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1 / 1)

相野跟着黑猫走了,但他不知道,镜子里有双眼睛正注视着他。

这双眼睛同时看着他又看着邢昼,饶有兴致的、阴狠的,带着无边的打量与恶意。在无人的房间里,唯一一盏亮着的煤油灯照得他的眼睛忽明忽暗。

蓦地,“嘟、嘟”的视讯提示音响起,他转过头冷眼看着,一直不接。等到那声音即将消失,他才按下接通键。

画面一闪,仇音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冰冷的,甚至还带着点怒意。

“苍,你究竟在闹什么?为什么还不撤退?”她道。

“我在闹什么,你说得我好像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小孩儿,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认你做了母亲。”被叫做苍的男人戴着白色的笑脸面具,一张嘴就是粗粝沙哑的嗓音,语气戏谑又恶劣。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仇音眸光锐利,但没有发火。

“难道不是吗?你没有爱当人母亲的习惯,怎么偏偏要占用宋灵的身体?”苍说着,余光又瞥了一眼相野,说:“你的便宜儿子在那儿呢。”

“你够了没有?缉凶处都已经找上门了,你再不走,是想等死吗。”仇音面色发沉。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队缉凶处的评价这么高。”苍的语气又变得阴恻恻的。

“我是在帮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你的战斗力,一旦幻境被破,哪怕是相野都可以轻易把你杀了。你现在就走,我马上去梦之岛外面接应你。先生就快回来了,你最好老实一点。”仇音道。

听到“先生”两个字,苍的眼睛里明显露出一丝不耐,但又埋藏着深深的忌惮。他睨了一眼仇音,道:“不要拿他来压我,我自己心里有分寸。”

仇音:“你有分寸,那就更应该立刻离开。”

苍不耐烦地站起来,“我知道了。”

语毕,他便挂断了视讯,心情看起来并不怎么美妙。他随即拿起煤油灯,转身走进了浴室,看到被绑在浴缸里的人,他的眼睛又亮了亮。

那是陈君阳,手脚都被捆着,嘴里倒是没塞东西,但他抿着嘴,死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你这是何必呢?如果你肯说两句讨好讨好我,说不定我还会放过你。”苍将煤油灯挂在墙上,走到浴缸边,伸手掐住了陈君阳的脖子,迫使他抬头,看到他涨红了脸,语气终于带上一丝愉悦,“真倔。”

话音落下,他便用刀在陈君阳胳膊上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陈君阳闷哼一声,身体挣扎起来,可越挣扎,绳子就越紧。

苍一只手摁着他,另一只手从旁边的箱子里抽出一瓶葡萄酒。握着瓶身在浴缸边缘用力一砸,瓶口破裂,那汩汩的酒液便被倾倒在浴缸里。

一瓶接着一瓶,他还将瓶口对准了陈君阳的伤口。看见陈君阳骤然变白的神色,他笑了笑,循循善诱道:“你说啊,用你那好听的嗓子跟我求饶啊,兴许我会对你温柔一点。你不是还有个姐姐吗?你猜她现在还活着吗?”

陈君阳愤怒得盯着他,嘴唇都咬出了血,“你把她怎么样了?”

狗日的,那是我妹妹。

“她伤了我,我本来想直接杀了她的,不过……就这样杀了太可惜了不是?缉凶处培养出来的人,都牙尖嘴利得很,嘴快,刀也快,不把她那性子磨平了,就没什么意思了。”苍说着,拿出一个由红绳系着的太阳形状的小挂坠来,“这是你姐姐的,是吗?”

陈君阳倏然瞪大了眼,这确实是小桃子的,他俩各有一个,他拿着桃子形状的,小桃子就拿着太阳的。

此时那挂坠上已经沾了血,像是直接从血泊里捡起来的一样,让陈君阳再也无法心存侥幸。他看着眼前的男人,面具上的那张笑脸就像是对他的嘲讽。

见陈君阳不回答,他又拎起最后一瓶酒,“哐”一声砸在浴缸上,暗红的酒液和玻璃碎渣一块儿扔进浴缸里,溅在陈君阳的脸上。

“这样吧。”苍把破碎的酒瓶子抵在他喉咙上,说:“你给我唱一首歌,我就让她多活一个小时,怎么样?”

陈君阳张了张嘴巴,到底顾忌着陈君陶,无法再硬气地说话。他咬紧牙关,牙龈里几乎要渗出血来。

“唱什么?”

“我想想……你的声音那么特别,那就唱首儿歌吧,很有童趣不是吗?”

面对那恶劣的调笑声,陈君阳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天可怜见他根本就不会唱歌,但好巧不巧,儿歌他确实知道一首。

可这需要漫长的心理建设。

这一建设,就让苍觉得不爽了。仇音拿楚怜来压他,这小子也不听他的话,他的目光又变得阴狠起来,“你在拖时间吗?我让你唱,你唱啊!你有这么一把好嗓子,为什么不唱?难道你也想跟我一样吗?知道我的嗓子是怎么坏的吗?”

碎裂的玻璃刺破陈君阳的皮肤,渗出血来,他被迫仰着头,身体却开始顺着浴缸滑落。酒倒得太多了,他满口鼻都是酒味,甚至还呛到一口。新伤旧伤都泡在酒里,滋味难受,血液的流失更加速了大脑的晕眩。他咬破舌尖,强撑着保持清醒,磕磕绊绊地、带着莫大的耻辱开始唱歌。

这首歌叫《小螺号》,“小螺号滴滴滴吹”的那个小螺号,原本是他放来嘲讽决明的。

一首儿歌被他唱得荒腔走板、断断续续,一边唱一边在心里狂骂变态。变态本人却听得很享受,甚至坐在浴缸边缘帮他打节奏。

直到仇音再次打来电话,他才重新变得阴沉暴躁起来。

陈君阳却开始怀疑,“桃子到底在哪里?让我见她!”

