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虽然在开始的几天里我每到放工都几乎累到脱力,但渐渐的我竟也能承受下来。虽然依旧感到疲惫异常,但因为没有摆脱的办法也只能去试着习惯,一旦这种辛苦成了常态,也就变得适应了,要不怎么说人是最能适应环境的生物呢!
半个月后我渐渐的竟也能跟上我们小组其它人的速度,一到上工便玩命似的推着独轮车在狭长的过道上飞快的穿梭。
累自然是累的,无望也自然是无望的,但除此一途难道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择吗?我知道,我终将在这种无望之中变得麻木,然后为了一口活命的吃食而日复一日的燃烧着自己卑微的生命,直到把这七年半的时光熬到尽头……
二十天后那一列在平时一眼看不到头的卡车车队终于看不见了,那天放工后回到监狱大院集合后,管教告知我们,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将不再上工,让我们好好休息。
他话音刚落,站成整齐方阵的一帮光头汉子顿时兴奋起来,有人甚至情难自禁的起哄吹起了口哨。管教也并没有呵斥我们,而是十分难得的让我们解散回监号拿衣服洗澡去了。
我很快就明白,像这种假期一年也难有几次,能够这么长时间不用干活儿,就是他们最幸福的事情了。
那天晚上食堂的菜里也难得的见到了肉块儿,这不由让一众光头更加喜出望外,要知道这更是一年难得一见的好伙食。
那天夜里大家似乎都不疲倦了,躺在床上放肆的大声说话,管教似乎也格外的开恩,并没有来制止我们这种在平时绝对不容许的行为。
我问阿松是因为什么进来的,他告诉我他老婆偷汉子被他抓个正着,盛怒之下把那个奸夫打成了残废,虽然消了气,却落得个监禁三年的下场,关键是她老婆也因此跟他离婚了,最后居然还嫁给了那个被他打断一条腿的奸夫。听的我心里如同长了草般,隔应的十分难受。
虽然阿松说的看似轻松,但说到最后他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潸然泪下。
“我他妈的那么爱她,宁愿自己在外面吃苦挣钱也不舍得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她居然背着我做出这种事情……”
这是阿松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直挺挺的躺在床板上,双眼空洞表情如一个神圣的基督徒……
阿松讲述完他的经历后监号内陷入久久的沉默。最后还是平静下来的阿松开口说话了:“老五是刚来的,你们都讲讲自己是为什么进来的吧,老五你最后讲!”
阿松口中的老五就是我,因为我是第五个来到这个监号的人,他们便自发的给我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老四叫长毛,据说是他进来的时候还扎着辫子,给他剃头的老犯人达叔这样叫他,这个名字也就被沿用下来。
至于长毛的真实姓名没有人知道,不仅是他,这里的每一个人的真实姓名都没人知道,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关心这个。
长毛比我早进来两个月,他是一个小公司的会计,因为迷恋上了网络赌?博,输的红了眼,在理智全无的情况下挪用了公司三十几万进去想翻本,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最终由于没钱填上这个窟窿被公司给送了进来,被判两年半!
“小唐,轮到你了!你之前从来没有跟我们讲过你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了?”阿松对睡在他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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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一个看上去年纪和我相仿相貌颇为英朗的青年人问道。
阿松口中的这个小唐是我们监号的老三,他的名字叫唐文轩,是我唯一知道名字的狱友!
他半年前进来,据说他刚来的时候几乎比我当初的绝望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一度到了要强行进食的地步。
至于他的事情他也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所以阿松才会由此一问。
小唐先是沉默,大概也被今日特别多气氛所感染,他终于还是语气淡然的说出了他的故事……
“我是犯了强?奸罪进来的!”这是他的第一句话,他这话一出口监号内瞬间沉默了下来,我心里也暗暗震惊,也难怪他从来不肯说与人听,大概也是难以启齿!
不过他随后说出的话更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的女朋友告我强?奸她,呵呵,你们可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小唐自嘲的一笑,但我却能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他心里的悲伤!
于是他平静的讲述了他的故事!
大概半年前,他携女友参加了一个朋友聚会,一群年轻人先是喝酒,然后又呼拥着去唱歌。待得聚会终了已是下半夜。
于是大家各自回巢,他的女友大概是喝的有点多,她对男朋友说自己玩的太累不想回去,于是两人便就近去开了房间歇下。
两人交往已近半年,自然该有的都有了,这天晚上两人玩的高兴,不消说,正处在感情升温期的两人自然难免做一些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
警察闯进房间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中,当警察把他铐起来的时候他才惊惧的发现自己的女朋友正泪眼婆娑的站在几名警察身旁用手指着他说:“就是他!”
