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也没想到这治疗才刚开始，竟然就有了如此重量级的收获。
但按照他行医数月养成的工作习惯，纪明还是先把魔法信号放在了一边，优先检查起了克里斯汀的脑袋。
结果这一看可不得了，龟龟，她的记忆里居然有一大块被人整个删掉了！
而且从前后两端同样有涂抹和修改痕迹的连接点来看，还恰好是她入宫面圣，被封伯爵的那一块。
可虽说纪明的这位同行，他玩人脑壳的手艺还算不错，但关键部分的处理，多少还是有些生疏和粗糙了
比如他知道在删掉一段记忆后应该再填补一段全新的记忆，好避免克里斯汀的直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但这段记忆却编写的漏洞百出，细节逻辑完全不对头，整个剧情架构更是敷衍到简直不像话。
以至于不但精于此道的纪明一眼就看到了这块难看至极的补丁，连克里斯汀的直觉都在不停地提醒她小心有坏人。
只是战马娘实在迟钝，就跟你大学宿舍的同学似的，早起的闹钟都把你叫醒了，他却还睡得跟噶了一样……
除此以外，在克里斯汀的身上和记忆里，纪明还发现了不少的暗疾和手脚。
伤病好说，打仗哪里有不流血的，治就是了，但她的身上缠绕着的这段微弱诅咒就有点抽象了。
因为这道诅咒与其说是控制，不如说是篡夺。
它的施法者竟然想要夺走克里斯汀对激活自身血脉，进入始祖形态的控制权。
换言之，就是想把她爆改成发射密码在自己手里的生物核弹！
“龟龟，要是我这次没给克里斯汀体检的话，下次见面她该不会就变成始祖天马了吧？”
纪明长叹一声，也只能像刚完成了全盘扫描的杀毒软件般给克里斯汀该治的治，该解除的解除。
但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医生，这段篡夺咒他没有直接销毁，而是整个剥离下来，好好研究了一下。
结果发现这种施法手段和操作，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啊？
这是……
！！！
阿黛尔的血脉诅咒！
精巧的咒术构造，简略而有效的安排，以及害人细无声，千里仍相随的阴险操作。
再考虑到咒术师这种无论如何都肯定是下三滥的传承，其本身非常稀有，只有大户人家才能豢养得起。
这玩意要么是之前坑害阿黛尔的咒术师本人的全新杰作，要么就是那位咒术师的同门，而且水平只高不低！
妈的，怪不得三王子能这么支持克里斯汀，甚至还带着她去辉光刷脸，原来是拿到人家的后备隐藏能源了啊。
出于谨慎，又给克里斯汀全盘扫描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残留后，纪明解除了对她的心灵控制。
“嗯……”
克里斯汀低垂着的脑袋重新抬起，迷茫地皱起眉头。
“啊？好了吗？”
“如果你说的是治疗，那确实已经结束了，”
然后就看见纪明把头摇得像个老中医。
“但如果你说的是你的身体情况，那可真是坏得不能再坏了。”
“？”
“来，你看这个。”
说着，纪明拿出被嫁接到一株树人盆栽上的核弹密码让克里斯汀瞧了瞧。
她又不懂咒术，只能看出上面缠绕着一股淡淡的恶意。
“这是……”
“可是无条件操控兽人进入始祖状态的诅咒，哦，是我刚在你身上发现的。”
“啊！？”
纪明是懂节目效果的，此言一出，可是给战马娘吓了个够呛。
“别怕，它是种子类型的诅咒，需要时间才能成熟，现在还并不完整。”
“哦，那还好……”
“不过考虑到它目前的状态，要是没被我摘出来的话，距离孵化到完全体大概也用不了多久了。”
“！！！”
实在残忍，克里斯汀都被玩心大起的纪明折磨成小结巴了。
“所以……这个……是谁……啊，好吧，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拥有如此手段和如此狠心，还能有机会给她施加如此复杂的诅咒。
能同时满足以上全部条件的还能是谁呢？自然也只有三王子了。
而且荒蛮原上发生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听说那群白痴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挨个返祖，短短几天，就坑死了几十万将士。
同样是兽人，也同样是拥有几分上古血脉的兽人强者，克里斯汀在心惊之余，又何尝不会后怕？
没想到这次是真怕对了，因为搞不好她就是下一个了！
想到这里，她像是山岳般拔地而起，烦躁地在林道上走来走去。
“亚格洛！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来着，我就知道这个该死的王子不可信！”
见克里斯汀咬牙切齿，纪明却是叹了口气。
“在其位，谋其事，最苦不过帝王家，就算换成我也一样，要是抓不住你的把柄，哪里敢用你这个异族啊。”
混蛋，你这个冷漠的男人，都这样了，竟然不替我说话！
可克里斯汀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好像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只能冷哼一声。
“爱信不信！大不了我改换门庭，转投其他人就是了！”
“你转投的话，其实无非就是三条路嘛。”
纪明好像没听出她生气，而是扳着手指开始算。
“第一条是肉眼可见的二王子，他应该给你抛过橄榄枝吧？而且你要是转投他的话，也算是帮他狠狠地羞辱了一波三王子，约等于开局就有了一份含金量极高的投名状。”
“第二条是长公主，作为三位王储里实力最强的一方，她虽然爱惜羽毛，轻易不下场，但这不代表她背地里不操作，而且驸马爷现在就在宴会上，马上就可以给你牵线搭桥。”
“第三条是北境贵族，虽然你是一个没有靠山的新锐小伯爵，但可以去找那些虽然家道衰落，可名声还在的小家族跟他们联姻嘛，然后就开启宅斗模式，逐步篡夺掉他们的人脉和资本……”
克里斯汀听不下去了。
“什么？我才不要去联姻啊！我……”
她抬手就把最窝囊的第三条给ban了，支吾了片刻后，又转向了前两条。
“二王子确实有跟我说过会给我留位置没错，但他主要的人脉其实并不在北境，基本都在商业的领域里，并没有多少我发挥的空间。”