苍看了他一眼,“哦,她死了啊。”

陈君阳:“你撒谎!”

苍:“我骗你干什么?她又没有你这样的嗓子。”

语毕,苍满意地看着陈君阳苍白的神色,拧开水龙头给他放水。哗哗的水声流淌,他狞笑着说:“原本我是不打算这么快杀你的,谁让总有人在催我呢。”

说着,他又愉快地哼起歌来,拿着刀给陈君阳添了几道伤口放血。最后,那刀来到了陈君阳的脖子前,他眯起眼思忖着要不要划下去,仿佛在犹豫什么。

陈君阳却也没有坐以待毙,他能感觉到血液流失太多,身体越来越冷了,但他藏在水面下的被绑着的双手,也快重获自由。

苍一心想折磨他,又被仇音催着,所以不似从前那么讲究,这满池子的玻璃碎片,恰好成为了陈君阳割开绳索的利器。

要快、再快一点。

如此想着的陈君阳,在苍终于决定划破他的脖子前,突然开口:“等等,你不想知道我的嗓音是怎么来的吗?”

苍果然顿住,“哦?怎么来的?不是天生的吗?”

陈君阳闭了闭眼睛,从这个男人的话语中来看,他现在这把粗糙嗓子,应该是被人为毁成这样的,所以他心怀怨怼,逼着陈君阳唱歌。

“有人害我,给我下了药。我因为这个嗓音被人嘲笑,平时连说话都不敢说,只有我姐姐一直保护我。”陈君阳冻得有些哆嗦,眼睛却还盯着那个男人,“她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

苍闻言,匕首的力道稍稍松了,嘴里也不禁喃喃自语着:“不是我的错吗……”

恰在这时,陈君阳终于用玻璃碎片艰难地将绳索割开。他瞬间暴起反击,抓住苍的胳膊,一个头槌将他锤得眼前发黑。

“砰!”脑浆都仿佛在震颤。

陈君阳自己也不好过,但他身体素质过硬,即便大脑发昏,手里依旧有力气把苍摁进水里。苍猝不及防,整个人扑棱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让我唱!”陈君阳死命压着他的后脑,“唱你妹!”

“唔!!!”苍差点被葡萄酒呛死,浓烈的酒味让他无法呼吸。可他虽然战斗力不足,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挣扎之中,他扯下了腰上的一个半截手指粗的小哨子,用力扔出。

风灌进哨子里,勉强吹出了一丝声音。

陈君阳心道不妙,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能暗自发狠,先把人解决了再说。可说时迟那时快,虫子已经来了。

成群结队的虫子扑向陈君阳,陈君阳脸色大变,只得放开苍,扑向墙面抢下煤油灯。

鹿野的虫子跟魂体一样,都怕火。

“咳、咳……”陈君阳咳嗽着,举着煤油灯飞快突围,可虫子实在太多了。他刚刚冲到走廊上,便觉一阵天旋地转,入目之处全是闪烁的荧光。

它们没有主动攻击他,但每扇一下翅膀,便好似有荧光的粉末掉落,随着空气被吸入口鼻。粉末影响了陈君阳的感知,他开始失去对五感的正确认知,直至辨不清方向,发生记忆错乱。

这时,苍踉跄着从浴室里追出来,他全身狼狈至极,头发还往下滴着酒水。那双阴狠的目光盯着陈君阳,脸上的面具却还在笑着。

“你可真是会给我惊喜啊。”他说。

“我杀不死你,有人杀你。”陈君阳咬牙,身体已经开始站不稳了。

“呵。”苍轻蔑地笑着,稍稍掀开面具,两指做哨,一声轻扬的哨音吹出,那些虫子便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争先恐后地朝陈君阳扑去。

荧光在他的眼里愈来愈亮,像璀璨星海,眨眼将他包围。然而就在这时,剧烈的爆炸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轰——”那是楼道垮塌的声音。

“谁?!”苍低声怒喝,只见前方烟尘四起,好好的走廊上方竟被炸出了一个大洞。下一秒,高大的身影从烟尘中走出。

邢昼。

苍盯着他,脚步下意识地后退,可邢昼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让他后颈上的汗毛根根竖起,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威胁。

可他怎么会那么快就找到这里?!

苍再次吹哨,虫子们改变攻击目标,立刻攻向邢昼。邢昼却早有准备,一根“棒棒糖”扔出,“砰!”一声枪响。

子弹正中糖球,火光如陨星迸裂,刹那间散入荧光海。

虫子们发不出叫声,惊慌乱飞,却也把点点火苗带得到处都是。一片又一片的虫子被烧死,而邢昼趁乱穿过虫群,接连两枪封了苍的退路,再一记滑铲将之按倒在地。

他一手揪住了苍的后衣领,单手换了弹匣,又把枪口对准他的后脑,“说,相野和陈君陶在哪里?”

苍咬死不说,他知道自己说了就真的没命了。可他的嘴硬只能为他招来更大的痛苦,因为这可是面对相野都不会手下留情的缉凶处队长。

“啊啊啊啊啊!”不出一秒,苍的胳膊就断了,就像他说要斩断相野的一条胳膊那样,断得毫无悬念。

“说。”邢昼的声音冷静又可怕。

苍是真的怕了,断臂的痛苦让他几乎想到了在鹿野的时光。而这时,邢昼已经抓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我说、我说!”苍终于妥协。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陈君阳看到突然出现在前方拐角处的身影,神色大变,“小心!”

邢昼顿生警觉,来不及确认,便抓着苍侧身闪避。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胳膊飞过,他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仇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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