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拉撒路教团的临时圣堂。
这些穿着简朴的苦修士们,将数十名“准骑士”关在一间间祈祷室内,便离开了,他们要去伤兵营,继续救助那些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员。
“我还以为这里会停满尸体,或是一个个垂死挣扎的伤者。”
有人小声嘀咕道。
有人搭话:“你可能不了解拉撒路教团,他们都是心肠善良的医者,不会把伤员丢在这里就不管了,任由他们腐烂发臭。”
“是,我听说拉撒路教团的教士们,擅长使用各种草药,就像凯尔特神话中的德鲁伊们一样,能疗愈各种创伤。”
骑士们交头接耳着,满脸兴奋地等待明日授剑仪式的到来。
“兄弟们,我们该祷告了!”
有人提醒道。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纷纷小声念起祷词。
德瑞姆也在这些人当中,他们围着中央的神龛单膝跪地祷告,身边放着的是纹章官亲自带人送来的,印有他们个人纹章的戒指和盾牌,图案都是他们自己设计的。
德瑞姆的盾牌上印着的是一头骆驼,跟这些“同僚”们普遍使用的狮子,狼,豹,鹰等野兽比起来,实在是有些朴素过头了,但德瑞姆还是这样坚持。
作为沙漠游牧民,没人比德瑞姆更清楚在沙漠中拥有一头骆驼的重要性。
至于他们的武器,都在进来时,被修士们收走了。
今晚,修士们将会把他们的武器浸泡在圣水里祈祷,赋予其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神力”,等到明天,再交由洛萨重新赐予他们。
祈祷室内,很快就只剩下准骑士们虔诚,或是佯装虔诚的祷告声。
神龛前,有一面白色的圆柱形影壁,在它前面,插着十余根细长的蜂蜜蜡烛,灯芯草在燃烧时冒出阵阵浓烟,熏得影壁上漆黑一片,它大概也已经有年头了。
德瑞姆没看过圣经,也不知道祈祷时该说些什么祷词,只好跟着一遍遍复述着向洛萨效忠时的誓言。
有心跟旁人搭话,但每个骑士都是一副极为虔诚的模样,没有一个交头接耳的,全都穿着白色的亚麻长袍,跪在地上祷告着。
他感觉自己跟旁人是那么格格不入。
毕竟,他只是碍于形式,才皈依了“正信”,给他受洗的神父给他提供的圣餐甚至是东正教的发酵饼(公教用无酵饼,这是教义之争,看似只是细枝末节,但代表了谁才是正统的话语权)。
他根本分不清公教,正教,科普特派,使徒派的区别,更不晓得这里面又蕴含着怎样暗流汹涌的斗争。
不过在他看来,十字教的确值得他皈依。
他现在想起洛萨侯爵勇斗恶龙的场景,尤其是最后,侯爵大人提起那杆所谓的“圣枪”,贯穿龙首的景象,仿佛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而此前,他所看到过的拜火教的神迹,充其量就是阿訇们在祭奠上往火堆里泼了些黑色液体,使火焰瞬间变得高涨了许多——仅此而已。
或许,册封仪式过后,自己该请个修士,教自己一些神学常识,以免再闹出吃发酵饼的笑话。
向乌尔姆骑士请教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们沙约部欠乌尔姆的人情已经很多了。
德瑞姆觉得,换做是自己的话,肯定早就已经厌烦了,乌尔姆骑士是个公正善良的好人,他或许不会感觉厌烦,但总是遇到事就去找乌尔姆骑士,会不会被他看轻?
明天一早,就该接受侯爵大人的赐剑仪式了吧。
有人猜测或许慷慨的大人还会赐予他们一套坚固华丽的半身板甲,这样的话,他们每个人只需再购买一些配件,就能组成一整套坚不可摧的板甲套装。
但也有人觉得他们想得太美了,那可是当下最时兴的板甲,就算是最杰出的工匠也难以仿制,天底下仅有侯爵大人的铁匠工坊能够出产的精良盔甲。
只要一副,便能换数座附带良田沃土的庄园。
德瑞姆没有那么多的奢望,他只想攥紧手中这个得来不易的头衔,稳稳地将它拿到手。
他又回想起当初还在汉志定居的部落,老舍赫是如何应对那些征兵的酷吏的。
那时,即便是拉乌夫麾下,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小吏,也能踩在他们头上趾高气昂地要求——他们今年必须再提供多少多少额外的税金,或是等值的牲口,再提供多少多少的骑马士兵和押送辎重的农兵。
那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看不到半点希望。
去当兵的因为没有关系,也没有精良的甲胄,往往会被分配到最危险的岗位去送死,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不会得到半点赏赐和功劳——他的一个要好的伙伴曾在战场上杀死了一名十字军的骑士,但这份功劳,也被他的上官所无耻地剽窃了。
这里真的很好。
德瑞姆由衷地感叹着,作为一个外邦人,一个此前还信奉拜火异教的库尔德人,对让娜骑士长今天的讲话,他的体会格外深刻。
或许是太累了。
德瑞姆逐渐睡着了,睡梦中,他披着鲜红的斗篷,穿着如同镜面一般的银色板甲,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无数人羡慕的眼神中,他被侯爵大人亲自册封为一地领主。
他的兄弟们也在战后,被他册封为骑士。
回到部落的时候,老舍赫他拍着自己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夸奖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出一番大事的!”
