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南宁皇宫最引人注意的事情莫过于:陈青罗最信重的大太监杨齐宁,病了。
仿佛忽然之间,便缠绵病榻,起都起不来。
他在景仁殿本就有个自己休息的房间,如今就在那个房间里,窗户很久没有通风,里面都是浓重的药味儿。
陈青罗的两个面首邹家兄弟也分别去看过,可是看到杨齐宁的瞬间,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他们两个算是被陈青罗宠爱的时间最长的两个面首了。
也曾争宠过,也曾想掌控皇宫权柄,将杨齐宁踩落尘埃。
可是这么做的代价就是被冷落,甚至挨了打,若不是身体力行的卖力求饶,那么他们早就小命不保了。
自从那次之后,两人完全没了和杨齐宁争宠的心思,自然也知道陈青罗对杨齐宁是多么的信任和倚重。
到了皇宫,看着陈青罗被摄政王和四位辅政大臣全面压制,他们才明白:如今的权柄是自下而上的。
所以,看到这半死不活的杨齐宁,就那么躺在床上,两人的脸也有点儿白。
在陈青罗身边儿,再蠢也知道,杨齐宁是太后身边儿绝对的武力保障。
而陈青罗听到邹家兄弟的回禀之后,满脸的不可置信,在她心里,杨齐宁是绝对的强者,连生病都不会,怎么忽然就……要死了?
“本宫不信!”
陈青罗趿上鞋子,就往杨齐宁的房间快步走去。
等到了门口,她却又忽然胆怯了……
那个满头白发,一脸皱纹,声音平稳却没有起伏的老太监,再第一次救了她之后,就一直弓着身子站在她的身后。
那个人,哪怕身份低微,身体残缺,却在她的身后,给了她,就算是先帝都没给过她的安全感。
这样的一个人,要死了……
陈青罗的手指僵硬,愣了半天,邹家兄弟在她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陈青罗还稳定了心神,回头示意邹家兄弟不许跟进去,然后才推开门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很昏暗,都是刺鼻的药味儿,陈青罗慢慢站到了杨齐宁的床边儿,看着床上那个形如槁木,看起来更加老态的杨齐宁,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齐宁!”陈青罗不敢相信,声音都在颤抖。
她曾经幻想,杨齐宁是在装病……
可是看眼前的样子,明显是真的病入膏肓,行将就木!
杨齐宁睁开眼睛,看到是陈青罗,他微微的笑了笑:“娘娘啊……这里腌臜,不要污了娘娘贵体……”
他本来是想装病的,毕竟太医院一半都掌控在他的手中。
可是他为了万无一失,还是给自己灌下了伤害身体的药物,让他看起来要死了。
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那药物那么猛烈,喝了下去,身体真的就像是垮了一样,等以后喝固本培元的药物,也得两年才能养回来。
就要离开眼前这个娇媚的女子了啊……
陈青罗低着头,半晌又抬起头:“你在教本宫做事?”
“小的不敢。”杨齐宁咳嗽了两声,感觉肺都要被咳嗽出来了,同时心里也有了疑惑。
他是主攻易容术,对医术不是那么精通,可是那也不至于控制不好药量。
只是吃了会让身体看起来虚弱的药物,他怎么身体真的就虚弱了下来呢?
他不想死,他还没有回到楚国。
回到楚国的第一步,就是假死,然后被莫家秘密送回去。
莫予书承诺,他们会把他直接送到楚国皇帝的身边儿,还会尽量让他得到皇帝的信任,从上到下,然后掌控郁家。
那么他回报的,就是楚国的部分财富,以及永远不犯晋国。
杨齐宁还觉得莫予书实在是太信任他了,这条件看似苛刻,开给他,这是多么的看中他的能力?
心里是对未来大展一番作为的的期盼,身体的异样都能被他抛诸脑后。
若是在晋国还有什么舍不得……
杨齐宁隐晦了看了一眼陈青罗:“娘娘,若是让你放弃一切,到异国他乡,从头开始,您……愿意么?”
陈青罗低下头,嗤笑了一声:“你在说笑么?本宫从一个过气御厨的女儿,走到如今母仪天下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到异国他乡,什么身份?”
杨齐宁沉默了,是啊,什么身份,他出现在她身边儿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尊容,正常人,也不可能有感情。
但是,这一离开,可能就真的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杨齐宁还是不死心的问道:“如果那个人,爱您至深,愿意把心都捧给您呢?”
陈青罗仰头,却笑的更大声了:“哈哈哈,杨齐宁,你在说笑么?”
“在晋国,最爱我的,只有我自己。”
“先帝,看中我美色和肚子里的孩子。”
“那邹家兄弟,看中我权势和财富。”
“后宫的人更多的是惧我怕我……”
“那个男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哦……你都比他们强,可是你爱我么?”
杨齐宁嘴唇动了动,那声“爱”差点儿就要说出来。
可是陈青罗却又嗤笑一声:“别说我不可能爱你,就是爱你,你爱我么?爱我,哪里可能看着我找了一个又一个那人的替身,而你就守在屏风后面呢?”
爱,便有嫉妒,爱,便会想占有。
“别说笑了,如今这个时代,说爱不爱的,让人笑话,我好好的当我的太后,以后借着我的皇儿当太上皇,当女帝……不好么?”
杨齐宁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在晋国,只要莫予书存在,她这个梦,便永远无法实现。
“哦……对了,皇儿,其实还是有人爱我的,若说真的还有谁全身心的爱过我,信任过我,那只有我的皇儿了,可是自从我亲手掐住过他的脖子,那之后,他看到我,也只有恐惧呢……”
“呵呵,是权势不够美妙,还是财富不够诱人?本宫为什么要让人爱着呢?晋国所有人啊,不需要爱我,他们只需要臣服在我的脚下,就可以了……”
说着,陈青罗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手在门把手上,半晌,才低头苦笑一声,呢喃:“杨齐宁,做干净点儿,别给我留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