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北风重工的庆祝产品定型的典礼刚一结束,西北各大报社的记者,就蜂拥涌向关岭东、张穆成以及波尔舍身边,要采访他们,却浑不知执政吴安平也在场,竟任由其悄然退去。
之所以会这样,一来是列席位置有特别安排,记者受到了误导,二来是因吴安平从不照相,面对面能认出他的还是很少。吴安平从不照相,不是因为他有某种怪癖,而是怕风头太足,谁都能认出他,再使用d-7引擎就很不方便。
离开长庆桥前,他又和余大成、王助、巴玉藻等人稍作交谈,这才与薛笃弼、刘治洲、赵元贞、刘宝濂等同回西峰,准备召开一次小范围的政府工作会议。
对余大成,吴安平明确提出要求,西北空军应在一九二八年底之前,拥有至少两千名现役飞行员,及五千名备用飞行员。至于余大成如何完成这个目标,吴安平说自己不会管,随便余大成使用什么方法,反正他只是要人,而且是要合格的人。
对王助、巴玉藻等航空专家,吴安平则强调,其应在一九二八年夏前,至少向军方交付九百架新式战机,其中鹫式俯冲轰炸机最少五百架、鹰式战斗机最少两百架、鸢式水平轰炸机及运输机最少两百架。而到一九二八年的农历年底,还应再交付至少一千五百架新式战机,比例略有调整。同样,只要能完成生产任务,他们的任何要求都可以满足,。
目标很高,但并不是不能达成,吴安平再急迫,也不至于刻意难为人。
至于政府工作会议,主要是要确定区域经济的发展规划。这并不是吴安平的临时决定,而是早就定好了时间,所以非但薛笃弼、刘治洲两位省长在长庆桥,其他甘陕宁青各道的道尹也都在,参加北风重工举办的典礼只能算恰逢其会,他们主要还是为参加会议而来。
区域经济发展规划,并不在两年计划之内,而是由政府主导更侧重民生的发展计划。往远了说,这是为均衡经济,往近了说,这是两年计划的配套工程,将实现西北经济整体由农转工,实现西北全面城市化及工业化,并通过工业发展带动农业发展,进而再通过调整农业,促进西北恢复良好生态。
为此,临时政府将在陕、甘、宁、青四省及绥远,规划出十五个一级经济区,各依其优势,全面发展区域经济。
其中,陕西将规划出关中、陕北、陕南三个经济区,甘肃将规划出河西、陇中、陇东、陇南四个经济区,青海将规划出西宁、柴达木、环湖、青南高原四个经济区,宁夏将规划出宁北、宁中、宁南三个经济区,绥远西部将规划出包头-东胜-乌海-巴彦浩特经济区,简称绥西经济区。
目前临时政府的这些官员,虽然才能也算出众,但受时代认识所限,很多人对如何发展区域经济,并无很明晰的概念,所以到头来,还是需要吴安平挨个解释,给他们加深印象,确定发展原则和施政规范。
其实,吴安平也不怎么懂,但夏听白在后世却听得很多,此前参照一些实例跟他讲解过几遍,所以在众人面前,他也能侃侃而谈,什么需求导向,什么城市化,什么均衡发展,听起来也很像那么回事。
不过,制定具体的发展规划,反倒比讲解更容易些,在后世查阅西北各省区域经济发展计划,稍作增删,就能改头换面用到这个时代。而且,结合着具体规划,来讲解区域经济发展理念,也更容易让人理解。虽然费心劳力,但在这样的过程中,吴安平确实也学到不少东西,把握住了整个西北发展的脉络。
或许,这时的吴安平。才真正具备一点执政西北的资格。
为配合两年计划的实施,及协调区域经济的均衡发展,在此次会议上,西北临时政府的架构也做了进一步完善。
当前,西北的政府架构其实还不完备,缺少临时政府这一层级的行政机构。吴安平虽有执政之名,但高于各省之上的,却只有他这个光杆司令,实际上还是各省管各省的事,虽然没出什么大问题,但各省有各省的利益,各区县有各区县的利益,这样管理缺乏协调,终究有些不方便,所以不免要将皮包公司一样的临时政府充实起来,以居中协统,高效执政。
为此,除明确青海、宁夏的分治建省,调兰山道尹张维任宁夏省长,调马鸿宾任青海省长外,还改道及专区为市,道、专区及县公署改称市、县政府,道尹称市长,县知事称县长,并重新明确了行政区划。
其中,比较大的变化是,确立西峰为临时政府驻地及直辖市,划庆阳及庆城两县归西峰辖管。另外,划甘州、天水、榆林、渭南、包头五地,为省辖计划单列市,行政级别高于一般市,低省会半级。
此时,西北政府终于组建完备,以吴安平为最高执政,将下设一个施政委员会,及实业、监察、教育、邮电、文化、农业、外务七个司,外加交通、财政、司法、警察四个总署。根据管理层级,施政委员会的地位高于七司四总署,而七司与四总署属平行单位。
人事方面,调陕西刘治洲入施政委员会担任行政长;调甘肃赵元贞入实业司担任司长;调甘肃张荩臣入监察司担任司长;调陕西郗朝俊入教育司担任司长;调陕西王子初入外务司担任司长;调陕西刘宝濂入交通总署担任署长;调甘肃杨慕时入财政总署担任署长;调甘肃杨长溶入司法总署担任署长;其他职位也各有升迁及增补。
此番调动,不说皆大欢喜,但确有很多人一步登天,担任了更高级别的职位,尤其是原西峰镇公所出身的张丰阜和马长山。其中张丰阜补了郗朝俊的缺,担任了陕西教育厅的教育长,而马长山补了张荩臣的缺,担任了甘肃高等检察厅的检察长。薛笃弼也另有重用,吴安平准备让他兼任即将成立的西北政务学校的首任校长,这职位其实不比刘治洲的行政长差。
