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季同在空中自由落体,地面在他视野中不断逼近,还差一点点脸蛋就能和大地接吻的时候,第一缕晨光终于挣脱浓云,照射在他身上。
希望的晨光!救赎的晨光!他想高声赞美圣母玛利亚!
身体陡然一轻又一重,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躺在清洁工窄小的卧室床上。
鸟雀啾鸣,蝉声聒噪,朝气蓬勃的学生从宿舍途径食堂,再转入教学楼。
新的一天开始了。
打破清晨祥和氛围的,是来自某间女生寝室刺耳的尖叫声。
林儒锐一上午都没能上成课。四人宿舍中的沈茜死了,七窍流血地躺在床上,暴凸的眼球直直瞪着天花板,身下的血迹把床单都氤成了血红。
死在鬼校中的尸体,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特地送了回来,吓坏了一干人等。校方反应及时,立刻封锁了消息,除了沈茜的同班同学和寝室室友接受警方盘问,其余人照常上课。
“你晚上睡前,有发现你的室友沈茜有什么异常吗?”
林儒锐十指交叉,放在膝头,神情有些懒散,腰背习惯性呈现军人的笔直:“没有。我十一点半上床,十一点四十五收到同班同学唐初的短信,去她的寝室看了一眼。十二点零五分回来,之后再也没出去过。”
正在做记录的警察抬头看她一眼,大约是觉得这个女生太过冷漠,无论是恐惧还是同情,室友的死亡没有对她造成任何情绪上的影响。
“你收到了短信?内容是什么?”
“私人信息,我不想说。”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扮红脸的警察咳嗽一声,瞪着眼睛道:“沈茜无故死亡,你们同寝室的人嫌疑最大,你另外两个室友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轮到你怎么就遮遮掩掩转移话题?”
“我转移什么话题?”林儒锐皱眉,“我就是不想说。”
对方还待发话,忽然房间门被敲响,室友之一的女生走了进来,在警察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原来是这样。”林儒锐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警察看向她的眼神明显缓下来,“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林儒锐好奇他们说了什么,现在又不能打听,警察很快换了个问话方向:“尸检显示的死亡时期是凌晨三点,你有在这个时间段听见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吗?”
“没有,我睡得很熟。”
接下来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却没有丝毫的线索和头绪,年轻点的警察咬着铅笔头:“这奇了怪了,什么动静也没有,也不是自杀,尸检又是那种诡异的结果,老杨,你说该不会……”
“少胡说八道!”老杨忌惮着什么似的,当即呵斥一声。
他们注意到林儒锐还在现场,挥挥手放她离开。
林儒锐离开房间,又绕过一圈回到原地,蹲到窗户下面。
年轻警察说:“老杨,你资历比我老,二十年前是经手过那个案子的,这个情况你怎么看?”
擦的一声,老杨似乎点燃了一根烟:“呵,我怎么看……我只能说,事情的真相与它呈现出来的相差甚远。我以前是不信鬼神的,直到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你知道吗?这完全是某些人该得的报应!”
“我上次在档案室内翻过卷宗,我还记得那个女生的名字,她叫庄晓是不是?”
“嘘!”老杨的声音真心实意地急迫起来,“在这个学校说这个禁忌的名字,你不想要命,别拖着我!”