……
事情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他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想挣扎,他想问问自己的女朋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罪的时候是在审讯室,警是他女朋友报的,告他强?奸了自己。法医从他女朋友的下?体检测出了他的dna……
证据确凿,又是他妈的证据确凿!只凭这一个证据就让他所有的辩白都变得苍白无力,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他被判处十二年……
初来监狱的他几乎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甚至连悲伤都不再有,他不明白,他想不通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女子为什么毫无征兆的给他来这么一记闷棍,一棍就把他打入了无间地狱……
他只有一个想法,他想问她,当着她的面,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他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他很快就在第一次亲友探监后就渐渐的想明白了!
第一次探监是在他入狱后的两个月,来看他的只有他的母亲,一直视他为骄傲的父亲却没有来。
母亲告诉他,他当官的父亲被调去了下级县城……
他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他的父亲是本市国税局副局长,是这次换届能上任局长的呼声最高的人选,父亲为人正直清正廉洁,在任期间工作兢兢业业恪守为官之道,在政界颇受好评,本来局长的这个位置非他莫属,可如今不仅没有升任,反倒被调去了下级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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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他,无疑成了他父亲政治上的一个污点,一个洗不去的污点!
只是这个污点到底是怎么来的就得各位看官自悟了!讲的太细恐怕这本书就危险了……
小唐的故事终于讲完,他的脸上挂着一缕淡淡的笑,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可是看上去似乎又充满了沧桑!他空洞的目光微微低垂,眼神干巴巴的混沌一片,大概早已没有了流泪的冲动。
半年的时间他早已在痛苦之中变得麻木!十二年……有谁能够承受得起?十二年之后,还有谁能够知道真相?
我暗自叹了口气,在这里各有各的故事,你顾影自怜亦抑或妄自菲薄大概都不会有人可怜你,因为别人的故事未必就不比你更凄惨,别人的绝望未必就不比你更彻骨!能够做到的似乎只有几缕被束缚的灵魂凑在一起艰难度日罢了,所能期盼的似乎只有让天快点黑慢点亮,仅此而已……
我忽然想起半年前那次和沐惜春因为张胖子的事情受邀去集团开会的临行之际,我在沐惜春的别墅和她相对吃早餐的时候似乎在电视的早间新闻上看到的那条简讯。
说的正是一则有关一男子趁女伴喝醉而被猥亵的案件,若我没有记错,那则简讯对犯罪嫌疑人的称呼就是某唐姓男子……
我不禁心下一惊,难道?那则新闻所报道的就是眼下的小唐?虽然视频被打了马赛克,但从身高身材上判断,似乎真就和小唐颇为相似,而且时间上也刚好对上!
“那晚……你们是不是住在景江宾馆?”我犹豫着试探性的问。
小唐全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看着我:“不错!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木然的表情忽然变得
生动,似乎对我知道这件事感到颇为震惊。
“我是在电视的早间新闻上看到的!”我如实作答。
他的表情又渐渐变得黯淡下去,他缓缓的道:“这就是了,既然这是一场设计好的阴谋,又怎么可能不大肆宣扬一番,我当时还奇怪为什么警察刚到,酒店门口就围了那么多的媒体,似乎他们一早就知道那里会有一个大新闻!现在想来一切都是这么合情合理!”
……
熄灯的时间到了,其实根本不消我们自己关灯,到点后自然会有看守在控制室拉闸。
监号陷入一片黑暗,很久很久再也没有人说话,四周静悄悄的,似乎大家都睡熟了,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晚竟没有一丝鼾声,我知道,在这个夜晚谁都没有睡着……
午夜将至的时候小小的透气窗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利的破空声,然后是一声炸响,随着这一声响从透气窗外射进来一束五彩斑斓的光。紧接着尖利的破空声此起彼伏,炸响声连成一片,黑暗的夜空瞬间被照的雪白,无数的烟花在天空中自由的绽放,热烈而炫丽。
几个室友皆翘起头看向那洞小小的透气孔,只是静静的看着,谁都没有说话。
十几分钟过后,烟火终于停歇,在最后一丝明灭闪烁间我似乎看到天空中飘飘洒洒的落起了雪花!
若是我没有记错,今晚大概是外面世界的除夕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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