样洁净的男子,怎么会忍受胸前有这么一大块血渍呢?她一定要在他醒来之前,擦干净。
她还没有告诉他,原来恋爱是这么美好的事情。她终于学会爱,也学会被爱了,如果他不醒来,她学会又有什么用?所以,她在心里呐喊,昊,你一定要醒来哦,一定!
车子已经停了,费天佑看着后照镜里的林鲤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医院已经到了,他回过头的一瞬,就已经明白一切了。来不及,来不及……
他知道林鲤媚现在肯定很痛苦,但是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安慰她,更不知道他要怎么去安慰她。把这个时间留给她吧,要疯要狂要发泄,都让她用自己的方式先进行吧。他只是这样从后照镜里看着林鲤媚的后脑,以及倪昊那张带着微笑却永远不会再醒来的脸……
“林鲤媚……”良久之后,费天佑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