调动完成后,就是不断地学习和开会,要充分领会吴安平由后世取回的那些文件的精神,并探讨如何将之落到实处。而吴安平也不清闲,非但要忙碌组建新民党中央党校的事,还要不断穿梭今时与后世,疏通引水线路,搜寻黄金宝藏,转运物资设备,并筹组西北广播系统、邮政系统、电报电话系统,一个人几乎都是在当几个人用。
这时,西北的温度已经渐渐起来,各项建设也已经逐步展开,到处是汹涌的人潮,到处有机器的轰鸣。几乎每隔一天,西北就能换一个模样,别说外省人再进来已有些不认得,就是西北人自己若离家外出,隔几日回来,都恍如到了异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知道等喧嚣沉寂下来,西北将会是怎样一副新面貌。
而就在吴安平忙得喘不过气来之时,张树声、马英图等人也抵达了“魔都”上海。
或许难以置信,但此时的上海确实是世界四大都市之一,与伦敦、巴黎、纽约并列。这个被租界分割的上海滩,非但是远东第一金融中心,而且无论股票、黄金、外汇等金融市场的规模,全部都雄踞亚洲第一。它是仅次于芝加哥的全球第二大期货交易中心,是全球最大黄金现货交易中心,是全球第二大钻石现货交易中心,是全球三大有色金属定价中心之一。
这时期的东京、香港、新加坡等城市,与上海相比,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大。世界各国的各大银行、保险公司等等几乎都在上海落户,而上海也是民国国民收入的重要来源,有着中国钱包的美誉。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国际大都市,后世中国政府想把上海建成国际金融中心和航运中心,其实用“恢复”一词更加准确。
张树声、马英图等人浩浩荡荡进入上海时,这里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这应该还是春雨,若在西北或许会有些暖意,但上海气候潮湿,人们穿行在斜风细雨中,竟感觉到沁入心脾的阴冷。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魔都”给这群西北客的一个下马威。
此时,上海除租界外,华区已被北伐军牢牢控制。张树声、马英图等进入闸北时,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紧张,各处盘查得很严。本来像他们这样,黑水公司加陇东集团有二百多人,是必须经过仔细检查,才能获准进入上海的,谁料张树声只是上前招呼北伐军的长官,交头接耳一阵,又做了几种手势,便连盘查也不用,被恭恭敬敬地放行了。
马英图不知就里,便问张树声。
张树声脸色并不算好,但还是先解释道:“上海青红帮的势力很大,尤其是青帮,和军政两界都有些牵连。本来我只是尝试使用青帮的手势、切口及暗语,看有无机会无阻通行,没料那军官虽没拜入青帮,却还真懂得不少,竟能通过这些辨别出我是‘大’字辈的,态度随即就恭敬起来。”
马英图惊异看了那军官一眼,小声道:“他如何确定你不是冒充?”
张树声闻言轻笑道:“想冒充哪有那么容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可能认为这是在讲道理,其实不然,这本是青帮里的一句话。青帮原先也叫‘家理’,所以入青帮就叫‘入家理’。这句话虽然有些夸大,但青帮历史之悠久分布之广泛,从中可见一二。在过去犯了官法,或被山大王捉住,或途遇劫匪,若能露出‘家理,便有可能转危为安。”
马英图道:“家理?这又如何露法?”
张树声稍有些犹豫,旋即释然道:“我们统帅既然反对帮会,这帮会将来指定没落,虽然有忌讳,但告诉你也无妨。我若提‘西北乾天一块云,一朵莲花开满盆’,或‘上打君,下打臣,不打安清一家人,又或念上一段‘老大不必把我讯,三老四少请听真,金银财宝我没有,快刀不杀一家人。这就算露出家理,对方若是同门,便认了‘自家人,若不是同门而是同道,也需留一点香火情。”
“当然,青帮里有不少暗号,如摘帽、鞠躬、递茶、接杯等,都有各种或探询或表明身份的手势或姿态,通过这些,就基本能确定身份及辈分。不过我曾立过誓,绝不向外人透露,所以不便向你演示。那军官既不是青帮的自家人,竟也懂得暗语,想来一定是有人违规向其透露,可见现在的帮会中人,越来越不讲究规矩了。”
马英图一路曾听张树声介绍,知道青帮辈分按二十四字传承,即所谓“清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悲、本来自性、圆明兴理、大通悟觉”,后来怕不够用,虽又续了二十四字,只是目前还没用到。这时已无“理”字辈存世,“大”字辈已算青帮的祖师爷,张树声列名其中,可见地位有多高。
吴安平只要结果,并没有交待他们到上海后,具体应该如何行事,马英图见青帮“大”字辈的招牌够亮,本想与张树声商议下,看可以凭此行哪些方便,还未开口,却又听张树声道:“吴总司令没估计错,上海的确将有大变发生,留给我们应对的时间不多,回头联系上那些徒子徒孙,我们就得立刻动手,越早准备越好。”
马英图吃惊道:“那军官告诉你的?”
