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还的书不多，大概就两个推车的样子，工作倒是很不吃力。理解了序号的意思和大概位置之后，林云就开始了图书归纳的工作。
其中一本大部头的英文字典属于h列的第四层，书有些重，位置对于林云的身高来说也有些高。
林云努力踮起脚尖，手腕有些酸，还是不能完全放上去。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接住了字典，轻轻一推，字典就完好地落在了应该在的地方。
林云忙道，“谢谢。”转过身，才发现，是严景阳。
林云有些吃惊。严景阳看着林云，笑着解释，“我的义工时间还没有满，正好来图书馆再凑一点时间。没想到这么巧。”
林云也没有多想，十三中的义工时间规定确实是长，只当是巧合罢了。
“还有这些书吗？”严景阳看着推车里的书，三两下就把几本书放在了高处。
林云站在一旁看着严景阳毫不费力地把任务搞定，只得再次道谢。
严景阳忽然侧过头，笑着对林云说，“这也是我的工作啊。”
林云看着严景阳的笑脸，只觉得像是冬日里融化的冰，暖洋洋的。原来他对熟识的认同的人是这样的态度吗？林云看着严景阳又好像透着重重时光看着上辈子的那个严景阳，她觉得奇异又费解。
大概这终将是个无解的答案了，林云想。
她没有注意到，严景阳一转身脸上的笑意就没了，神色间还有些悲怆。赫然就是绝望版的上辈子的严景阳。
林云收拾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严景阳问她，“你喜欢北大还是清华？”
林云一霎那间有些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问这样的选择题，她看着严景阳一本正经的脸，想起李之清之前叽叽喳喳向她透露的八卦，大概清北两校真的在接触严景阳了。
上辈子严景阳就是清华毕业，今生大概也差不多吧。有变化的只有自己。
“我不知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林云答道。
严景阳好像也不意外这个回答，只追问道，“那现在想呢？”
林云为严景阳的咄咄逼人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笑了之，“现在想也不知道啊，我真的没有了解过。”
严景阳大概是知道从林云这问不出什么答案了，只扯了扯嘴角道，“那你希望我去哪所？”
林云讶然，她不明白这样关乎人生抉择的问题为什么要关心她的意见，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慌乱地错开严景阳的眼神，只淡淡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什么希望。”
林云拿起一旁收拾好的帆布包，撑开雨伞，向后挥了挥手。
严景阳看着雨雾里渐行渐远的少女的背影，只觉得一阵苦涩，他清楚地知道这一世的林云和他一样，身体里都装着重生的灵魂，而林云来得更早。
但这一世的林云就排斥他，即便现在的他装作没有重生的样子，刻意扮作她上辈子喜欢的阳光少年的样子，得到的也只是冷冷淡淡的回应。
他被隔离在她的世界之外，看着她越飞越高，离他越来越远。而他，竭尽全力却又无能为力。
只要一想到她之后的人生里会有新的角色照顾她，陪伴她，他就觉得痛苦地难以忍受。
第21章
林云朝面馆角落的一侧望过去，无声叹了口气。
已经第三个礼拜了，从放了暑假后不久，到现在已经开学一星期，周末严景阳依然天天来报道，风雨无阻。
每天的早上过来，点一杯奶茶，也不喝，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读书或做习题，中午的时候吃一碗面，必然是一碗牛肉面，也从不变口味，然后也不管上午点的饮料根本没喝几口，便再点一杯，继续在那坐着。
要不是林云上辈子和他共同生活了五年，知道他挑剔的不行的口味，还真以为严景阳是对牛肉面爱得深沉。
林母倒是对这每日来报道的清俊少年很有好感，“今天也是红豆沙吗？要不要试试别的口味的饮料？”
“不用了，就红豆沙，谢谢阿姨。”严景阳转头对着林母笑道。沉默寡言向来只一人坐在角落里的孤单男孩展开乖巧阳光的笑容，林母只觉得自己的心都颤了颤，忍不住往红豆沙里多加了一些牛奶和红豆。
林云看着这一幕只想抚额，看着林母倒了大半碗牛奶进去，想起上辈子严景阳对牛奶的深恶痛绝，也不知他要怎么喝下这碗红豆沙。