“老杨,亏你还是警察,这种怪力乱神你也信?”虽然嘴上不屑,年轻警察也跟着压低了音量。
之后两人的交谈内容就听不太清了。林儒锐也离开窗下,向教学楼走去。
庄晓。她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之前刁季同说听见五班的体育老师郭对着一个不存在的人自言自语,也是她。这个庄晓无疑是游戏中的关键人物。
下午就是五班的体育课,林儒锐简单解决了午饭之后,直接到操场和唐初汇合。
虽然警察叮嘱过,让学生们不要把沈茜的死讯在校内胡乱传播,但纸毕竟是包不住火的,学校里死了人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校园,甚至传到某些家长口中,联合起来对校董会发起诘责。
排队的时候唐初和林儒锐旁边的女生调换了位置,换到了她旁边来:“我让姓刁的那家伙带着小轩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行。”两人都目视前方,装作没有在说小话的模样,林儒锐道:“吴龙的尸体还没被发现,到时候又要引起一波轰动。”
按照常规跑完两圈热身跑后,郭老师又宣布这节课要测试八百米长跑,引起学生中一片哀声哉道。
两个室友姗姗来迟,插不进队伍,一脸萎靡地排到了班级后方。
林儒锐转头问:“你们说了什么,警察没追究我短信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猥琐一笑:“能说什么,说你和人家班花是一对儿呗。人小情侣发的甜蜜蜜情绵绵,你是警察也不好意思看吧。”
林儒锐无语了,下意识看了唐初一眼,发现她没注意这边,这才将提起的一口气放下。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换来对面很是不信任的一个白眼:“少来。”
下午的体育课是连着的两节,解散后学生们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林儒锐和唐初趁机去找郭老师,看着两人并排的背影,短发女生朝另一个室友努努嘴:“还说没在一起呢,我慧眼如炬早看穿了。”
郭老师单名一个静字,从大学毕业就在这所学校教书,也是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人,现在也不再年轻了。唐初低声道:“我听班上女生传八卦,说他那方面有点问题,四十好几了还没结婚,也没小孩儿。他爱盯女生的胸和大腿,眼神咸湿又恶心。”
林儒锐的脚步很轻,唐初就更不用说,她是能踩着高跟鞋走蛛丝的人,是以二人接近时,郭静一点也没察觉,盯着远方校门口的油桐树发呆。
他刚洗完一把脸,脸上湿漉漉的,水珠滚动,忽然,他指着油桐树破口大骂,表情狰狞,唾沫横飞,音量却压得极小,导致整个人呈现一种诡异的违和感。离得近了,林儒锐才听清他在骂什么。
“狗娘养的鉴人!死了还不让人安生!别缠着我了,滚啊,滚啊!下地狱去吧!”
“郭老师。”
唐初叫了一声,郭静猛然转头,眼球血丝密布,十分可怖。
唐初甜甜一笑:“郭老师,你在干什么呀?”
郭静看她的模样,似乎是没听清自己刚才的咒骂,脸色稍稍一缓:“你们不去做热身准备,来这里做什么。”
“是这样的。”唐初一根手指卷了卷发梢,眼也不眨地开始编谎话,“我上次听我妈妈说,她有个远方表妹曾经也是这里的学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郭老师,你在这里当老师这么多年,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她。”
郭静的眼神犹如实质般从上往下垂涎舔过,林儒锐心下直泛恶心。
这个也是,那个也是。为什么都要对唐初虎视眈眈?她不喜欢这样,这总容易令她情绪失控。毕竟唐初是,唐初是……
林儒锐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曲伸,指间窜出赤色的火苗。
唐初五指张开,包住林儒锐的手,给那蠢蠢欲动的小火苗按了回去,眼神无一不传达一个信息:你要是敢打老师,就等着被赶出学校吧。
林儒锐抽回手,抱臂看向旁边。
郭静被唐初迷得晕头转向,话都说不清了:“你说,你说。说不定,我还曾经教过她咧,嘿嘿。”
“那我说了?我记得,我妈妈的远方表妹,好像叫——庄晓。”
这个名字好像有不为人知的禁忌魔力,脱口的一瞬间,校园中的猫狗、草丛里的虫豸、聒噪的鸟雀,都齐齐息声一瞬,
郭静如遭雷劈,脸色瞬间苍白,浑身如过电般哆嗦起来,他狠狠一个激灵,忽然变了语气,凶狠道:“我不认识,没见过!”
他像是忽然间呼吸困难,像一头精疲力竭的老牛,嗬嗬喘着粗气,瞪了林唐二人一眼,背过身去。
就在他要走开的时候,水槽边的一排水龙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拧开,哗啦啦的血水伴随着断指冲溅而出,眨眼间就浸湿了众人鞋底。
郭静面色惨白如纸,连滚带爬地朝远处遁逃,一脚刚刚迈出,就被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横在脚边的粗大水管绊倒,栽倒在地,磕飞了两颗大门牙。
林儒锐往后看了一眼,后方就是人挤人的篮球场,挥汗如雨的男生,声嘶力竭的女生,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没一个人回头看,简直像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将此处隔绝开来,任由鬼怪上演着杀戮的独奏。
在郭静惊恐的眼神中,水管犹如活物一般游动起来,从四面八方袭向他。
血水喷溅,喷出无数扭动的蠕虫,天女散花般降落在地面,顺着郭静的耳朵、鼻孔、眼周,一切可钻缝隙的地方死命往里钻爬,人体被啃食出无数个凄惨的洞。郭静刚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蠕虫就顺着他的嘴滑进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