他也笑着回应道:“舍赫,我就说你不会看错人的。”
这场梦实在是太过美好了,以致于德瑞姆被叫醒时还感觉很是恼火。
“醒了?”
对面,是个一脸严肃,看起来就很不好说话的神职者,他穿着宽大的法衣,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但还是能一眼看出,绝非低阶神职者所能穿着的服饰。
一旁,有准骑士同僚满脸嘲笑地看着他。
糟了,我竟在祷告时睡着了
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德瑞姆,又慌又怕,匆忙开口道:“天父在上,尊敬的修士,请原谅我在这神圣之所的走神,我必须承认这是我的错误.”
“无需忧虑,祷告是为了更贴近天父,在这本就距离天父最近的圣所,感受天父照耀下的辉光,而非程式化的,彻夜未眠于此无休止地祷告。”
这个看起来很是古板严苛的神职者,却是意外地很好说话。
有人在事后,小声嘀咕着向他介绍:“那就是阿兰德勒主教区的主教,圣拉撒路教团的创始人,侯爵大人最信赖的神学大师,耶路撒冷穷人们最崇敬的善人——乌尔丁主教!”
德瑞姆顿时肃然起敬。
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对穷人善良的人,绝对是好人,因为他们很难从这一过程中谋取到什么利益。
凯尔莫罕。
洛萨的对手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杰洛特,艾斯凯尔还有兰伯特,狼派猎魔人硕果仅存的三个年轻剑士。
他的压力越来越大,并且,在一旁还有个抱胸而立,时刻准备插手战局的老猎魔人,那是三名“年轻”猎魔人的导师,现存猎魔人中资格最老的人物——维瑟米尔。
他的身上添了很多伤痕,如果不是他已经开启了地行龙赋予他的铸铁之躯,又开启血瀑,强行拔高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他现在大概率已经被围攻至死了。
“够了,停手吧。”
一个女声突兀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
杰洛特疑惑道:“女士?”
“他是我的朋友。”
站在一座破败塔楼上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希望他能在这儿经历一段时间的特训,你们负责教授他更高超的战斗技巧,我会在十天之后,返回这里并带走他。到时,我会检验你们的成果。”
“是,女士。”
猎魔人们很恭敬地应道。
“般”
洛萨还没开口,般若就消失无踪了——得,看来还是生气了。
所以,自己就只能按照般若的安排,在这里待上整整十天了?那明天骑士册封仪式该怎么办?还是说,这里的十天,也就相当于外面的一个晚上?
“那么,怎么称呼?”
维瑟米尔开口道。
“洛萨·冯·哈布斯堡,叫我洛萨就好。”
洛萨语气微顿,询问道:“那位女士,跟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都认识她?”
“女士就是女士.”
一众猎魔人都是含糊不清地说道。
洛萨抬起头,看着这真真切切的阳光,感受着穿堂而过的冷风,无奈地笑道:“好吧,女士就是女士,但愿这十天我们能度过一段美好的时间。”
维瑟米尔不知可否道:“或许吧。”
兰伯特的声音中隐含笑意:“也可能是很糟糕的一段时间,要想通过我们几个的特训,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没听见吗,十天后,女士可是要检验我们的成果的。”
“不过,洛萨你的确本事不赖,剑术虽然一般般,但身体素质真的强,我的法印对你好像根本没有效果?”
洛萨苦笑。
到后来,他基本上就是被这仨人围殴压着打。
他的专精级剑术,根本应付不来这仨人的围攻,差太远了,般若也真是看得起自己,居然要自己通过他们三个人的特训,他觉得十天的时间根本不够。