张树声小声道:“中间我问了他一些话,他并没有隐瞒。虽然这人只是个连长,知道得不多,但从北伐军的防务变更,就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我似乎都已闻道那股扑鼻的血腥气,这是闯荡多年的经验和直觉,我以前凭之渡过许多危险,从不曾出过错。”
马英图倒不曾怀疑,不过他更想问个究竟。
张树声便将那军官的话复述了一遍。
原来,最先在闸北驻防的国民革命军是薛岳的第一师,但六天之前,也就是三月二十六日,蒋介石抵达上海后,,却下令将第一师从闸北调往了南市,而另以刘峙的第二师进驻闸北区,随后又在昨日,将薛岳第一师和刘峙第二师一齐调往南京,而将沪上防务全部交给了周凤岐的第二十六军承担。白崇禧此时是东路军的前敌总指挥,并兼任着上海的戒严司令。
张树声道:“我便问那军官,知不知道为何这样变更防务,本没想那军官能回答,却没想到他只是犹豫一下,便说这可能是为了对付共产党。你想,连他一个小小的连长,都猜到蒋介石准备对付共产党,这件事还有跑吗?”
确实,蒋介石乘楚谦舰,由安徽经南京顺长江而下,于三月二十六日下午到达上海后,就立即进行起了反共清党的各项准备。
在政治上,他策动蔡元培、吴稚晖、张静江、古应芬、李石曾、陈果夫、李宗仁、黄绍竑等八名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在上海接连召开秘密会议,提出《检举共产党呈文》,咨送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为其反共清党事变制造合法根据,制造舆论准备。
在军事上,他则委托白崇禧以东路军前敌总指挥与上海戒严司令的身份,全权部署上海的清党工作,派遣张静江等人主持浙江的清党工作,他自己则准备亲自到南京指挥那里的清党工作,并进而建立新的国民政府。为此,蒋介石密令第七军三日内赶回芜湖、江宁镇,以阻止武汉容共军队之东下;并命令有亲共色彩的第二军渡浦口抵御直(隶)鲁军;命令将第六军附共之十九师全部缴械;同时令共产党较多之薛岳第一师、严重第二十一师两部,移往苏州及南京附近整理,将各共产党分子撤差或看管;又调刘峙第二师、周凤岐第二十六军两部接防上海。
薛岳师,即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因其由黄埔学生军演变而来,受大革命影响较深,进驻上海闸北区后又与中共领导之上海总工会关系融洽,思想左倾,因而势必会对蒋介石、白崇禧发动的清党运动进行抵制。顺便说一句,胡宗南此时就在第一师。
蒋介石采取的措施其实并不算多余。
他抵达上海后,曾召集薛岳第一师、刘峙第二师的各级干部训话,第一师里的中下级干部,参加青年军人联合会的不在少数,当场就有人责问蒋介石思想太有倾。蒋介石见黄埔学生中竟有少数军官如此左倾,反而更坚定了清党的决心,而第一师被蒋介石、白崇禧视之为“共党较多”的部队,当然不能靠它在上海清党,所以就将其调离上海,命其到南京整理。
蒋介石并不确定清党需要多少军队,就问白崇禧,白崇禧的回答是:“只要调出薛岳的第一师,留下刘峙的第二师及周凤岐的二十六军就足够用。”在第一师被调离闸北区时,中共上海组织与上海总工会,曾发动各界代表到龙华淞沪警备司令部挽留第一师,同时拒绝第二师进驻,却遭到了白崇禧的坚决拒绝。
刘峙的第二师进驻闸北后,遵蒋介石令强行解散了闸北区的国民党党部,并严密监视着上海总工会和工人纠察队总部的动向。但是,第二师也受到了上海中共组织宣传工作的影响,军心越来越呈不稳迹象。为防止再出些什么乱子,蒋介石只能下令第二师及第一师一齐调往南京,避开在共产党在上海几乎无所不在的影响。
张树声面色阴沉道:“那军官说,青帮的人近段时间频繁出入淞沪警备司令部,而蒋介石又偏偏在这时调开深受共产党影响的第一师,这已经表明其动手在即,或许用不了几日,上海就要生变。总司令派我们过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插手此事,据此分析,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依我看,我们行事不妨再激烈些,否则根本震慑不住局面。”
马英图想了想道:“你是前辈,对上海又远比我了解,这件事该怎么办,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