“如果非要我选的话，我其实更喜欢长公主一点，她广开贤路，而且好像还缺少一位合适的中坚将领，应该会愿意收留我……”
这些话可不像是克里斯汀能说得出来的，看来副官和霜巨人这对忠诚的幕僚参将确实是下了工夫。
估计在跟她这个主帅一起前往北境之前，就已经研究过以后他们得到战功后该投奔哪一路派系了。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突然收紧的战事和被迫进入的险境，让他们阴差阳错地直接加入了三王子这一派，算是被动决策了。
所以不善决断的克里斯汀，其实当初就很犹豫，现在再进行重新思考，更是困顿异常。
思虑良久，还是软下声音开口求助。
“纪明，你觉得……”
谁知换来的却是纪明一声惊讶。
“你真想啊？”
“啊？”
“你啊，可真是……”
纪明哭笑不得。
“这分明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啊，所以那三个选择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他也站起身来，走到了愣在原地的克里斯汀身边。
“因为除非有大胆量大胸襟，否则的话没人会愿意接受一个背叛者，哪怕他投靠的是自己！”
【哦牛逼，开始夸自己了】
“或者说你都走到这一步了，头衔后面都有三王子这一派的标签了，居然还在想着后退，甚至是变道吗？”
“唉，你！真是太优柔寡断了！”
克里斯汀本来就是懵的，自然也只能再问出一句。
“那我该怎么办啊？”
“别急，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需要你看一下。”
纪明又拿出了那道一开始就被擒获的魔法信号，展示在了克里斯汀面前。
“这是我催眠你以后，直接从你的脑袋里窜出来的东西，猜一猜，它的去向又是哪里？”
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在唤醒克里斯汀之前，纪明就已经把它检查过一遍了。
好消息，这道信号给纪明的感觉也很熟悉，应该也来自于一个老熟人。
坏消息，所以他可以确定，这道信号的来源跟那个咒术师无关！
所以除了三王子那一脉以外，应该还有另外一个群体，在监视克里斯汀的情况。
“啊？？？”
如果纪明刚才的话是要把克里斯汀吓死，那么现在就是要把克里斯汀再吓活了。
——自己分明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被两派势力当小白鼠耍了？
“我不知道！它的去向是哪里啊？”
“哈，本来我也是想不到的，可谁叫我，或者说是你这人运气好呢？”
作为自己天然的敌人，能让纪明感到熟悉的深林人并不多。
在回忆了三王子，密林教会，甚至是那些潜藏在深林地下，已经魔怔了的抵抗派精灵后，他在记忆里边角里找到了线索。
“狮心王！”
“从这道魔法信号上残留的痕迹来看，这应该是狮心王悄悄放在你身上的预警类魔法！”
“一旦有人冒失地闯入了你的神识，它就会被立刻被触发，像信鸽般飞回去向他示警！”
克里斯汀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是一团乱麻了，但为了跟上纪明的节奏还是竭力运转。
“可是狮心王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不过是一个小小伯爵而已啊。”
的确，虽然她的这段记忆是真的被删掉了，就算纪明也没法复原到清晰。
但可以确认的是，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小块记忆被修改。
因为这太温柔了！
以深林王室这连杀自家人都不带眨眼的狠毒性子，战马娘早就该死于背后中箭的自杀了。
所以……
狮心王是怕作为兽人将领的克里斯汀凭借强大的直觉发现端倪，就干脆做事做绝，把那段记忆删掉重写了？
可惜情报不足，纪明又不是全知全能，更多的东西是真推理不出来了。
倒是有一点可以进一步确定了，那就是深林王室很有可能跟万年前的暗炎余孽有着很深的联系。
不然就这两边人的手段和能力，纪明实在想不到他们是怎么做到住在同一片屋檐下还发现不了彼此的。
但这件事牵扯太多，浪大风急，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因此纪明并没有把这些讯息全部告诉克里斯汀。
只是告诉她深林王室阴险狡诈，父子儿女全是一帮白眼狼，哪怕有救命之恩也没有给予她信任。
就目前这个情况很有可能只是拿它当做对抗北方悖摩斯汗国的兽族佣兵，以后难免会狡兔死走狗烹！
但是。
纪明有地下城和小老板作为退路，想要退出圣光教会或者辉光王国都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就算有损失，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损失。
可对于从小就渴望着功名利禄，如今终于看到了几分曙光的克里斯汀来说完全不是这样的。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从头再来的勇气，想要让她离开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实在是太困难了。
克里斯汀本性如此，见识过太多世态炎凉的纪明倒也能理解这种心理，人之常情罢了。
便不再劝说，只是语重心长地告诉了这位傻乎乎的间谍新秀“思危，思退，思变”的道理。
然后又告诉她其实留在那边也不错，自己在深林也有一些人脉，官帽不小，必要的时候可以照拂一二。
“什么？”
克里斯汀还在品读来自异世界的古老智慧，就听见纪明居然说他在深林有人脉。
“你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人脉？谁啊。”
纪明哈哈一笑。
“你不用知道，像你这种笨蛋说不定会说漏嘴的，你只需要知道你上面有人就是了。”
“……哼。”
克里斯汀今天可是被纪明打击教育麻了，但谁叫她今天确实丢人呢？也只能暂且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