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眼皮才睁开一线,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枕旁的手机就震了一下。青年抬手将它摸过来,虚着眼睛一扫,旋即丢开,慢条斯理地翻身坐起,环视整个房间。
落地窗半开,素白窗帘被高高扬起,但风只从床尾扫过,床上感觉不到半丝凉意,甚至闷得发燥。矮小的铁艺圆桌上剩了半杯水,旁边是一板只吃了两片的药。
再抬头往上看,吊顶有些低,两个半径一不的圆环上下错开,各有六盏灯立在上面,但只亮了两盏,照得室内光线正好。
这个地方不能说是陌生,也绝对谈不上熟悉,但甚是久违。上次他从这张床上起身时,已经数不清是多少年前了。
青年赤脚踩到地上,用手撑着因为吃了感冒药而有些昏沉的脑袋,慢吞吞地挪向洗手间。
啪嗒。白炽灯亮起,镜子映出一张同样久违的面孔。
这张脸很漂亮,尤其是眼睛。
眼眸漆黑如墨,眼型狭长,眼尾稍稍有些下垂,唇抿着的时候,疏离而又淡漠,看上去十分不好亲近。
回来了。
青年凝视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陆陆续续穿越了九次,通关各种深渊难度副本后,那个所谓的主神竟真的让他复活,送他回到本源世界,回到了车祸身亡的当天。
既然回来了,就该把那些背叛过、羞辱过以及杀害他的人,推入深渊。
他唇角挑起一抹笑容,镜子里那张脸和他做出相同的动作,眼角轻轻勾上来,顿时眸中清波微漾,光芒细碎,像是映照星辰的长河,但同时也太过清亮了,根本找不出一丝笑意。
水龙头被拧开,青年掬起一捧水洗脸,额前的黑发因此湿了一片,但他毫不在意,随意拨弄两下,就不再管了。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一个沙哑却故作甜腻的声音响起,说不出的猥琐,“长林,我听见有响动,是睡醒了吗?身体有没有好一些?你已经睡了一个下午,再睡下去头会更疼,出来吃点东西吧。”
青年没作声,抽出纸巾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又甩了甩头发,才往门边走。
那躺在枕头边上的手机,因消息迟迟未点开阅读而第二次震动,屏幕亮起来,推送横幅显示的是:
“贾国平
今天晚上八点,孙导、秦导他们在西泉山庄有个聚会,你一定要赶过去,等他们喝醉了装作偶遇,再献点殷勤,就算拿不到角色,也能……”
青年的名字叫郗长林,宁海城关家的“养子”,不过没多少人知道他的这个身份。他还是星耀娱乐的签约艺人,前段时间因为一个反派角色蹿红,终于脱离十八线苦海,跻身到三线演员行列。
但红了不到半个月,就被自己圈内的男朋友卖给了某个大老板。所以今天,他才会在这栋别墅里醒来。
那个有钱的老板和他仅一门之隔,他赤着足,走起路来本可以没有声音,但故意发出了几声响,开门的时候,唇边笑容非但不减,反而更深了。
水珠从刘海上滑落,顺着高挺的鼻梁向下流淌,掠过饱满的唇珠,又随着上下唇张合,颤颤地越过下巴,滴进领口开得有些低的白色t恤中。
“多谢刘总关心,睡了几个小时,感觉好多了。”因为感冒的缘故,郗长林清亮的嗓音中混着点鼻音,说话时又眨了眨眼,眸眼中登时漫开水雾般的迷蒙。
郗长林的态度和他下午刚到别墅时截然不同,尤其是刚才那一眼,看得肥头大耳的刘总心止不住颤动。
他以为青年这是想通了,连忙伸手去拉,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
“刘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郗长林歪过脑袋,轻笑发问。这笑容就像盛放的清丽花朵,却又偏偏盛放在山崖顶上,勾得人口干舌燥,忍不住想爬上去采摘。
刘总忍不住搓了一下手,说:“你问。”
郗长林挑了一下眉:“你开的是什么价,说服段西伯把我送过来的?”
刘总脸上的笑容微僵,眼底亦是闪过阴沉,但仅仅只有一瞬,很快又恢复刚才的神情:“什么买?长林你误会了,我和西伯是朋友,你和西伯也是朋友,认识一下朋友的朋友,还需要开价?”
青年笑眼弯弯地“哦”了一声,“原来大家都是朋友啊,是我误会了。”
“当然了,我看了你演的电视剧,很欣赏你,所以才让西伯把你带过来。”刘总摆出正经的神色。
郗长林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入木质长廊,眸眼悠悠一转,“那段西伯人呢?”
刘总说:“他本来是打算在这里吃晚饭的,但经纪人突然打来一通电话,把他喊去公司了。”
郗长林又是一“哦”,手却扶住摆放在木架上矮胖浑圆的瓷瓶瓶身,拇指随意摩挲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