果然，林云看到严景阳接过林母端来的红豆沙，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低头喝了一口，眉心差点皱成川字。
林云差点笑出声，拿手遮掩了一下，才算是勉强忍住了。
严景阳若有所感，朝林云的方向望过来，似笑非笑的样子好像是知晓林云在暗地里偷偷嘲笑他。
林云有些尴尬，错开眼神，随手拿起一旁的闲书，是一本阿西莫夫的硬科幻，讲述宇宙能源和永恒的话题。
自从重生以来，林云闲下来的时候，总是会思考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世界是什么？有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她的存在更像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浮在外头，始终有着隔离。
但幸好，林云看一旁忙碌的林母，父母、朋友把她拉了进来，胡思乱想的时候又有了继续沉浸进这个世界的理由。
但难免对于这种话题总是更感兴趣，这也是林云最近总是借阅类似书籍的原因。
“这本书讲的是什么？”
林云抬头，才发现严景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旁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书籍的封面，像是在等待林云的回答。
林云有些发愣，但也如实叙述了书的大概内容。严景阳听完，有些若有所思，“所以熵的意思是宇宙能源的消耗？”
林云没想到严景阳听完竟很感兴趣的样子，甚至还提出了新的疑问。
"entropy,littlesweet,isjustawordwhichmeanstheamountofrunning-downoftheuniverse.everythingrunsdown,youknow,likeyourlittlewalkie-talkierobot,remember"
林云指着书中一页的这段话，点头道，“应该是的。”
“可以借我看看吗？”严景阳转头看着林云问道。
林云倒是真的没想到严景阳这么感兴趣，她可有可无地点头同意了。
“你说，哈瑞有了新意识以后还会再爱上凯尔文吗？”
林云回过神来，她有些搞不清楚怎么自从上次把《最后的问题》一书借给严景阳之后，事情就莫名其妙忽然变成了这样。
严景阳开始热衷于和林云交换书籍，探讨新的阅读感受。神奇的是，期间他们读了很多各类型的小说、散文，很多时候他们的观点都大致趋同，少有不同的时候，互相也能理解对方的不同的观点。
这次严景阳兴致勃勃拿来给林云看的书是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索拉里斯星》。
“应该不会吧。”林云随口答道，没有注意严景阳脸上转瞬的暗淡。
人的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林云有时回过神来想。
她和这世的严景阳好像莫名其妙成了书友，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关系，大概是朋友的一种形式吧。
哪怕好脾气如她，有的时候想起前世种种，就会忍不住想摔了书一走了之，只是，每次抬起头来，看到年仅十八岁的严景阳遮掩不住眼中的欣喜和她分享最近的阅读体验，她就会有些于心不忍。
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她想，对不起她的是前世的严景阳，和这辈子这个单纯的赤诚的少年是不一样的。
再说，不过是多一个朋友罢了。从前的老路她不会再走，他们再没可能成为恋人甚至爱人，但脱离出伴侣的关系，重新审视对方，或许成为朋友也是不错的选择。
林云没有注意到她在一步一步卸下心防，更没有看到严景阳低下头暗沉的眼神，就像浓厚的墨汁，正在一步一步想方设法地侵占一块白纸，沾染上了却还觉得不够，只想掠夺更多，更多，直到融为一体，才得以短暂喘息，停下步伐，紧紧拥住，不放手，怕得之不易转瞬就流逝而去。
等林云和严景阳探讨的不只局限于阅读的书籍，不知不觉还会探讨班里的同学、有趣的事情、未来的发展的时候，已经到了高二的冬天，林云后知后觉地回味过来，她和严景阳这辈子竟真的成了好友。一时觉得神奇又莫名，但倒没有多少的尴尬和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